二章 霖花
明州，琼崖之下，十岁左右的男孩面崖而坐，虽然样貌清秀，小脸上却布满了不属于他的年纪应该有的冷静，他的身后不远处，一个恍如人间jīng灵的小女孩儿坐在平整光滑的大石上，无聊的晃着腿，眼中透着通透的灵气，粉红的长裙衬着粉嫩的小脸显得小女孩异常狡黠可爱“哼！反正书就是比小思重要。”此刻小女孩嘟着小嘴，满脸不高兴的样子，被如此怨恨的男孩子手里捧着略显古旧的线装书籍，而看男孩的神态，已经完全陷入思考中，没有往小女孩这边看上一眼。小女孩从丈多高的大石上跳了下来，身形轻盈飘渺似蝶舞，双脚轻轻落地，无声无息，就这一手轻功，估计也是武境大成初窥道境。只是七八岁的小女孩就能有如此修为，在整个明州，也只有耀rì城的小城主昕荷了。男孩手里的书，封面上只有若有若无的一个“言”字，这种字，只有领悟了无之意境的原耀rì城主昕言能写出来，这书，要么是经过昕言批注的秘籍，要么就是昕言本人的武道见解，但无论是哪个，在逍遥界都能够兴风起浪，昕言，三百年来唯一一个达到意境的高手，而且是最年轻的意境高手，五年前就已经意境昕言只有二十八岁。为了达到那个前无古人的境界，到意境三年后，昕言处理好耀rì城的事务，孤身寻找昕傲天祖师收集的古籍，谁也不曾想过昕言走后直至今天都毫无音信，世人都已相信昕言失踪了。昕言留下一子一女，男孩昕竹，女孩昕荷，皆是人中俊秀，尤其是昕竹，年仅十岁，已经模仿出几许昕言的气势，不出十年，或者就能触及昕言的层次，成为下一个逍遥界的顶峰。
“气无形而长存于天地，以意形气，无形有意而通天地，是苍圣至名而杳杳，天光至灵而茫茫……”昕竹嘴里喃喃自语，外界已经不在意了，道境之后，就算他不看，通过身体透出的气机，身边的一石一木他都了了在心。
悬崖之上，蓬勃的生机汹涌而出，昕竹抬头望去，眼神不由凝聚了，悬崖两丈之上，一株艳红如火的花朵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放着。
霖花，逍遥界传说中，霖花由地火孕育，要九年时间才能开放一刻，三年蛰伏地下，三年枯荣如草，又三年开枝散叶，才能把火气融入花中，在花朵中散放出来，一刻之后火气散尽，霖花就会枯萎，霖花只有一粒种子，若是保养不当，这种子也会失去养分而枯，因此世上霖花几乎绝迹。想不到在这里却正好看到正在燃放的霖花。
昕荷顺着昕竹的眼光，也注意到了那火焰般的花朵，赤红的火焰仿佛要燃烧到心里，昕荷小脚蹬地，跃到霖花旁边，一手抓住突起的岩石，另一手伸出去就要摘。
霖花下的岩石突然松动，一条赤红的小蛇从霖花根部窜出来，森森獠牙往着细嫩的小手咬下，“嘣！”手掌突兀的冒出来，硬生生把那条小蛇砸进了岩壁中，几块碎石扑簌掉了下来，两人不曾注意到的时候，一抹鲜红由霖花根上透过茎进入了霖花之中，正是霖花开放到最灿烂的那霎，时间仿佛在霖花上停止了，花朵停止了生长，然后凝固，掉落。昕竹伸出手接住，却发现霖花已经变成如玉琢成，温润光滑，即使正午的骄阳之下，手心依然感到点点暖意。虽然不知道霖花为什么产生了这种变化，不过眼下这玉霖花正好有用：“小思不怕，看哥哥变个戏法。”从后背取出玉霖花，放进昕荷手里，昕荷这才反应过来，自小她就最怕蛇了，刚才还就差那么点点，吓得她愣了半晌。看着哥哥那还不算高大的身影，昕荷不由得哽咽起来：“呜呜，小思好怕，哥哥又不理我……”抓着手里的玉霖花，昕荷就抱着昕竹哭了起来，还好以昕竹风境的修为，这点重量不算什么，昕竹笑着摇摇头，摸了一下昕荷的柔发，抱着她就下来了。与昕荷相比，昕竹的动作已经像是超出了逍遥界的认知之外，他就那样抱着人，平稳而迅速的飘了下来，像片羽毛般落到了地上！
被昕竹那么一摸，昕荷止住了哭泣，见识到了昕竹的轻功之后，看向他的眼光中更带了一丝憧憬：“哥哥，小思什么时候才能像你这样厉害？”带着泪珠的小脸无比惹人怜爱，昕竹放下她，刮一下她的小鼻子：“小懒虫要是不偷懒，明天就会比哥哥厉害了。”“真的？”“真的。今天就到这里吧，先回去了。”擦干净手上的血迹，捡起地上的书本，带头走向了山下辉煌的耀rì城，阳光之下，辉煌的耀rì城墙之上，金sè琉璃瓦散发出热烈的光芒，昕荷赶紧跳着追了上来：“哥哥回去我们玩什么？”“刚说的什么就忘记了？”“可是练武很无聊的。”“小懒虫。”“小思是小懒虫，哥哥就是大懒虫。”……
昕竹抓着书的手，细细的赤线正沿着手腕向上，然后又消失无迹……
当夜，书房，突然滔天热浪伴随着昕竹的大叫疯狂涌出，音波掠过耀rì城，连树木都在抖动，耀rì城尽可听见。
离书房最近的昕荷赶来的时候，书房大门由内而外被推开，书桌上的书籍已经被点燃，火光摇曳中，昕竹趴在地上，身上一丝丝热气冒起来，小小的身子不停地颤抖。“哥、哥。”昕竹听到呼唤，抬起头，脸sè竟然是赤红的，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似乎想让昕荷知道自己的情况并不是看起来那样糟。
刚回来的时候昕竹就感到自己不妥了，于是到了书房查找资料，霖花本就少见，关于霖花的资料自然更加缺乏，书房本是昕言的，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终于在一本薄薄的书里看到了关于霖花的资料，在霖花后面，还记载了与霖花伴生的一种毒蛇，霖花蛇，上古遗种，依靠吸食霖花散出的火气为生，一旦有人接近霖花，就会奋不顾身的拼死攻击，积淀九年的火气就是它最厉害的毒素，非把人体内气息燃烧殆尽就不停止，中毒之后，只要体内灵气一动，就会身如浴火，书中说只要到了风境，就能用灵气把毒气逼出体外。昕竹本想依书中所说用浑厚的灵气逼出霖花蛇毒，不想只轻轻接触一下，本来安分的呆在手臂上的蛇毒就迅速的蔓延，随着气息遍布全身，浑身火烧燎灼一般，手里拿着的书竟然被高温点燃，昕竹不由自主的大叫起来，把这股火气由体内排出去，热浪翻滚而出，覆盖了耀rì城大半地方。
轻轻碰了一下昕竹的手，烫得吓人，昕荷慌乱着不知所措：“哥哥，你怎么了，小思、哥哥……”眼见又要哭起来了，突然想起什么，“哥哥你等一会，我去找青大夫！”急忙站起来，从被热气推开的窗户跃出去，屋外的景象却让昕荷一滞，十几个穿着紧身黑衣蒙着脸的人正向着这个书房急速掠来，“刺客！”昕荷立刻就明白了情况，一道淡黄的影子从侧面落下，稳稳的拦在昕荷和黑衣人之间，右手中的剑寒光熠熠，正是耀rì城左护法洛月轩，但是他的衣服上几处破裂显示他并不是表面那么镇定：“敢来耀rì城闹事，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背后的左手却一直在示意昕荷快离开这里，昕荷微微一呆，望向外面，到处都是刀光剑影，这些黑衣人仿佛一瞬间冒出来的。
昕荷甚至忘记了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今晚受过的刺激太过于多了，哥哥中毒，没有了主心骨的耀rì城被人袭击。她只知道懵懵懂懂的抱紧毫无知觉的昕竹，被耀rì城左右护法和青晧医师以及几个忠心的弟子的护送下离开耀rì城，昔rì灵气通透的双眼已经失去了光彩，只会呆呆的望着怀里之人，刚逃进明州诡异的群山之中，脱离那些黑衣人的追杀，几个人终于稍稍得到喘息，路上断后的右护法莫龙啸却猛地出手重伤了离他最近的弟子，接着向昕荷冲了过来，出手就是他的成名绝学云龙掌，反应过来的洛月轩已经来不及救援，只能大喊提醒昕荷，而昕荷好似对外面失去了感知似的一动不动，洛月轩眼睁睁看着那催命的手掌离昕荷越来越近，就在此时，庞大的气机由昕荷抱着的昕竹身上散发出来，这股气机在千钧一发之际带着昕荷往旁边略移，闪过了莫龙啸夺命的手掌。招式用实的莫龙啸只能临机把劲气往旁边扫去，毫无防备的昕荷被劲气一带，脑袋撞在树上，就此昏厥过去，莫龙啸却不敢再动，昕竹的气势，已经是意境，和当年那个让自己兴不起丝毫反抗之心的昕言一样，磅礴，不可撼动的气势！昕竹醒了过来，而且到了意境！年仅十岁！见他缓缓站起来，那股气势也越来越强大，莫龙啸知道如果等他站直了之后，自己就丝毫没有逃掉的可能了，当即不假思索的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看着莫龙啸消失的身影，昕竹身上的气势弱下来了，现在的他，只要稍动，全身就会痛彻骨髓，幸好身上的衣物是逍遥界最好的玉布织造，不惧水火，冰凉的玉丝让他清醒不少，才保持了些许神采。
“少城主！”洛月轩和青晧惊喜的靠近过来，昕竹看了看晕倒的昕荷，“洛叔，麻烦你带上小思，我们赶紧离开，我模拟了父亲的气势，骗不了他多久的。”两个人本来还以为昕竹真的到了意境正打算过来祝贺的，没想到刚才的气势只是昕竹用来吓人的，两人知道事态严重，青晧看了一下昕荷的伤势并没有危险之后，帮那个重伤的耀rì弟子粗略治疗一番，几个人就急忙的离开了。
两天两夜赶了近两千里路，逃到明州青州交界的断天崖下，期间被莫龙啸的爪牙sāo扰了几次，饶是青晧以金针刺穴之法强提众人jīng神，一行人依然疲惫不堪，终于还是被莫龙啸带着人追了上来。
“若我看的不错，这个计划怕是不止策划了九年吧？”昕竹倒是很自然的语气，像是在跟莫龙啸做着普通的交谈，“却被一个小孩的气势吓跑了，莫龙啸，你不过如此。”霖花难见，寻常人就是找一辈子也不一定能看到，正巧就长在自己经常练功的地方，也是父亲以前的练功之地，说是巧合也应该说得通，但是加上书房的那本描写霖花的书，这些就不是巧合能说得过去了，昕竹开始还疑惑那本书上并没有昕言的注解，开始还猜测这可能只是他成就意境之前的藏书，想不到这竟然是个埋藏了九年的陷阱。
莫龙啸却恼羞成怒了，当年这是为了对付昕言，但他却突然去了寻找昕傲天留下的秘籍，九年时光让他忘记了原本的初衷，当年设下的所有后招也懈怠了下来，谁知到这个时候却让昕竹中了毒，仓促起事，被几人逃走，临时莫龙啸起计假装护卫跟了出来，准备除绝后患，又被一个十岁小孩装腔作势给吓跑了。这事要是传出去，就算最终他夺得耀rì城主之位，恐怕也要被人背后笑一辈子。当即不再答话，低吼一句：“杀！”就冲了过来，他背后的跟来的心腹也纷纷亮起武器，向着筋疲力尽的几人凌厉的扑杀过来。
昕竹却笑了，很是鄙夷的表情出现在10岁小孩脸上，让莫龙啸怒火中烧，握着的拳头力气更加重了几分。
“带着小思走！”昕竹坚决的语气一落，那仿若意境的气势又蓬勃而起，面对他的莫龙啸感觉自己像是被无数的丝线缠住了一般，连转身都似乎困难了。
“还想用这招？拿命来做代价吧！”莫龙啸大吼一声给自己人打气，此时离昕竹已不到三丈！
青晧抱起昕荷，扯着还想留下来帮忙的洛月轩：“少城主给我们制造机会了，我们先离开吧，免得少城主有后顾之忧。”几人看了看意气风发的昕竹，此时那小小的背影犹如擎天巨柱，心里不由安定下来快速退走。
莫龙啸掌劈下，昕竹轻轻的伸出一根手指。要说莫龙啸的手掌气势如同百丈巨石直落，昕竹的手指就如同迎风劲草，在掌风里随时都能被湮灭，然而就是这一根手指，竟然顶住了莫龙啸凝聚全身之力的掌力，放佛一株小草顶住了巨石一样让人不可思议。
莫龙啸给自己壮胆，心里说这只是他的回光返照罢了，顶不了多久的，然而无论他如何加注内气，昕竹的手指就是纹丝不动。真意境！莫龙啸想到这里，不禁满头大汗，如今已骑虎难下，只能凭对方中毒在先，舍命一搏，试试能不能压倒他了。全身内气，直灌入手掌，同时向后方的亲信大吼：“他是真意境！速来助我！”后面十几人听到，连忙将毕生功力传送凝聚在莫龙啸身上。意境的能力，两年前大家都见识过，他们都知道如果不同心合力，今天没有一个人能逃出去！昕竹猛地一撤手指，莫龙啸只觉得手掌一空，一股反冲的劲力狂烈的冲了进来，打乱了莫龙啸体内所有的气机。后面猛灌而入的内气也失去了宣泄的出口，瞬间反冲回去，莫龙啸闷哼，嘴角流出血线。身后十几人受内气反冲，一时不防，被冲得七零八落，倒地不起。
“哼！自作自受！”昕竹冷哼，往后看，洛月轩等人已经走出了断天崖。正要对莫龙啸下手，心口突然传来剧烈如同火焚的感觉，纵然青晧这两天极力压制，但是依然阻止不了毒气攻心。
转头厉眼望着莫龙啸，冷声道：“留下来吧，你们是没有可能追上去的。”莫龙啸只觉得被死亡的气息笼罩，他急忙慌张的爬起来，也不顾倒地的亲信，直接向断天崖外冲去，回头看，却发现昕竹已然消失在原地。“让你们看看，意境的能力吧。”清冷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莫龙啸仰头，见到最后的景象是昕竹悬浮在断天崖壁之上，身上发着微弱的光辉，身形闪动，全身狠狠撞进了崖壁之中，之后那惊天动地的撞击声才由上传来。莫龙啸脑中闪过死亡的念头，毫不犹豫的立刻用平生最大的力气，拼尽内气，把速度提升到最快。天崩地裂的巨响，由断天崖上传来，右边的崖壁从顶部崩裂，断裂的巨石滚滚直落。这一刻，断天崖名副其实，断送了下方的人所有的希望。以身引气，气随意动，意到气到，意境，已经不是凡俗的力量，莫龙啸被那天地sè变的威力吓得全力运转轻功，那些倒地的莫龙啸亲信，因为把内气传给了莫龙啸，一个个都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巨石落下。
尘埃落定，莫龙啸心有余悸的看着那块差点压到他脚后跟的巨石，据说凌云与昕傲天大战，青玄天峰被削平三十丈，莫龙啸以前是不信的，见过昕竹一击之威后从此坚信了那个传言。要他回去看看显然是没有那个勇气了，谁知道昕竹还有没有后劲，谁又知道，逍遥界所有武者眼中神秘的意境究竟还有什么能力。想到这里，莫龙啸匆忙的离开了断天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