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从家到仕嘉公司从三环走有五十多公里。这些天来,我每天一个来回,总共要花接近两个小时。
在靠近蓝天立交桥的三环上有一堆白东西,我知道那是两只狗。一只狗已经死了,被平均车速七十八公里的车流中的某一辆在一个清晨轧死了。另一只狗是它的爱侣,一直陪着它,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三天来,这只狗不吃不喝,呜咽着孤独地望着它的伴侣,丝毫不理会汹涌的车流。
昨天早上,一辆车为避免轧到这只孤独的守望者而紧急刹车导致了后车连续追尾,后车的司机骂骂咧咧跳下车发现是这样的情况,没说一句话,所有的司机扭头就走,小心地避开了两只狗,各自离去。成都的媒体空前发达,昨天的电视、电台和今天的多家报纸都报道了这只梁山伯一般的狗和为此发生的车祸以及那些为此放弃追究事故责任的成都司机。
我经过它时,特意放慢了速度,摇下车窗听它的哀鸣。它已经站不起来了,还是看着它的恋人。我停了车,不知怎么,想哭。
我走过去试图抱起这只狗,它嘟哝着发出喉音,无力地躲闪着我,哀怨地乞求我别分开它们。我发觉眼泪润泽了镜片,叹了口气,嘴里念着南无阿弥陀佛慢慢离去。我知道这是只渴盼殉情的狗,这是只高尚的狗。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果真如此么?
果真如此,下午我再经过对面的路道时,看到了两只被压成饼的白皮,我大哭。
柳胖胖已经乱得一塌糊涂,温柔贤淑的柳夫人不吵不闹,只是冷战。柳胖胖坦白了所有的交往细节,还出卖了我。这让我根本不敢跨入他家一步。
另外,在我们在嘉熙的股份要九个月后才能完全付清。这期间,柳胖胖也绝对不能到仕嘉公司来。我们要做到绝对地稳妥。
要么是他偷偷和我见面来,要么只能打电话。
柳胖胖说他老婆只是一个人关在家里喝闷酒,大瓶大瓶地喝。我说没闹就好。柳胖胖说他老婆就是不闹才麻烦,什么事都闷在心里,没准啥时候就来个火山爆发。
柳胖胖很是担心他的婚姻,十一年的婚姻。问我有没有办法挽救。
我说我教过你,什么都别说,即使被抓了现行也要说还没进去。
柳胖胖说自己不会撒谎,尤其不会给老婆撒谎。只要他老婆问,他就说,问什么细节,他就说什么细节。
我骂你脑子糊涂了?怎么竹筒倒豆子,整个一坦白从宽,你怎么就不考虑一下女人的感受。
柳总改了口,一口一个江老师,要我一定教教他。
我问你跟冰儿断了吗?
柳胖胖压低声音说,断了很多次。
我问你到底觉得谁更重要。
柳胖胖说当然是老婆家庭重要。柳胖胖很难受,说每次和冰儿分手就像生离死别。柳胖胖不做声了,象那只呜咽哀鸣的狗。
我叹口气,我让萧萧劝劝她吧。
我心中很恼火,从时间管理的角度上而言,绝大多数的急迫而重要的事情都是由重要而不急迫的事情发展而来。从理论上说,我们应该把65%以上的精力投入到后者,而前者的比例不能超过15%。事实上,由于柳胖胖在个人感情问题上的犹豫和细节疏忽导致了他在家庭中的完全被动,而联动反应则危及到我们打击嘉熙公司,确立优势地位的重要计划地执行。
不论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还是小不忍则乱大谋。柳总的这个个人问题成为了当前我们必须解决的问题。否则,他没有精力投入到对嘉熙公司的后续协议执行,没有精力管理好价值近百万的上海公司的正常运营,没有精力继续在上海接下来的一个意大利品牌和一个韩国顶级品牌的中国总代理,更没有精力和我共同迅速理顺仕嘉公司的方方面面,在十月的天津与嘉熙一决雌雄。
董事会带给我的心智煎熬刚刚接近尾声,现在我又成了勇敢的救火队员。我有些抱怨柳总,更担心他和柳夫人真的会破裂。
柳总的老婆是我们这一类人的梦中偶像,温柔、贤淑、漂亮、知书达理,还有才女的气质。萧萧说,哪怕柳胖胖的身价再涨十倍,他也配不上他老婆。如果说柳胖胖的智慧、决断、勇气是百里挑一的优秀,那他老婆则是千里挑一的卓越。萧萧说冰儿纵然不错,但绝对不能和他老婆相比,柳总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萧萧质问我,男人是不是都这样,总是要多霸占几个女人才有成就感。我说男人首先是男人,男人具有攻击性,这是不可避免的天性。萧萧说,男人是动物,是动物世界中的公海豹。我说没办法,不象我这样彻底地痛过伤过,彻底地惧怕多余的爱情,恐怕都不能过那一关。萧萧说谁知道你有没有和柳总联手起来蒙人。
我说两个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我嘴上说得摔缸绊铁,心里还是有点发虚,电台小妹那事到底算不算越轨背叛了萧萧。我安慰自己是个坐怀最终没乱的好少年,不愿意再想下去。
李律师谋划已久的知识产权公司按计划开在了市中心天府广场旁的西御大厦,我自然在他的公司注册我们的商标。公司非常宽敞,寥落的几个人忙忙碌碌。我疑心他是搞得虚假繁荣那一套,糊弄着偶尔来访的客户。李星星坦率地给我交底,商标注册只是维持客户群的基本业务,利润是来自于大企业的侵权纠纷。
我冷眼看了看他年轻稚嫩的助手很是怀疑他们的谈判能力。李星星笑着说,业务根本做不完,哪需要他们去冲杀。
李星星整合了一大堆的人力资源,公司股东中涵盖了前工商、司法、媒体和政府职能机构要员。作为西南唯一一个专业从事知识产权纠纷领域的专业公司,而且拥有律师资格和多个成功的案例,他的公司在成都几乎形成了寡头垄断。李星星说,现在才发觉做最专业的市场哪怕再小,也有丰厚的回报。毕竟差异化才是核心竞争力。
李星星的话敲打着我,让我重新审视我们的思路是否正确。为了让嘉熙木桶代理商变脸,我们克隆了嘉熙木桶,我们的把握是稍微低一些的代理价和柳胖胖的号召力。我忽然担忧起来,陈盛完全可以以更低的价格打压我们的价格,直到我们无利可图,慢慢地耗死我们,何况陈盛一直就热衷于薄利多销。至于柳总的江湖地位和个人魅力,在木桶厂商中虽然绝对执牛耳却无法和嘉熙公司价值几百万的无形资产相比,有多少代理商能冒着市场反应的风险来更换品牌,毕竟嘉熙木桶一直都能为他们带来丰厚的利润,他们也投入了相当的区域市场推广费用,就这样白白损失掉?
我犹豫了,不知道是不是该做出差异化来。我们是完全替代,还是全面竞争。我第一次失去了自信,我无法做出形势判断。
我做了个有限的差异化调整计划,增加了带书法、绘画系列题材的刻绘木桶,又添加了独特的香柏木香精,希望像蛋糕店一样进行气味营销。我们做了全套的VI,这在全国三十来个木桶厂商中是绝无仅有的,我希望以崭新的经营理念和先进的经营模式让代理商和用户迅速感觉到我们是旧瓶中装着焕然一新的新酒。我试图建立每一个产品的档案,可以在网上查询到该产品的所有销售信息和图片特征。我希望能突出产品的保值和增值,而不是像普通家具、洁具一样仅仅是建筑的附着物,从出商店就开始打折。
我认为这是更充分地准备,如果我们不能做原来通代理商的工作,仍然可以发展其他的代理商,毕竟,渠道为王,我们的工作将围绕着这个目标来安排。
邮件发给柳胖胖两三天,都没回复。我打电话催问,柳胖胖说没细看,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他完全放心把公司交给我。
我觉得不太对劲,这不是那个敬业的柳擎松,不是那个为了做计划可以连续一个月加深夜班的在各种假设中一一推敲的工作狂。我问,是不是老婆那事还没有解决,上次萧萧陪了一天不是都缓和了吗?
柳胖胖笑着说:“我正在做更大的工程,你在哪?我来找你。”
柳胖胖约我在名士茶楼见面,除了喝茶,还可以打乒乓球。柳总从上海回来后,变得特别注意细节了,买了好几个红双喜的四星球拍,分别送给了我和仍然留在嘉熙的两个地下工作者。陈盛刘禾绝对没有想到,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还隐藏着两个仕嘉的小股东,把他们的所有动向都毫无保留地传递过来。
清除了柳胖胖这个最有力的对手,陈盛抢占了公司所有的制高点,这让刘禾一无所获。让刘禾义愤填膺的是陈盛偷偷给自己加了一级工资,而没对其他的有功之臣有丝毫的奖赏,包括始终卖力的王律师也没有捞到股份和正常的佣金。刘禾发牢骚,说哪像人家柳总,一到上海就给所有下属普涨一级工资,先安抚人心。
柳胖胖很得意,夸奖我的计策高明。这是柳总的优点,他不贪功。其实,我只建议他给上海经理加一级工资,他举一反三干脆下了毛毛雨,还广施小恩小惠送了原来下属一大堆衣服、球拍之类的小东西。
柳胖胖说,陈盛没境界,这次惹火了刘禾,这个坏蛋企是等闲之辈,他大加造势把黄监事、白武胜拉拢在一块,准备伺机给陈盛发难。
好一个刘禾,又是一次顺势而为!一个小小的偷加工资的行为,立刻被他提升到公心私心、原则立场的高度,他的推论颇为经典:挖空心思为自己谋福利的人不配做总经理,更不配做董事长。
根源当然并不是这小小的五百元一级的工资。陈盛为把柳胖胖赶出去,当时给刘禾、黄监事、白武胜许诺,一方面打压柳胖胖的股份转让价格,一方面利益均分。为稳住军心,陈盛坚决表态不做控股大股东。此外,陈盛还私下给王律师承诺可以收购柳胖胖的部分股份。
然而在柳胖胖签署股份转让协议的第二天,陈盛就召开股东会给大家认错,说自己以前说错了,收回以前关于不控股的声明,他一定要控股。
刘禾像个博弈的高手,在历次支招之后,终于要潜出幕后粉墨登场了。
柳胖胖说他现在两个主要工作,一是安顿好家庭矛盾,二是激化陈刘矛盾。柳胖胖很是兴奋,说通过这次巨变,跟刘禾学到了不少东西,最重要的就是先造势,再顺势而为。
我笑着说,其实就是典型的小人行径。
柳胖胖哈哈大笑,“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嘛。”
他收敛了笑容,长叹一声,“哎,想做儒商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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