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飞刀(中)

    和躁郁症患者谈条件就像抱着定时炸弹跳舞,随时会粉身碎骨。蒙金超猪一般的发言在百家信员工中激起了极大的反响。你要做领导可以,但你也要展示出相应的智力来呀,而不是在这里拖后腿。
    虽然大家敢怒不敢言,但愤怒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蒙金超一言不发地退到了人群最后面,眼中的阴沉一闪而过。他绝不会承认是因为联想到了闻柏桢,所以才反感雷再晖。而这种反感已经嚣张到了宁可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也要雷再晖失败的地步。
    “好。可以。只要我们目标一致,万事好商量。”雷再晖依然不紧不慢地讨价还价,“你看,何小姐的脚不方便,我们应该尊重女性,不如由我进去换她出来。”
    “想得美!”李欢厉声道,“不用想也知道你有诡计!”
    “我不带任何东西。”从电脑前面站起来,雷再晖开始脱外套,摘手表,掏空裤子口袋,脱鞋,最后将手机放在桌面上,“我会举着手,倒退着走进会议室。你也知道,钟有初和何蓉关系很好。多想想她。”
    当雷再晖提到钟有初的名字时,何蓉明显感到李欢的手腕一松,刀片施加在她脖颈上的压力减轻了少许。
    “少罗嗦,待会有你逞英雄的时候。我还有一个要求。我要见钟有初。”
    挟持案件里面总牵扯着桃色纠纷。雷再晖不耐烦地想着。钟有初——那个斜视的小白领。不管李欢和她是什么关系,他并不希望事件复杂化。
    “李先生,你这样的一厢情愿让我很为难哪。钟小姐已经不是百家信的员工了。”
    李欢的脸上显出了激动和忸怩交织的神情;何蓉顾不得声音沙哑,忍不住开口道:“李欢,你为什么一定要见有初姐?有初姐从来没有得罪过你,就算在背地里她也没有说过你一句坏话,甚至看到你还会客气地打声招呼……”
    原本扑朔迷离的关系越说越敞亮。何蓉突然想起似乎有过这样一段记忆——她曾经看到在茶水间里李欢拿起一盒吃剩的饼干放在鼻下嗅了嗅。
    那种廉价的芝麻饼只有钟有初吃。当时她以为李欢是闻饼干过期了没有,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一身鸡皮疙瘩!想到现在挟持自己的人曾经和有初姐间接接吻,何蓉差点吐出来。
    “有初姐只有把你当做同事啊!”
    “你才来几天?你懂什么?我和有初的感情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早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别激动。”听见李欢的声调越来越高,雷再晖暂时妥协,“激动对解决问题没有任何好处。你现在说要见钟有初,下一个呢?难道你要见市长我也得去帮你找来?李先生,我们应该解决问题,而不是让问题越堆越多。”
    “市长算什么?我只要见有初!”
    “是不是把钟有初找来你就肯算数?”有人大声问道,“叫她来还不容易吗!快打电话让那女人回公司!”
    附和的人越来越多。何蓉看见屏幕上雷再晖的表情显然是无奈的。他沉默着,似乎在想着另外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马上给钟有初打电话!”李欢吼道,“我要她回到百家信来!不看到她我绝不罢休!其他人不准插嘴!我要雷再晖亲自打!快点!拿起你的手机!”
    高度亢奋让李欢持刀的手不抽搐了一下,在何蓉的脖颈上划出浅浅一道血痕。雷再晖虽然看不见,但何蓉吃痛的呻吟却清清楚楚地从电脑中传了出来。
    “何小姐,你还好吗?”
    “受了点轻伤。不过没关系,我还坚持得住。”
    雷再晖从桌上拿起手机:“好,为了再次表示我的诚意,照你说的做。”
    “我现在把有初的电话号码报给你——记住,照我说的做!”
    这晚上钟有初破天荒没有梦见无脸人,睡得一如坠入黑洞。九点时她被一阵急骤的电话铃声给惊醒。
    “喂?”她闭着眼睛摸起电话,慵懒地问道,“谁啊?”
    “有初!”电话那头传来尖利的女声,几乎要将她的耳膜贯穿,“还在睡?”
    短短三个字,感情充沛得好像能拧出惊讶,失望和指责的水来。
    钟有初立刻睡意退散,从床上直弹起来:“小姨。有什么事吗?”
    打电话来的正是叶月宾的妹妹叶嫦娥。自从叶月宾去世后,叶嫦娥某种程度上代任了钟有初的母亲一职,负责起侄女的衣食住行。不得不说叶嫦娥是个称职的监护人,但过分的责任心有时候让钟有初觉得很吃力。
    “九点还在睡,看来他们说的不假——你下岗了。”叶嫦娥的声音如同穿破雾乡的船笛般尖锐,“有初,就算丢饭碗也不能赖床!养成良好的作息习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破坏它就很容易!”
    钟有初下意识地将肚子上的赘肉吸了吸:“我正要起床呢,今天……”
    “别费劲撒谎了。钟家湾老福头家的二侄子还记得吗,退伍了之后在鼎力大厦当保安的那个。昨天晚上他亲眼看见你交出了员工卡,灰溜溜地走人。”
    钟有初满头大汗:“小姨,现在没有下岗这个概念了。”
    叶嫦娥毫不客气:“说得再好听,也是失业!我早说过,女孩子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进事业单位,捧铁饭碗,工作轻松,有相夫教子。我们黄梅剧团就很好,三险一金,旱涝保收,你偏偏不要去……”
    “我会再找工作。”
    “你别忙找工作,先回云泽休养一段。过年后我就没见过你,女人在你这个年龄老的最快。”叶嫦娥忧心忡忡,“坐办公室容易发胖,长期对着电脑对皮肤也不好。面膜每天在做吗?每天的一勺芝麻两片柠檬三颗红枣四样水果五种蔬菜六成饱七分暖八杯开水九点瑜伽十点睡觉坚持了吗?别以为我不在身边你就可以敷衍了事。”
    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钟有初冷汗直流:“小姨,我已经不是演员了,不需要把容貌体态看得太重。自己活得惬意不就行了吗。”
    “女人在把自己嫁出去之前都是演员!”钟有初竟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叶嫦娥痛心疾首,“如果你嫁得不好——我连想都不敢这样想!你自己可以考虑一下将来到地底下怎么面对她!反正我是没有面目去见你妈!”
    她叽哩呱啦将不识时务的钟有初训至满心惭愧才意犹未尽地结词。
    “总之你赶快回云泽。钟汝意!要和你女儿说两句吗?”
    背影传来钟汝意弱弱的声音:“我要去浇花哩。”
    “那我挂了。哦,对了,可能还会有其他人打电话给你。那种无谓的人你随便应付一下就可以了。”
    钟有初叹了一口气。格陵的云泽同乡会有一张非常微妙而坚固的关系网。它盘根错节于都市的底层,沾满了各种灰扑扑的小道消息。她昨天才失业就被传回老家,可想今天不会有安生日子了。
    果不其然,她紧接着又接到几个老乡从工作单位打来的电话,有慰问的,也有提供就业信息的,她的电话霎时成了热线;最后打进来的是缪盛夏。
    缪盛夏和钟有初曾是中学同学,但成年后两人联系甚少,最多在同学会上打个照面。缪盛夏人如其名,名如其声,接起电话来一股热浪直冲钟有初耳膜。
    “有初!哪个单位敢炒你,哥替你出头!”缪盛夏突然狂笑起来,隔着电话钟有初都能想象出他那副得意的嘴脸,“我想到了。我要把你们公司买下来,做成个大厕所,叫你老板去守门。怎么样,有初,解不解气?三千万够不够买你们公司?”
    “你留着钱做慈善吧。拜。”
    钟有初干净利落地挂了电话。须臾电话又拼命地响了起来,还是缪盛夏:“说正经的。我一直想在格陵投资……”
    “投资厕所?”
    想起小姨说过无谓的人就随便应付一下,钟有初就不客气地挂断了电话。不依不饶地,缪盛夏又打过来,这次他也火了:“钟有初,你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啊!从来没有人敢挂我电话……”
    钟有初再次敢给他看。把电话甩到一边,她正换睡衣,电话又发疯似地响了。
    “有完没完了!”钟有初对准话筒大吼一声,“还要我再飙你一次吗?”
    “钟小姐。”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静而清晰的男声,绝不是缪盛夏。钟有初一愣:“哪位?”
    “我是雷再晖。”
    他打电话来干什么?钟有初穿了鞋下床:“您好。有什么事吗?喂?”
    在李欢的授意下,何蓉实时键入一行行文字信息传送给电脑前面的雷再晖。
    沉默持续了大概半分钟。就在钟有初以为他只是打错的时候,雷再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经过考虑,我觉得开除你是个错误。请你立刻回公司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将这个错误改正。”
    “昨天我就说过了,对临时工作合同没兴趣。”
    电话挂断,她走进卫生间去洗漱。洗漱完毕出来时,手机仍然顽强地响个不停。
    “雷先生。我不打算回百家信。好马不吃回头草的道理小女子还是知道的。”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大约半分钟。
    “那么按照你入职时签订的员工条例,百家信还应当赔偿你一笔退职金,请你来公司领取支票。”
    钟有初正在梳头的手停了下来。镜子里映出一个红扑扑的,经过充足睡眠滋润的脸蛋,有点斜视的左眼疑惑地眯着。退职金?蒙金超应该会千方百计地赖掉吧。
    “怎么回事?”李欢紧张地问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雷再晖,“怎么没有回应?”
    雷再晖也等着钟有初回应。
    “退职金吗?我还以为公司会赖掉呢,已经不抱希望了。”钟有初的声音欢快起来,毕竟谁听到了会有补偿都会很开心。
    何蓉的手放在键盘上,李欢反而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雷再晖见李欢迟迟没有下一步的指示,于是说道:“昨天我们的工作有些小失误。现在支票已经开好了。”
    “哦,麻烦您了。其实由何蓉把支票带给我就可以了。”
    “主要是为了表示公司的诚意,所以由我亲自跟进。也请钟小姐务必亲自来拿。”
    “有必要吗。”
    “有必要。”
    “您这么坚持吗?那冒昧地问一句,有多少钱呢?我想知道值不值得亲自来拿。”
    李欢并没有考虑到这些细节,完全无法招架钟有初的问题。何蓉说:“按年资来算,大概是这个数字。”
    她在键盘上敲出了一个五位数。
    “六万三千七百八十二元整。”
    “我(超多-书农在线书库)了。”钟有初慢悠悠道,“真是一笔意外之财,那我马上过来——你们不会反悔吧?支票是可以兑现的吧?”
    “钟小姐可以放心。”雷再晖按照李欢的指示一字不差地说完了最后一句台词,“务必尽快赶来。”
    “好的。”
    轻巧地说了一句,钟有初挂了电话。众人寂然无声,良久有人窃窃私语:“直接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不行吗?”
    “开玩笑,真知道了谁愿意来啊!”
    “她不会起疑心吧?”
    “怎么会。退职金的金额听起来很真实哩。”
    雷再晖看了一眼手表:“看来现在只能等了。”
    李欢喉咙里咕噜了一声。过了令人窒息的半小时后,雷再晖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我的员工卡已经交了,请雷先生亲自来鼎力门口接我吧。不需要别人,雷先生务必亲自来。”钟有初冷冷道,“为了表示公司的诚意嘛。”
    李欢疑惑地看着雷再晖,犹豫不决。雷再晖捂住话筒,对李欢道:“我绝不会因为她是你的女人就对她俯首称臣。请找别人去接吧。我个人绝不接受这种居高临下。”
    “她要你去,你就去。”何蓉快速地在键盘上敲下李欢的指示,“快去!别耍花样!把她带上来!”
    小李飞刀(下)
    钟有初在鼎力门口等了三分钟,无数个念头在胸口翻滚。
    她还记得八年前第一次作为新员工来到鼎力。工业区的严重泄露事故使得格陵当天的污染指数达到了史上最高,但一想到新的工作新的生活,就连灰红色的天空在她眼里也变得可爱起来。她曾无数次在夜空下眺望,矗立在滨江入海口的鼎力,灯火辉煌,是一切权力和荣耀的象征。可真到了它脚下,它也只不过和其他大厦一样,给人随时会坍塌的感觉。
    鼎力大厦有二十三级台阶,钟有初拾阶而上。
    是何时开始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在最安稳的时候总不可避免想起最深处的悲伤。也许是当她进入百家信,却重遇故人的时候便(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命运不会停止对她的戏弄,或阴险,或残忍,永不厌倦。
    雷再晖出现时,看见的是钟有初转身走下台阶的背影。他急步跟上:“钟小姐?”
    钟有初并没有停下:“本来想当面使你难堪,现在觉得那样也太孩子气了。再见。”
    “除了解雇你,我们并没有其他过节。这种无端的指责恕我不能接受。”
    这种反复而任性的回答并没有让雷再晖不屑。正常人的表现应该就是和百家信的那帮员工一样,互相推诿,诸多借口,临阵退缩:“好。再见。”
    “雷先生。”反而是踌躇的钟有初在台阶下喊住了他。两人一高一低,中间隔着十三级台阶。她仰头望着他,右手紧紧抓着拎包的肩带,脸上挤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
    他不知此时的自己在钟有初眼中,也和鼎力一样,不过是随时会坍塌的庄严。而她大发慈悲,愿意扶他一把。
    “何蓉出了什么事?”
    老派电影中美女出场都是翩翩走下宽阔的大楼梯,昂首挺胸,线条流畅从扶手上的玉指到优美交错的双腿,裙裾粼粼如湖水。而现在雷再晖看着钟有初一步步走上来——最糟糕的俯角,决定了放大的上半身和缩短的下半身很滑稽。
    可她偏偏能只运用脚踝的力量,带动着全身的关节都产生节律感,在滑稽里稳稳地走出一份优雅和从容。
    这不由得让雷再晖生出了一份怀疑。进一步联想她走路,入座,起身,收拾杂物,每一个动作确实都是不寻常的姿态。她的每句话语,每个眼神,都比平常人传递出更多的情感。
    “钟小姐不怕我是有恶意的那个人?”
    “雷先生怎么会屑于对我们这些小人物展示恶意呢?在我们这种小人物面前,您连眉毛也懒得抬一抬。”两人并肩朝电梯走去,钟有初分析道,“我想是有人威胁到了百家信的利益,使您也受到了牵连。”
    “作为顾问,不得不站好最后一班岗。”好像十分无可奈何,但雷再晖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很抱歉将你牵扯进来。”
    “退职金这种说辞根本没有说服力。首先,蒙金超一定会想尽办法赖掉退职金;其次,万一赖不掉,他一定会主动出面做好人;最后,很难有人会注意到退职金的数额是何蓉手机号码中间的五位数吧?现在没有谁会去记电话号码了。”
    她顿了一下,不知为何想起被雷再晖写在糖纸上,那个有些年头的电话号码。
    当他拨打那个永远不会通的电话时,也是这样没有表情么。
    “李欢挟持了何蓉在第一会议室。他要求公司收回缺陷产品,还要求见你。”
    “他做出这种事情你还不报警!”大骇的钟有初拿出手机,雷再晖制止了她:“报警暂时不在考虑范围内。”
    “我已经不是百家信的员工,没必要顾及公司的名誉。”
    “我和你一样,也对百家信的名誉没兴趣。”雷再晖一黑一蓝的眼睛冷冷地盯着钟有初,“可惜我和董氏贸易尚有合同在身,必须以董氏的最大利益为依归。更重要的是,你如果同意协助我,我会提供给你绝佳的工作机会。”
    面对这样的诱惑,钟有初有些动摇,但仍然没有表态。
    “再拖延,李欢会起疑心。”
    雷再晖抓着她的手腕冲进刚刚打开的电梯,还有人打算进来,雷再晖挡回去:“紧急事件,请坐下一部。”
    他语气不善,已经踏进来的几只脚慢慢地缩了回去。电梯缓缓关上。钟有初甩开了雷再晖:“怎么协助你?”
    “李欢曾威胁蒙先生不得开除你。在你离职后他采取了激烈的方式来报复,这不是恶作剧——你好像并不吃惊。”他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或者你根本已和他串通好?”
    如果真是这样,他也不得不认栽了。但钟有初压根儿没有注意到他的后半句话,而是自嘲地笑了起来。
    “比这更古怪的我也见过。哦,或者说我疯狂起来,能比李欢更可怕。”
    雷再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只有眼神传递出若有若无的讯息。
    “随便鄙视吧,原来她早就知道李欢对她有不正常迷恋情绪啊。”钟有初眯起眼睛嘲讽地望向雷再晖,“你不是正在这样想么。”
    “我没兴趣评判谁是谁非。”
    钟有初讥讽:“那是因为今天这种局面是我们共同造成的。如果你不开除我,就不会引发连锁反应。”
    “别抬杠。”
    钟有初语气越来越冲:“就让我留在百家信,然后哪一天,砰!砰!和李欢同归于尽……”
    “钟有初,如果你继续这种语气我们就没法谈。我只感谢你也曾不正常迷恋过某人,有经验就好,不难代入李欢的角色当中,引起共鸣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法。”
    钟有初悻悻地闭上嘴,两个人赌着气沉默也不是办法,尴尬的气氛越来越浓。
    “是你自己说漏了嘴。”
    “还有什么吩咐?”
    雷再晖打量着钟有初。她穿的是一件普通的米色衬衣,衣领敞到锁骨处,看起来只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小白领。
    他伸手,替她再解开一颗衣扣。
    钟有初眼底的诧异一闪而过,难忍地皱了皱眉:“雷先生打算用最低级的□,真令人大开眼界。”
    虽然在过往的工作中也遇到过各种突发状况,用过各种非常手段,但这一次,雷再晖隐隐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可耻:“我尊重你的意愿。”
    短暂的抵触过后,钟有初默然将衣领拉开,隐隐露出内衣的花边;把束好的马尾拆散抓松,又伸手去拉裙腰。对她来说只有这种程度的牺牲而已,无所谓了。
    雷再晖已经觉得有些刺眼,只好别过头去,正要说对不起的时候,电梯门打开了,钟有初一步踏出去。雷再晖抓紧与她沟通。
    “李欢一定比你知道的更了解你。”
    “我有心理准备。”
    “想办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雷先生,我没几件衣服可脱了。”
    “让他接受我之前开出的条件。”
    “知道了。”
    “。”在最后的几步路里,他终于流露出一点人性,“我不希望任何人受伤。”
    没想到这么快又回到这里,受到夹道欢迎。
    “钟有初,你可算来啦。”
    “谢天谢地,赶快把这事儿解决了吧。”
    “就是。你快叫李欢放了何蓉,万事好商量。”
    “私人恩怨不要影响到工作嘛。”
    在有些人眼里她是救星,在有些人眼里她是祸水。这种毁誉参半的眼神钟有初很熟悉。她不由得嘲讽地想,如果和李欢结婚能解决一切,这帮昔日同事会不会立刻叫他们拜堂洞房?
    她走到第一会议室外,雷再晖回到何蓉的位置上:“李先生,钟小姐来了。”
    “有初姐……”何蓉的呼喊被粗暴打断,取而代之是李欢兴奋而急速的声音:“快让有初进来!你,雷再晖,你坐在电脑前面,让我看得到你,别玩小动作。”
    钟有初正要拧动门柄,从人群最后面冲出来的蒙金超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钟有初,你一定要让他打消毁掉公司的念头。”
    “我试试。”
    “我让你回公司。我给你涨工资。不,我任命你为行政部主任。”
    “雷先生给了我更好的条件。”
    “雷再晖的话不能听。你听我的。”
    “梁安妮。”雷再晖从桌上拿起李欢最先掷出的三柄飞刀,“带蒙先生去茶水间休息。”
    “钟有初!你可不想看到闻柏桢的心血都毁于一旦吧!”
    “李欢,我进来了。”
    会议室的门随着钟有初放在门柄上的手微微用力,轻轻地打开了。从半掩的门缝里只能看见咖啡色会议桌的一角和紧紧拉着的深蓝色窗帘。时近中午,却营造出一种幽暗的气氛。
    门又被轻轻带上。会议室隔音效果很好,何蓉的电脑是唯一连接内外的纽带。大家屏息静气,一开始只能听见李欢急促的呼吸声。
    “对不起有初,我不应该骗你。我……我只是怕你不肯来。你坐,你坐呀,坐在我的对面。”
    “为什么我会不愿意来呢?”钟有初的语调相对平稳很多,语速缓慢,每个字都很清晰,“对。如果在你手上的是梁安妮,我可能真的不会来哦。”
    何蓉哇哇地哭了起来:“有初姐……你和我说过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怕,可是我真的好怕……我尽力了……”
    “何蓉,别哭。你做得很好。至少当着我的面,李欢不会伤害你。对不对?”钟有初又将目光投向李欢,“你看,我已经来了,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有初,你今天真漂亮。知道吗,你是我心目中的莉亚公主。”他语无伦次地表达着心中的激动,“我有一张你穿金色舞娘服的海报……是我合成的。”
    “那是我真人比较美,还是海报上比较美?你的眼睛为什么还在看别的地方?看着我,只要看着我。是我真人比较美,还是海报上比较美?”
    含糊的元音和轻柔的辅音形成了强大的磁场,全程监听的雷再晖不得不承认钟有初此时的声音有种魔力,她想必是投入了许多的精力,千锤百炼,才练成了今天的语调和姿态。这绝不是一个普通人的必修课。
    他迅速拿起小刀把桌上一副耳机的电线割断。
    “是你比较美……”李欢急促的语调间还夹杂着何蓉的呜咽声,“你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有女人味……我不是说你之前不美……有初,去把门反锁上。”
    “我不要。我不要把门反锁上。”钟有初慢慢地说着,“你不了解我吗?我从来不会把门反锁上。想想看,是不是这样。”
    “……好吧。”音响里传来重重的推搡声音,何蓉抽噎的声音变大了,“快把音频关掉!我不希望外面的人听见我们的对话。”
    “李欢,别这样粗暴。何蓉是我的朋友。”
    “什么朋友,你被炒她有帮你说过一句话吗!只有我是你的依靠。”
    “那你让何蓉出去好吗?”钟有初轻言细语道,“我和你单独谈。”
    “可以谈的!”
    嗒的一声,电脑陷入一片死寂;须臾,有人献计:“有软件可以强制打开对方音频。”有人反对:“在李欢面前玩弄这种把戏,不是班门弄斧么!”
    从会议室里隐隐约约传来何蓉的尖叫声。接着是钟有初的怒喝,但谁也没有听清楚她激烈地表达了什么。雷再晖腾地站了起来,奔至会议室门口。只要稍微一使劲,他就能打开门。但门先从里面打开了,捂着脑袋的何蓉被钟有初推了出来,雷再晖接了个正着。
    他伸手想把钟有初也拉出来,但她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门随即被关上。
    “……李欢要割我的耳朵!”何蓉扑在雷再晖怀里抖个不停,“我的耳朵还在不在?好痛!我的耳朵没有了!”
    “何小姐,你并没有受伤。请带何小姐去休息一会儿。她的脚腕需要冰敷。”
    “那有初姐怎么办?”何蓉哭叫,“怎么可以把她和那个变态关在一起!那个变态会伤害她!”
    “不会。”
    “你保证吗!”
    “因为他不会伤害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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