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和热裤通了电话。她说她现在已经有男朋友,欣欣给她介绍的。那男人是个福建人,在春熙路有家专卖店做服装,那男人对她很好,她不想见我。我有点失望,我说我心情不好,但是知道你现在很好就很高兴,真的,非常高兴。
    热裤闷了半天,突然说:“江哥,我们结婚好不好。我好想你,我一直在等你。”
    我说不行,我和我现在的女朋友要结婚了。热裤说,你在哪,我要你。我说不行,我现在尽量做一个好人。热裤说在她心目中我一直是个好人。
    最后,热裤说那男人在老家有老婆。热裤还说,那男人经常打他,热裤一提到我,那男人就打他。
    那天晚上,我把关于热裤的一切坦白给了萧萧。萧萧很平静,就像当年我们在电话中,两个陌生人一般讲述自己的故事。我知道风险很大,章鱼跟我说过,猴子也跟我说过,永远不要承认你和外面女人的任何关系,哪怕是被逮住了现行,你也要说还没进去,真的,还没进去。女人,在伴侣的性事传闻中,总是更愿意被欺骗,哪怕知道是欺骗中。
    随着我的主动招供,萧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有些担心感情就此结束,也有些担心萧萧跳起来大哭大闹,还担心她要去找热裤算账——疯狂的女人还能干些什么事?
    自杀!我开始紧张了。萧萧的脸铁青着、铁青着,紧闭双眼。
    我怯懦着不敢再讲下去,心里一真懊悔:江树TMD做人就非要那么坦率?结婚就结婚,带着隐私结婚又不是你江树一人发明的。这下好了,恐怕要出大事了。
    萧萧捂着脸的手,放了下来,气若游丝地说:“江树,我胃痛!”我才发现,她脸上的点点湿润不是眼泪,是冷汗。
    萧萧是胰腺炎,被门诊大夫误诊为胃炎,耽搁了两天。住院的时候,医生说还好还好,过了这两天就不疼了。护士长还常说某年月日某胰腺炎患者花了多少钱结果还是丢了命。
    萧萧躺在床上对我说:“如果我死了,你要给我的墓碑上写明爱妻萧萧之墓,夫江树立好不好。”
    萧萧还说:“萧萧不乖,没有上班挣钱钱,我病好了,我就去上班挣好多钱买大房子好不好。”
    萧萧父亲来病房,看到我,没说话。他父亲见过我多次,萧萧一直不承认是男朋友。这次老爹算是完全印证了想法。或许是想到女儿终于定下来了,老爹有些高兴,责备了萧萧几句不注意饮食之类的话,又把院长主任全叫到病房中打招呼。
    萧萧说老爹成天就说哪家的女儿又出嫁了,哪个战友又添孙了,要不然就是年终总结今年又花了一万多送礼,什么时候才能回收。
    “拆穿就拆穿,”萧萧无所谓,“反正他早就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只是我不承认他也没办法,现在他心安了,你也心安了讪,这样子见老丈人最好。”
    萧萧住院的这段时间,我只能医院公司两头跑,还要把熟人朋友送的点心果篮之类的往家里搬。我把猴子叫来成天陪我在病房中下围棋,猴子感叹我们是恩爱夫妻。萧萧的心情也格外好。
    我曾经悄悄问过猴子关于电台小妹的事,猴子说早就没联系了。我问最近有没有再策划勾兑MM。猴子说,现在上岁数了,都是MM来勾兑他。然后给我绘声绘色地描述在QQ上如何被骚扰与反骚扰,一副正人君子模样。我骂,说你胖你就开始喘说你脚(足拜)你就开始摇,你以为你硬是个正人君子嗦。猴子说,你还不是一样的。
    互联网经济是泡沫。报纸上这样说,三联周刊这样说,甚至连新浪网自己也这样说。和我同时创立公司的另几个朋友纷纷转行。蔡小姐做电信的工程,孙旋改卖教育软件,邓小姐做时装,刘斌干脆就直接倒闭。人人都很浮躁,不肯坚持做下去。人的成功有一条重要的信念,那就是目标坚定,持之以恒。我不清楚我做这个公司究竟是为了什么,是实现我的理想超越自我,还是赚一笔钱过一个简单的富家翁的安闲日子。
    唐蕾的小酒馆已经坚持开了5、6年了,硬是把一条普通的小巷子,繁荣成了成都的酒吧街,不晃的日子更适合在这里泡。唐姐的酒吧真是小,随手可及的书和杂志永远比啤酒多得多。当年的唐姐与崔建在台上的疯狂一吻,造就了后来的成都地下音乐的领路人。唐姐没有架子,和我一点头一举杯算是打了招呼。我抓了个和我同样独身的长头发文艺青年就开始猜色子喝酒。
    小酒馆离家很近,离医院也很近,喝完了酒我还要去照顾萧萧。这段日子以来,我就常常在这里消磨一两个小时,顺便回味一下当年疯狂的日子。小酒馆是一个充满文化和品位的酒吧,常常让我觉得自己又文化了几分,不像三里屯的同样规模的小酒吧,充斥的只是赤裸裸的白领的一夜情。
    两瓶喜力很快喝完,再喝我就不能开车了。玉林外的一环路和人民南路都很危险,常常有警察查酒精。我匆匆向文艺青年告别。文艺青年鄙夷着我的行为,坚持着再继续,他说爱情只是瞬间冲动,婚姻则是昂贵的城市消费,没必要花那么多精力。我说,你小子懂什么,爱就是屁,该放就放。
    吧员送过来一杯塔肯那,说是朋友请我的。我随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电台小妹和一位绅士跟我示意。我拿起酒,就着盐一口吞掉,把柠檬片塞到嘴里,扭头就走,没有回头。电台小妹追上来,递给我一张卡片,说:“江树,给我打电话,那是我一个朋友。”我说:“这段时间不行,我老婆住院了,我要照顾她。”电台小妹说:“等你不忙的时候吧,你给我打电话,我刚从法国回来,过几天我又要走了。”我说:“好吧,我会给你mail。”
    萧萧的病已经没有大碍,可以进食了,每天骚扰医生要求出院。鉴于萧萧老爸的关系,医生不敢轻易放她出院。萧萧无聊,缠着我带她出医院看看。我开着车,和萧萧漫无目的四处溜达。萧萧说我们去看房吧。我说最近的是曼哈顿。萧萧说就去曼哈顿。
    萧萧是个情绪化的女人,或者说是一个阵发性的情绪化女人。我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个类型的女人,总之,她看了曼哈顿的样板房后就不走了。萧萧说我喜欢这样的房子,我就要这样的房子。我说首付要6万多,我们现在穷死了。萧萧说让老爸出钱吧。
    第二天,我和她老爹陪她出院后就直奔售房部,萧萧签了合同,老爹买了绝大多数的单。萧萧赶走了老爹,和我再一次看了房子。萧萧说,江树今天是你生日,这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生日,今天是我的29岁生日。这些日子都忙晕了,突然想起来,猴子只比我大三天。我回忆起来,给电台小妹算命的时候说1973年阴历5月生男才能配她,TMD我也是1973年阴历5月生男。
    买房容易供房难,萧萧想到月供,有些后悔当时着急买房,埋怨我没阻止她的冲动。我说我想好了,我会退出公司,我去打工。
    萧萧说那是你的心血,你舍得放弃吗?我说那是胖曾的命根子,不是我的,我的命根子是你。萧萧说你的命根子在你的裤裆里,少拍马屁。
    我注意到,萧萧很甜蜜,如一支溪流,蜿蜒在水墨山水之中,又似几丛秀竹,亭亭玉立在斜风细雨间。
    我的确决定离开公司了,买房不是决定因素。当机立断是管理人员的必要素质。事实上,从那两张巨单眼睁睁从稀饭化成水,我就认定网络不是我所应当从事的职业。几年来,我的朋友中,从互联网中取得重大利益的只有我那坑蒙拐骗卖假委任状的老邻居。我不能凭此证明网上的信息全是骗人的,但我知道,我是不能借此成功的。在这场游戏中,我注定不能成为主角。
    我确定要脱离网络,我要回归传统行业。胖曾说,去柳胖子那吧,他那是全手工业。
    柳胖子在电话里说江树你明天过来面谈,我在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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