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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电台征婚

    在农村干事业,向县委书记写信要求贷款支持我搞养鸡专业户,虽然信件受到了县里的重视,县委书记亲笔批示,将信转乡政府酌情处理,但我仍然半途而废,一事无成。这使我后来慢慢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想成就一番事业,与周围环境处理好关系至关重要。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处理好身边环境,就是事业成功的重要关键之一:人和。
    农村改革开放,党的政策是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我在农村适时搞养鸡专业户,可谓占了天时与地利。但是,家里父母及亲友都不支持我,纵然我给县委书记写信,有上面的支持,也是枉然。因为一切事情最终还是得在基层解决,落实到实处。
    虽然养鸡失败,但对我以后的人生大有脾益。这就是不管身在何处,都要审时度势及时处理好周边关系,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如果跟周边环境格格不入,就只能去深山老林做隐士。多年以后,我的一位晚辈亲戚惹上了官司,对手是县城城关镇镇里的几位官员,亲戚告其行政不作为,最终官司胜了,却执行不到位。而后又不断地到北京高院上访上诉,打了15年的官司,一直没有一个好的结果。我多次劝这位晚辈亲戚算了,可其就是不听。亲戚上诉北京高院,最终文件下来,还是要省高院查办。官司拖久了,证据证人都会慢慢减少失去效力。如果这位亲戚当初能够与镇里处理好关系,好好协商,多让几步,也就不会惹上这场十几年的官司。
    好了,闲话少述,回到正题上来吧。
    就在我的养鸡事业一筹莫展之时,父亲对我说,如果你谈朋友找对象结婚,需要一千两千,一万两万,我们都会想方设法支持你。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家里人都不支持我干事业,没办法,只好找对象先结婚成家,然后立业。
    1984年元月26日,湖北人民广播电台空中红娘节目播出了我的一则征婚启事。石首县有位养猪专业户,男,23岁,高中文化,爱好文学;欲求一位身体健康,作风正派,具有高中学历,年龄适当的女青年为友。有意者请省电台空中红娘节目组联系,信封上写明转长河同志收。这则征婚广告,在社会上引起了一定的反响,我收到了来自省内外数十封农村女青年寄来的应征信。
    我给空中红娘写信说,我想搞养猪专业户,要求寻觅一位具有高中文化的农村姑娘,作为我从事养猪事业的帮手。电台很快给我寄来了“未婚青年征婚登记表”,我认真地填了表,并按有关规定到村里开了证明,盖了章,将登记表连同贰拾元征婚费一同寄给了空中红娘。负责征婚的栏目的编辑同志按照我的意愿,替我草拟了一份征婚文稿,在事先没有通知我的情况下就给安排播出了。
    虽然我在农村搞文学创作,没有做出任何成绩,后来又搞养鸡专业户,也遭失败,但我在村里却成了名人。村里只要是有一定文化的人,都对我十分友好钦佩。村长的夫人,是村小学的民办教师,因为常找我借看,所以,我与她关系很熟。通过省人民广播电台征婚,必须要盖上村委会的未婚证明公盖,我走夫人外交路线,与村长夫人打了一声招呼,村长很爽快地就给我盖上了村里的大红印章。并答应事情未成之前,暂替我保密电台征婚事件。
    可能是省电台空中红娘节目组的负责同志误把我当成了养猪专业户的缘故,省内外各地农村女性给我寄来的应征信如雪花一样飞到我的手中。
    那天,收音机播出了我的征婚广告,我没有收听到。村里的一位中年男人倒是听到了,因为说是专业户,又爱好文学,他就怀疑是我。有一次见到我,还问我是不是上了电台。我当时一笑,没有承认。
    20世纪80年代的我,一下子面对这么多应征信,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我有过单相思,没有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我所受的情感教育,基本上都是从一些名人传记、、戏剧,电影中获得的。三角恋爱是不道德的,婚前性行为是越轨行为。古代陈世美喜新厌旧,没有一个好下场。马克思教导恋爱中的女儿燕妮,对待爱情,应该采取谦恭的态度,彼此要保持适度的距离,不要过早过分地表现亲昵。等等。所以在20世纪80年代的我,对待恋爱的态度是比较传统的。
    湖北省京山县一位叫刘冰霜的应征者在信中写道:从收音机里听到你的征婚广告,我的女伴们都感到好笑。你这么年轻,又是养猪专业户,还上广告,她们都朝坏处猜测你的为人。难到周围就没有一位姑娘爱你吗?我却不这样认为,我今年22岁,还未谈朋友。我自己谈的朋友,家里都反对;亲友介绍的父母喜欢的,我又没有好感。我曾经想搞养鸡专业户,向村里申请贷款,可是村里正在搞换届选举,该下的没有下,该上的没有上,都不理睬。我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可是我一个姑娘家又能跑到哪里去呢。我现在家里做鞭炮,家里也喂了几头猪,很想见上你一面,最好就在腊月间。我非常想知道你的身世及你的一切情况。并且我想向你学习学习养猪的技术,希望你能够来我家作客。你到村子后,就问做鞭炮的是哪家,然后找一个叫刘冰霜的人就可以找到我。
    刘冰霜的信在半月前就寄出了,辗转到我手上,已是1983年农历腊月二十五了,过几天就要过大年。刘冰霜的生活经历与我极为相似,她的应征信深深地感动了我。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我决定马上启程去京山。至于其它应征信件,回来后再一一答复。
    1983年腊月二十六日清晨,天蒙蒙亮,我悄悄地起了床,在房间书桌上给父母留下一张便条后,便踏上了追求爱情的征程。
    我的便条是这样写的:爸妈,我有事出去了。如果春节未回家的话,春节过后就不会是一个人回来的。
    春节期间,客运紧张。我从镇上乘车赶到沙市长途车站,不仅当日没有车到京山县,就连次日,甚至后天去就京山的车票都卖光了。我到候车室看了一下厅内一壁上的省内公路交通线路图,发现荆门市与京山相隔不远,当即转车去荆门。荆门次日有车去京山,我真是喜出望外。我在荆门住了一晚,次日赶到京山县城,又到该县城住了一晚。直到腊月二十八的早上,我从京山县城赶到刘冰霜所在的村子。
    山道弯弯。双脚踏上山区的土地,一种苍桑豪迈和新鲜的情怀在我心头油然而生。想当年,我18岁高中毕业学木匠,曾到过山区。处于温饱线上的农民的头脑里,很少有旅游的概念,在春节期间走远亲戚是农民唯一出游的机会和方式。好多好多平原的农民一辈子没有出门见过大山和大海,好多好多山区的农民一辈子没有下山见过一马平川的平原、大都市。作为20世纪80年代的新农民,如果不敢写信到省电台去征婚,那么就不会有这趟浪漫的京山之行。
    漫步在山区的小路上,我感觉自己就象在演电影,远景周围皆青山和梯田,近景山脚下有清彻见底的潺潺小溪、有屋顶上炊烟升腾弥漫的村落。主人翁来自平原的征婚青年农民,向一位背着粪框的山民打听做鞭炮的刘姓人家,山民回身用手一指说,翻过那个小山包下坡就到了。
    上午九时许,我一路打听来到了刘冰霜家。一个女子正在堂屋里扫地,她穿着朴素,身材修长,戴一副近视眼镜。我问她刘冰霜在家吗,她说,我就是。我说我是冒长河。我掏出刘冰霜寄给我的应征信,象出示有关证明自己身分的证件向她晃了晃。刘冰霜呆呆地望了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引我爬一个梯子到楼上去坐。其实刘冰霜家的房子是一幢比较高大的平房,所谓的楼房是一间小阁楼。小阁楼象一个帐篷,周围低矮,人在四周行走必须低头弯腰,正中一人多高地方,放了一张挂着蚊帐的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板凳。阁楼里充斥着一些做鞭炮的器具。小阁楼既是刘冰霜的卧室,又是她做鞭炮的手工作坊。随着刘冰霜来到阁楼里,我开门见山与她说话:没有想到吧?刘冰霜说的确没想到,都腊月二十八了,你还会来。
    一会儿,只听是噔噔噔的上楼声,见有人上楼,我们同时谈止谈话,静等登楼人上场。原来是刘冰霜的妈妈,送来了一些米子糖、炸薯片之类的土特产副食,我忙起身表示感谢。感觉刘冰霜的妈妈就象一个女仆,她外热里冷,与我打招呼明显带有一种敌意,如同一个潜伏的特务。刘冰霜等“女特务”走后,向我作了介绍:这是我妈妈。
    我实话实说,我并不是什么养猪专业户,我只想找一位高中文化的姑娘与我一道从事养猪事业。我向刘冰霜说了我出门时给家里留下的便条的事。刘冰霜直到此时,才对我笑了一下。以前她一直都是用一双茫然的眼睛注视着我讲话。
    刘冰霜叫我先回去,其它我们在书信中谈。刘冰霜说我来得太突然了,家里人还不知道我和她的关系。
    当天,我早早赶到京山县城一家旅社住宿。春节期间,整个旅社空空荡荡,冷冷清清。晚上,我到一家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热带森林历险记》。散场回到寂寥的旅馆,我提笔给刘冰霜写了第一封情书,对她表示了我的倾慕之情。
    农村青年一般都早婚。一年村里按人头分责任田,一些才满19岁没有达到国家法定结婚年龄的男女青年,在分田之前,突击结婚。村里都睁只眼闲只眼,给新小媳妇儿分了责任田。我因为是搞文学创作的文学青年,再加上单恋上了菊花,所以给误了,23岁还光棍一条。而村里与我同龄的青年农民,先后男婚女嫁,当爸做妈。在农村,我才23岁,就已经算是大龄单身汉子。毕竟我是高中文化,又是文学青年,自然比一般的农村青年超凡脱俗,勇于开拓进取,追求事业与爱情。当村里适合我的女青年越来越少,选择范围越来越小时,我没有等农村的媒婆牵线搭桥,靠父母包办婚姻。闻省人民广播电台有空中红娘节目,立即身先士卒,在村里率先利用电台征婚。
    我的爱情已经为菊花熊熊燃烧过一次。待菊花嫁人后,我的一场旷日持久的单恋与追求才彻底结束。后来,通过亲友介绍也相过几次亲,要么就是我喜欢不上人家,要么就是人家对我没有好感。农村青年的爱情,其实很简单很局限,通过介绍人引见见一面后,就要表态是否继续相处。如果同意相处,基本上都会走进婚姻。凭第一面就决定终生大事,于外在的了解,就是媒婆介绍的各自的家世与经济状况和品性,然后就是彼此见面的第一感觉,成与不成,往往就在一眼间,然后或分手,或定亲结婚,这就是当年农村青年的爱情。
    我通过电台征婚,怀着一颗浪漫而期待的心,爬山涉水,远走他乡,终于会见了第一位应征者,这是一位与我以前所见到的完全不同的姑娘,高中文化,时髦烫发,英语水平不错,我一见就不禁有些自渐形秽。加上春节期间,一位23岁的未婚男子,似乎格外渴望异性的温柔温存与体贴,所以,见到了我通过电台征婚认识的他乡女子,似乎对我也怀有一定的好感而离别时,我便有些依依不舍。难道说,这就是爱情吗?
    第二天,腊月二十九,我从京山县城乘车往家里赶。这天天下起了雪,我心中对刘冰霜生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离愁和思念。
    回到家里,我一一给应征者们回信,说明我并不是一个养猪专业户,表示非常乐意交个笔友。之后,我又给刘冰霜写了一封炽热的情书,邀请她来我家作客。搞了多年文学创作,我毫无成就,唯一的收获,就是写起情书来得心应手。
    我觉得一个人的优秀,并不是因为其长得有多帅,智商有多高,能力有多强,品性有多好,而是一个人是否有着足够的胆气。比方说我,黑不溜秋,才不出众,79届高考,6科总成绩才考了100多分,其中物理仅考了4分,英语也只考了4分。后来学木匠手艺,被姐夫师付骂我是蠢猪,手艺半途而废,搞文学创作,没有发表成名作品,后来又搞养鸡专业户,同样有心无力,总之,就是这样一位一事无成的人,由于有胆气,凡事敢想敢干,本来一位非常普通平凡的青年在农村而显得与众不同,成为众多农村女青年所青睐所想象所梦幻的白马王子。
    在所有应征者中,有一位叫章小桂的来信写的比较棒,字迹工整,遒劲有力,象是出自一位男性之手。章小桂在信中写道:听到你的求偶条件,我很感兴趣。因为在我看来,你所谈到的至少在农村青年中不多听到。有的人征婚,竟然声明要有生殖能力,赤裸裸地道出要找一个生育机器。我兴奋的是,我所要说的话,让你请空中红娘给说了。由于在感情的沙漠上长久地跋涉,极度的疲劳和干渴,驱使我焦急地寻找着心灵的绿洲。当然,你的具体情况我并不清楚,更谈不上了解。相隔万里,要想很快携手同行,恐怕很难吧。因此,让我们暂时交个朋友,好吗?
    我今年21岁,身高一点六零米左右。高中文化。在农村,我已经是一个老姑娘了。但我认为这还年轻。因为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讲,这都是一个值得骄傲的年龄。
    这封来自沔阳县某村的应征者的来信,对我的一生有着相大的影响。我为她得了一场大病。我发愤自考,后来我又上大学,无不与她都有着直接和间接的关系。
    1984年3月11日傍晚,我正在家吃晚饭,邻居米老师给我捎来一份电报:我由汉乘船11号晚达石首,请接。电文没有署名,我一时不知是哪位应征者慕名而来……
    我家在江北,县城在江南,两地相隔20多公里。晚上镇上已没有班车去县城。这天傍晚,二姐二姐夫三姐三姐夫都在我家吃饭。听说有客来要我去接,我立即下饭碗,骑上自行车就往江边赶。才见了京山县一位应征的姑娘刘冰霜,现在另一位应征者又找上了门,我真是交上了桃花运。
    太阳下山,我赶到江北渡口,还好,赶上了最后一班轮渡。
    在武汉市郊农村,有两位姑娘给我寄来了应征信,其中一位还附上了一张全身照。一位叫闫雅玲的姑娘,我印象较深。闫雅玲在信中说,我嘴角长了一颗黑痣,别人都说我很有福气。我想闫雅玲一定是位清纯可爱的少女。另一位附了照片的叫冷晓岚,在一家乡镇印刷厂当会计,她觉得生活如一谭死水,想换个环境,过一种新的生活。照片很昏,看不清楚,身材匀称,圆脸短发,显得很活泼。到底是谁来了,我不得而知。
    由汉到石首的江轮,晚上十点左右到达。这天上午下了一阵雨,路上低的地方有水,有稀泥,我骑自行车出门时,上衣穿的一件旧棉袄,脚着一双深筒雨靴。我用力赶路,内衣都汗湿透了。夜里到江边码头候客,江风一吹,我不禁直打寒颤。
    这天夜里,在码头接客只有我和另外一个男人。一艘江轮,灯火闪烁,终于缓缓靠向码头。随着轰隆轰隆的闷响,船舱铁门被启开,到终点的旅客,蜂拥而出,直奔码头。我立即把电报拿出来,噙在口里,等来客来认我。另一位接客者迎到客人欢天喜地地走了。码头上,只有我一人在等客。凭借码头昏黄的灯光,我两眼仔细地搜索拾级而上的年轻姑娘,寻找与我的想象契合的脸庞。
    最后上岸的是一位姑娘和一位老年妇女。姑娘一手拎着包,一手扶着老太婆。心想,姑娘第一次与我相会,不会带着她的妈妈一起来吧?如果她不是我要接的人,就没有人了。怀着最后的希望,我两眼一直跟随着她。姑娘上了岸,打量了我一下,问我是不是姓杨,我连连点头称是。她自我介绍我叫冷晓岚。原来来者正是那位在乡镇印刷厂当会计的姑娘。冷晓岚对我说,她要出差到上海,顺便来看看我,老太婆是她在船上结识的旅伴。
    我殷勤地拎上老太婆及冷晓岚的随身行李包,去码头旅社登记住宿。我首先给冷晓岚和老太婆登记了一个房间。给我自己登记时,服务员叫我等一下,她问另一服务员某某房间还有没有铺位,另一服务员查对后说没有了。服务员叫我与冷晓岚和老太婆混住一间房,此房有四个铺,还空两个铺。我们仨男男女女老的老,小的小,服务员以为我们是一家人或者是亲戚,建议我们同住一间房。我看了冷晓岚一眼,用目光征询她的意见。冷晓岚尖叫道:不行啊!怎么可以这样呢!服务员耐心解释说,我们来晚了,没有空房间了,否则,你们只有去找别的旅店。这时,冷晓岚才不再坚持。
    第二天早上,冷晓岚比我早醒来。我朦胧中听到有人起床的响动,睁开眼睛一看,冷晓岚已经坐在床上,靠在床头,冲我一笑,说我昨夜又打呼噜又磨牙齿。我说,是吗?老太婆点头作证。我一笑,我是有磨牙齿的毛病。有人说肚里有虫,我吃了许多药总是不见好,以后就索性不吃了,反正没有什么大碍。
    出了旅社,老太婆独自去车站转车去下面的乡镇亲戚家。我带领冷晓岚去江边轮渡过江。在轮渡上,冷晓岚有说有唱,显得很快乐。而我望着长江滚滚东逝水,内心充满了忧郁。我一个普通的农村青年,和冷晓岚谈朋友是不合适的。她是省城郊区的姑娘,虽然也是农家子女,但她不是我等能吃苦的人。过了江,我用自行车驮冷晓岚回家。一路上,冷晓岚象一只百灵鸟,说说唱唱不停。她说的普通话十分标准地道。我尽量咬文嚼字,与冷晓岚说普通话,十分费劲。
    我把自己的生活现状如实地作了汇报,我对冷晓岚不抱任何奢望,与她谈话也就毫无保留。冷晓岚说她在工厂呆腻了,想换个环境。我趁机说,现在你觉得怎样?冷晓岚说,很对不起,我不适应你们这里的生活,但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你不介意吧。我立即说,哪里哪里。
    周总理曾提出在20世纪末实行四个现代化,其中之一就是农村现代化。可是农村刚刚实行改革,虽然有了很大的发展与变化,但城乡差距问题,依然十分严峻。一位省城效区的时髦女子,肯定看不上我这位一事无成其貌不扬的农村青年。
    我早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冷晓岚先捅穿这层纸,我陡然感到一种失落的痛苦。一个普通农民,如果没有什么成就,你就不可能找一位城里的姑娘为妻。当然,冷晓岚不是地道的省城女子,但她来自武汉市郊区,身上具有现代城镇生活的气息。婚姻是现实的,爱情必须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之上。城乡有别,农村的高中生,相对城里的高中生,不知不觉中就低了人一等。这是命,我认了,也没有奢望要找一位城里的姑娘为妻。但是,当冷晓岚说她不能适应我们农村的生活,我有她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时,我感到了一种屈辱,感到了一种伤害,感到了一种不公平。坦率地说,我喜欢上了冷晓岚的活泼和率真。但理智告诉我,我只能与她作普通朋友。
    父亲知道我有客来,大清早就起了床,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在城里工作的大姐生了小孩,母亲在春节过后,就去了古城,给大姐带孩子。家里只有父亲和我一老一少两个男人。
    快到村子时,冷晓岚下了车,说要走走路,活动活动筋骨。的确,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在乡村的泥土路上颠跛,是很累人的。快到村子时,冷晓岚问还有多远,我说还要走8里路,冷晓岚大叫了一声,天哪,够呛的!一会儿,我说到家了,冷晓岚说,你怎么骗我?!
    冷晓岚坐在堂屋里,左右邻居听说我把一个洋气的姑娘带回了家,都过来看热闹。冷晓岚用标准的普通话与我的乡亲客气礼貌大方地打招呼,并频频起身,对乡亲们说,您好,请坐。母亲不在家,二姐、三姐及四姐都过来帮我做饭招待贵客。冷晓岚走到厨房,见柴灶里烧着棉梗,大发感慨,你们就烧这?真脏啊!冷晓岚家里烧的是液化气,当然对农村的柴灶感到稀奇。后来二姐每每对村里人谈到我的这个应征者时,就学这句“你们就烧这?真脏啊”的普通话,逗得村里人哈哈大笑。冷晓岚很会唱歌,她在我家里,一直不停地哼着歌曲。村子里的小孩子都喜欢听她唱歌。
    冷晓岚在我家住了一夜,第二天清早就我送走了。冷晓岚走时,父亲拿出一块布料,叫她收下,这是农村的风俗,女朋友到婆家过门,必须给“打发”。冷晓岚早就对我说过,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她当然推辞不受。父亲说,你不要就是嫌布料差了。冷晓岚只好接下了布料。等父亲一转身,冷晓岚迅速将布料放到了我床上的枕头下。冷晓岚说,你父亲的意思我清楚。我说,父亲误会了……
    到了镇车站,我们在公路上等候过路车去武汉。理智告诉我,我和冷晓岚不是一路人,但萍水相逢,冷晓岚身上的那种现代女孩的气息,深深地吸引了我。此一别,终身难以再相见。我内心隐隐感到怅惘。这时,冷晓岚又唱起了一首歌:《在那遥远的小山村》,更使我心里无限惆怅。车一到,冷晓岚上了车,挥手对我说拜拜。我将父亲给我打车票的钱递给冷晓岚,她不要,我就将钱扔给了司机。
    汽车开动载着冷晓岚离去的那一刻,一位23岁的农村青年,禁不住生起一种难言的感伤。虽然是生离,但形同死别,此后我们再无联系,音讯不通。萍水相逢的女子,永远带走了一个我想浪漫又无力浪漫的梦。
    若干年后,我进驻省城,在街头徜洋时经常打量一些与我同龄的60后女子,试图能够找回一丝青春的记忆,让我们重温美好的青春时光。
    冷晓岚的面孔我早已模糊,她那圆脸短发阳光青春运动型轻快轻盈俏丽的身姿永远定格在我青春的记忆里,还有她离去前唱的那首《在那遥远的小山村》的歌声,时常在我的脑海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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