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我说

    吴越省委大院,释委书记杨旭的别墅内,深夜时分依然灯火通明。
    杨书记平日里的作息时间一直都很规律,高官巨富龙头大哥,到了一定的年纪,都会不约而同的开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倍感爱惜自己的身体,养生一词说起来是个很空泛的大命题,但归根结底,不过是饮食休息锻炼结合起来的合理产物而已。
    只不过以往几乎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十一点之前必须睡觉的杨书记却破例了一次,因为这里来了一个很特殊的客人,站在杨书记如今的立场上来说,这就是一条大鱼。
    二楼书房。
    曾经跟释委书记杨旭坚定的站在一个阵营共同进退的吴越省委常委,副省长唐清脸色苍白而疲惫,坐在椅子上,强撑着精神,淡然道:“老杨,我们共事多年,纪委关于我的资料并不少,有些事情,我交代不交代,意义不大,挑重要的问吧,可以告诉你的,我不保留,说完之后我还想去医院看看儿子。”
    唐副省长今晚穿着一身很整齐的黑色西装,庄重而整洁,以往在哪里都显得很严厉阴沉的脸色如今却面无表情,有孝福的身体靠在椅子上面,双手很自然的放在腿上,不管内心如何,起码这位吴越的副省长表面上看起来轻松而自然。
    释委书记杨旭就坐在他对面,两人身前摆着一杯特供的碧螺春,茶香四溢,书房内的气氛也很缓和,完全不是一个犯错的干部向纪委交代问题的场景,反而更像是两个很久没见的老朋友坐在一起谈心聊天。
    “老唐,我本来以为你在中央党校回来之后才会交代问题,现在看来,这次的学习,怕是不用去了。”
    杨旭平静道,双手交叉握着面前的茶杯,身体笔直前倾,下意识的带出了一种不磅礴但却异常犀利的侵略性,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口茶水,突然自嘲笑了笑,语气有些复杂:“老唐,你恨不恨我?”
    “恨?”
    唐清愣了一下,轻轻眯起眼睛,似乎没想到杨旭会突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沉默了好久,才淡淡道:“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这种事情,我应该恨你,也不应该,政治没有感情,到了我们这个级别,一旦决定了要转换立场,最开始的动作肯定是要非常狠辣的,所谓的投名状就是如此,我对你,恨谈不上,但怨却不少。你转头就捅了唐家一刀,但刀尖却直接扎在了我身上,大家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实在没办法对你做到心平气和,我实话实说,如果今晚不是为了我儿子,中央党校,我去。死撑着总比等死好得多,厩跑官,或者跟你一样投靠别人,我能继续在这个位置上待下去的纪律虽然不大,但可能也不是没有,起码不会进监狱,杨旭,你说如果我投靠了夏家或者秦家,这次我的结果是什么?”
    杨旭沉默着点燃了一根烟,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才古井不波道:“你的事情一样会揭露,但会控制在一个可以控制的范围内,事后调去人大或者政协,雪藏三五年,等你可以取的他们信任的时候,在重新回到掌权的岗位上。”
    “蛰伏三五年而已,不过是人生的一次起落,是不是比现在好多了?”
    唐清冷笑道,肥胖的脸庞也微微扭曲起来,带着不加掩饰的恨意,还有些许自嘲:“但人总是不知足的,我在这个位置上呆了这么久,走到哪都是受人敬畏,谁还愿意去清水衙门受几年冷眼?而且这么多年来,唐家掌握的一些足以动摇我根基的证据不知道有多少,就算我进了人大和政协,也难保有一天唐家会突然发难将我搞下去,我们这类人,普通人眼里看起来风光无限,但接触到高层,不过是可以交易和舍弃的棋子而已。我和你不一样,身上有多不干净,自己知道。所以我的第一选择还是唐家,重金收买,陪着笑脸,搭上脸皮和尊严,甚至让儿子特意把唐家的一个年轻人从厩请到了金陵,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只求一个能挽回局面的机会,可事情就坏在了最后一步棋上面,金陵这么大,他们第一天来竟然就遇上了王复兴。
    那个真敢杀人的疯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就算坐牢,也必须来找你,我知道他想要什么,所以我来了。
    而且大元在王复兴身上,唐家那个年轻人肯定也跑不了,他们最近才损失了一个唐千军,如果那个年轻人也出事的话,唐家盛怒之下,也会迁怒于我,到时我在投奔夏家和秦家,他们都不一定会要,嘿,老伙计,我现在是走投无路了,不然的话,打死我都不会选择来这里找你交代问题。”
    杨旭静静抽着烟,内心复杂,静静道:“还是你自己说吧,我们需要什么,王复兴最需要什么,你都知道。拔出萝卜带出泥,能说的你都说出来,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我会尽快给中纪委作报告,我要的只是一些能给你定罪的证据,老唐,这是我唯一可以做的,不管你念不念我的情,做到这一步,我问心无愧,王复兴那边,我会去跟他交代。”
    唐清嘴唇不停的抖动着,脸色变幻不定,他当然明白杨旭是什么意思,身居高位多年,如果将他所有的罪证都罗列出来的话,足够他被枪毙十次而杨旭需要的只是能够将他定罪的罪证,并不是要他的命,只要他交代的足够他离开这个岗位,并且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有些更加严重的问题,杨旭就可以完全当作不知道
    这简直就是变相的救了他一命
    唐清心潮欺负不定,呼吸急促,几次张嘴,却始终没有出声。
    “如果我是你的话,肯定现在就会答应这个条件,杨书记顾及老友的情面特意将这可以一击致命的一刀捅偏,饶你一命,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直接响起,紧跟着书房门被推开,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出现在两位副识的大佬面前。
    唐清下意识在门口年轻女子身上扫了一眼,眼神微微呆滞,紧跟着猛然变色,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厉声威严道:“王复兴,谁让你进来的?你是怎么进来的?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不是金陵吗?”
    王复兴冷笑道,跋扈而狂妄,搬了一把椅子坐下来,淡淡道:“金陵是我的地盘,哪里我去不得?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倒是唐副省长,在我的地盘上走来走去,可曾交过一毛钱的保护费?我不找你,你倒是质问起我来了。”
    嚣张,狂妄
    还带着一丝傻子都能听得出来的揶揄和嘲弄。
    唐清脸色涨的通红,眼前也是一阵金星乱冒,差点又一次被气晕过去,眼前这个王家继承人果然不愧疯子的美誉,还真他妈是什么话都敢说,金陵如今确实是他的地盘不假,但他毕竟也只能在金陵的地下社会中称王称霸,哪个一统一个城市地下势力的王八蛋敢同样将省委市委大院也当成自己的地盘,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无法无天了
    杨旭面色变了变,但却并没有露出激动反感的神色,这个年轻人三次登门拜访自己,但算上这次,两次都是直接进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内心对这个地方,这里的人没有半点敬畏的心态,向来都是一副无拘无束的霸气风格,对于这点,他也懒得多说,只是皱着眉头沉声道:“老唐,你冷静点”
    唐清神色阴沉,整个人身体似乎已经气的快要炸开,狠狠盯着这个来到金陵没多久就已经有能力将自己从高位上赶下去的年轻人,沉默了一会,才冷冷道:“我儿子怎么样了?”
    “放心,贵公子好的很,网上有个二龙湖浩哥,现实中当然也得有个金陵市唐哥,谁不长眼敢动他?只不过贵公子一会是不是会出现意外,就要看唐副省长的表现了。”
    王复兴冷笑道,坐在椅子上,敲着二郎腿,皇甫灵犀神色平静的站在他背后,替他轻轻揉捏着肩膀。
    三个人,两个省委大佬,但现在看来,这个没有身份只是混黑的年轻人,却是架子最大的一个。
    “王少,这里的事情我能解决,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不留王少喝茶了。”
    杨旭坐在书桌后面沉声道,下了逐客令。
    “你确定吗?”
    王复兴抬起头,看了杨旭一眼,平静问道。
    杨旭内心猛的一紧,脸色却不动声色,淡然道:“确定。”
    两人静静对视,王复兴眯起了眼睛,大概过了两分钟左右,才点了点头,淡淡道:“很好。”
    杨旭松了口气,刚要端茶送客,王复兴身体却猛然暴.动
    只是两步的距离,瞬间就来到了唐清身边,唐副省长和杨书记脸色同时一变
    王复兴表情带着冷笑,伸出手,一把抓过了唐清的衣领,另外一只手向下一滑,猛然将唐清衣服上一枚光着跟其他纽扣有些不一样的口子给拽了下来。
    纽扣并不起眼,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光泽方面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王复兴拿着唐副省长的衣服‘扣子’,吹了一口,淡然笑道:“真是个精密的录音小玩意。”
    杨旭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暗呼侥幸,他没想到,唐清到了这一步,竟然还敢玩心眼的做录音
    刚才那一段录音如果放出去的话,天知道会为唐清扳回多少劣势。
    唐清脸色惨白,眼神怨毒的看着王复兴,绝望而疯狂。
    王复兴脸色不变,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姿态,在唐清发作之前笑了笑,伸出手从兜里掏出了另外两个大同小异的纽扣状东西,将其中一个扔在了杨旭桌上,笑道:“别激动,这玩意我也有的,这个送给你们,当回礼了。唐副省长,你好自为之。”
    他两根手指搓了下,将唐清的录音设备碾碎,转过身,拉着皇甫灵犀的小手,淡淡道:“走吧。”
    两人随即离开。
    杨旭脸色阴晴不定,大有深意的注视了唐清一会,看的对方又尴尬又惭愧又愤怒后,才拿起王复兴交给他的东西,在地步找到了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小按钮,按了下去。
    两个男人的声音响起,一问一答,声音细微,但在书房内却回荡的异常清楚。
    这赫然就是省委副书记李春华和秘书赵辉之间的对话
    一字不差的听完。
    唐清身子剧烈晃动了下,脸色犹如死灰。
    他终于明白,作为他第一选择的唐家,已经放弃他了,而是选择保住了李春华
    杨旭面无表情,喝了口茶,缓缓道:“老唐,如何?”
    唐清大汗淋漓,眼神死板而麻木,静静盯着桌上的纽扣按钮,良久,才惨笑一声,喃喃道:“我说,我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