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8.不爱江山
丁墨独家占有在线全集:全文全集番外16-18.不爱江山16.不爱江山
低沉暮色笼罩着银色的帝都,公路像黑色绸缎在空中延展。我坐在军用列车里,看着两旁景物飞逝而过。
列车偶尔减速缓行,我看清下方街道,一个行人也没有。只有荷枪实弹的士兵,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戒备森严。
肯亚说得没错,穆弦已经控制了帝都。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或许已经流了不少鲜血。
白天,他血洗帝都,令整个斯坦风云变色;刚才,他难以自控的在我身上…激烈释放;而此时此刻,他军装笔挺的坐在我身旁,专注的查看军情、签发命令,灯光下的侧脸英秀而沉静。
想到要跟这样一个男人过一辈子,我的感觉是那么不真实。
只不过大哭之后,我彻底恢复冷静。既然逃跑失败,再不甘也是枉然。现在能做的就是面对现实,适应和接受这个“丈夫”。
直到下一次逃亡机会出现——如果还有的话。
半个小时后,列车停下。穆弦站起来,莫林立刻把白手套和军帽拿给他。他淡淡看一眼,不接,却垂眸看着我。
莫林咧开嘴笑了,冲我眨眨眼,我只好站起来。
面前的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掌心呈现淡淡的粉红色,显得十分匀称好看。但当我为他戴上白手套后,那双手立刻变得冰冷而严肃。
我又把帽子扣在他头顶,这才发觉他的头其实也挺大,至少比我大蛮多。
“小姐,这里。”莫林指了指,原来帽檐下有几缕黑发翘了起来。那个位置靠近后脑,我只好踮起脚去碰。谁知身体刚挨到他,腰就被抱住。他一低头,吻住了我。
嘴唇再次被他狠狠肆虐了一回,片刻后,他才松开。我被吻得呼吸喘急,他的气息却很平稳,只是沉黑的眼眸里多了几分淡淡笑意。
“噗——”
我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莫林在笑,还是故意发出那种好像拼命憋、却没憋住的笑。我觉得有点狼狈——虽然明知这是夫妻间该做的事,没什么大不了。可还是有种事态脱离控制的焦躁感。
在士兵的簇拥下,我们走出车站,穿过一个广场,就来到皇宫大门前。我曾经想象过皇宫的样子,它一定辉煌、美丽并且极富科技色彩。但当我看到眼前的建筑后,才知道自己只猜中了一半。
高大的金属门后,是连绵起伏的建筑群。它们竟然是用巨大的白色石块搭建而成。没有金属,没有钢筋混凝土,只有干净、原始的石头。
深黑的夜幕里、璀璨的灯火中,雪白而优美的宫殿,像一位丰腴典雅的美人,风情万种的横卧在我们面前。我想一定是无数能工巧匠的雕琢,才修筑出这样童话般的建筑。
“这是上古时代的建筑。”站在我身后的莫林解释。
我不禁佩服斯坦星人。他们的科技那么发达,皇帝却住在原始建筑里。可见他们很尊重精神文明。
这时,门口有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脸上堆着笑:“诺尔殿下,陛下已经等待您和华小姐很久了。”
穆弦点点头,阔步往里走。那男人一看急了:“等等,殿下,您这些士兵,恐怕不方便进入皇宫…”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穆弦已经示意两名士兵上前,把他拖到一旁。
我心头一惊——还真是霸道啊。他想干什么?
穿过幽静的林荫道,一路碰到的皇宫警卫,都被制服,扔到角落里。所过之处风卷残云般干干净净。
过了一会儿,有士兵汇报,先头部队已经控制整个皇宫。穆弦的表情始终淡淡的,仿佛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
我却惊疑不定,忍不住拉住莫林,小声问:“他想干什么?难道要逼宫?”
莫林迷惑的看着我,随即转身拉住莫普,原封不动的重复:“他想干什么?难道要逼宫?”我哭笑不得,敢情他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
莫普不耐烦的答道:“你乱猜什么?虽然皇帝召见,但现在帝都形势不明,为防肯亚殿下的人马反扑,当然要控制皇宫。”
莫林点点头,我却皱眉——真的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吗?
终于,我们停在皇宫深处一座灯火通明的建筑前。它被一方深碧色的湖水围绕,湖边树影婆娑,建筑的倒影在波光中微微荡漾,景色静谧幽深。
建筑周围,至少有上百名警卫持枪警戒。
这回,穆弦并没有下令制服他们,而是让所有士兵留在原地,甚至连莫普莫林都站在台阶下,只牵着我的手,走向宫殿的门。
我有些紧张和期待——要见皇帝了。
门口站着两名警卫,其中一人手里牵着头庞大的…猎犬?
那人沉肃道:“抱歉诺尔殿下,这是程序。”
穆弦点点头,松开我的手,解下腰间佩枪和匕首,走到门框下。一道淡蓝的光芒从他头顶扫描而下,然后士兵牵着猎犬靠近。
谁知那猎犬的鼻子刚碰到他的军靴,就呜咽一声,惊恐慌乱的缩到墙角里。
穆弦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另一名士兵似乎感到尴尬:“它害怕殿下,我以为这么多次了,它会有改善…行了,殿下,您可以进去了。”
我心神一凛——穆弦到底是哪种半兽?这样强壮的猎犬看到他都怕成这样。不过想起当年那头巨大的野兽,的确很恐怖。
穆弦在门内站定等我,我走到门框下接受扫描,这时士兵牵着狗靠近。我看到穆弦神色很平静,有些奇怪——他怎么能忍受别的雄性靠近我。忽然间灵光一闪——这条一定是雌狗!
那狗嗅了鞋子,又往上嗅小腿。我有点痒,但还是忍着。谁知它忽然低吠一声,掉头冲到墙角,拼命缩成一团,仿佛跟之前一样害怕。
我觉得奇怪极了,两名士兵也瞪大眼好像很困惑。穆弦却很平静的朝我伸手,似乎早料到会如此。
我快步走到他身边,忍不住问:“为什么那只狗也怕我?”
他侧眸看我一眼:“你身上有我的气味。”顿了顿说,“很重的气味。”
“哦。”我没太在意,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超多-书农在线书库)他的意思,难堪极了——我只换了条裙子就跟他来了皇宫,连澡都没洗。被他这么一说,我只觉得那些地方又变得黏糊糊的,浑身不自在。
只不过…他为什么要强调气味“很重”?他有洁癖,难道是嫌我脏?过分,他怎么不嫌自己?
我有点不爽的跟着他走进一扇门。
视野豁然开朗,这是间灯火幽静、装饰华美的大厅。数名仆从沉默垂手站在厅中,最前方有张金色大床,一个人躺在上头。
我跟着他一步步走近,心跳加快——毕竟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皇帝”。可他躺在床上,是因为身体不太好吗?难怪儿子们会争得你死我活。
床旁的侍从都退了下去,灯光很暗,但是我还能看清,那是一位穿着精致的白色长袍、形容枯槁的中年男人。他的短发是深棕色的,跟肯亚一样。眼睛却是黑色的,只是看起来非常疲惫。他的面容很消瘦,但是隐约可见年轻时的俊朗轮廓。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我们,在我身上停了停,随即又回到穆弦身上。
“诺尔,饶了你哥哥,还有那些大臣。”与满脸病容截然相反,他的声音沉稳有力。
穆弦沉默一会儿才答道:“其他人可以放,肯亚不行。”
父子俩如此开门见山,我也被他们之间焦灼的气氛,带得紧张起来。
皇帝静静盯着穆弦:“是因为他先对你下手?可他已经受了重伤,这个惩罚还不够吗?”
穆弦没吭声,眼睛盯着地面。过了一会儿,才抬头看着前方,神色极冷。
“不是因为这个。”
皇帝一怔,随即看向我,问:“他碰了你的女人?”
穆弦表情非常阴郁的沉默着。
我呆住了。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看着我说:“华小姐,你能原谅诺尔的哥哥吗?”
我心想这皇帝果然厉害,知道挑我下手。
我斟酌答道:“他并没有对我造成难以挽回的伤害,我愿意原谅他。”
皇帝露出笑容,穆弦看我一眼。
“不过…”我看着皇帝继续说,“我希望能有个保证,让他不再找穆弦和我的麻烦。”
要是就这么算了,下次他还绑架我怎么办?
他俩都有些意外的看着我。皇帝是一副深思的表情,穆弦眼中却隐隐闪过笑意。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坏了坏了,他肯定以为我又在维护他!但我总不能对皇帝说,让肯亚不再找我一个人麻烦吧?所以说的时候才把他捎上啊!
但也没办法解释,我们三人都沉默下来。
终于,皇帝长叹道:“诺尔,我把肯亚囚禁在距离斯坦三千光年的小行星上,终身不允许回帝都。这样你同意吗?”
他身为皇帝,却用这样的语气跟儿子说话。我想大概是因为整个帝都、皇宫,都被儿子控制了吧!
穆弦终于点了点头:“好。”
皇帝露出一丝苦笑:“说吧,你要什么?你已经在跟肯亚的交手中获胜,而我的身体也不再适合管理这个国家。只要你开口,任何东西,我都能给你。”
我心头一震——他的意思是要把王位传给穆弦?
穆弦要是当了皇帝,我岂不是成皇后了?这…太诡异了。我一点都不觉得喜悦,只觉得匪夷所思,这种事情我想都没想过。
不过穆弦做了这么多事,就是为了王位吧。现在他终于如愿以偿了。
我心里冒出些许尘埃落定的感慨。
然而我没料到,这一次,穆弦沉默了很久。
他的脸上既没有高兴的表情,也没有兴奋,他的眼睛盯着前方,却似乎在看很远的地方。他整个人显得有些失神,又有些漠然。我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迷离的表情。
终于,他开口了。
“我要荒芜之地。”
我和皇帝同时愣住了。
荒芜之地,在我脑海里有印象。那是距离斯坦星五十光年的一片小行星带。是斯坦最重要的一个太空要塞所在地,也是片非常贫瘠的地带,主要是兽族居住。穆弦竟然不要王位,要那里?
“为什么?”皇帝盯着他,“你可以留在帝都。”
穆弦看他一眼,表情有点讥讽:“我跟母亲一样,都不喜欢帝都。”
皇帝沉默片刻,缓缓道:“在帝都,你可以为国家做更多事。”
穆弦冷漠答道:“你还有别的儿子,不需要我来继承。”
我一愣——对了,肯亚是二王子,穆弦是老三,他们还有个大哥。
听莫林说,是个非常仁慈和善的人,还是帝都大学的高材生,现在也在协助皇帝处理政事。只是比起两个手握军权的弟弟,这个大哥显得低调很多。
我心念一动——穆弦放弃王位,肯亚又被囚禁,剩下的继承人,岂不是只有那位大哥了?
可皇帝的神色忽然变得很奇怪,似乎非常惊讶,但又有点了然。
他盯着穆弦,问:“难道你做这些事,都是要帮助你大哥扫除障碍、登上王位?”
穆弦沉默不答。
我却震惊了——一不会吧?
原来是这样?他从一开始就不想要王位?
他竟然是这样大公无私的人?
17.当年真相
“难道你做这些事,都是要帮助你大哥扫除障碍、登上王位?”
我惊讶的转头看着穆弦。他嘴角一弯,露出浅浅的笑,英俊生动的五官犹如明月清风般干净爽朗。
“如果没有其他事,我们先走了。”他答非所问,牵起我的手。我的大脑还处于当机状态,他的手冰凉有力,令我一下子回神。
皇帝盯着他,忽然笑了,黯淡黑眸染上愉悦的光亮,枯槁而不失凌厉的轮廓仿佛因这笑容变得饱满。
“好吧。不过我还有话对华遥说,你先出去。”
我一愣,感觉到穆弦的手陡然收紧,他蹙眉问:“说什么?”
皇帝的神色淡淡的:“她既然是皇室的儿媳,有些话,应该由长辈交代给她。这是对她的尊重。你母亲…已经去了,当然只能由父亲来做。”
我有点紧张,穆弦却被说动了,侧头看着我,低声说:“我在外面。”松开了我的手。
穆弦走了出去,皇帝沉默注视我片刻,忽然笑了。
“他是个面冷心热的男人,对吗?”
对着一位病重的长辈,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我都不忍心冷漠对待。何况看到他疲惫而睿智的目光,我会想起许久未见的外婆。她也是这样苍老而聪慧。
“我对他还不太了解,也许是的。”我答道,“我没想到他不要王位。我不是遗憾,我只是意外。”
他含笑注视着我:“看来穆弦找了个很善良的姑娘。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对我的怜悯。”
“怜悯”这个词,对一个帝王来说太不合适。我有点不好意思,正要解释两句,他却话锋一转说:“他强迫了你,你却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的父亲。他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谢谢您这么说。”我说,“我不会因为旁人对我做了什么,改变做人的态度和原则。”
他凝视我片刻,目光中有了戏谑笑意:“看来你还在生他的气。”
我没出声,根本不是生气的概念。
皇帝敛了笑,轻轻招手:“来,坐到床边。我有话对你说。”
我知道正题来了,依言坐在宽大的床沿上。隔近了看,他的容貌更显憔悴,我不由得心头一软。
“诺尔十岁的时候,我才知道他的存在。”皇帝说,“他的母亲是个严肃要强的军人,认为男人从小该历经磨练,把他扔到军队里。她的军务又很忙,他长期处在无人照料的状态,跟个野孩子没有差别。你知道,在尊重强者的军队里,他这样的小孩子,会吃很多苦。”
我有点意外——虽然知道他是私生子,但没想到他会这么惨。
皇帝又说:“找到他的时候,他的性格跟他母亲一样,冷酷、严肃、固执、自制力非常高。甚至比母亲还要阴郁。所以我们一直忽略了他身上的危险性。你知道四年前,他为什么那样对你吗?”
我摇了摇头。
“诺尔的母亲,是一名兽人,兽族基因高达百分之九十。也就是说诺尔从她那里继承了45%的兽族基因。”皇帝沉声道,“他拥有我大部分的人族基因,也继承了我的一小部分机械基因。”
我有些吃惊——机械基因?难怪他的骨头那么硬。人、兽族、机械基因混杂,有点无法想象。
皇帝继续道:“虽然机械基因和兽族基因融合后,会相互促进,强化战斗力。但是这两种基因本质又是矛盾的,会加强他的基因不稳定性。
多年来,诺尔一直是帝国最优秀的军人,是我和他母亲的骄傲。他从未表现出兽性和兽态,直到四年前,他的母亲病逝。当时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向军部告了长假,开始宇宙旅行。我以为他只是需要散心。”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就是那时候遇到他的。
“大概是在与你相遇的前几天,他孤身一人,攻击了一支由十艘军舰构成的星际巡逻队。撞毁了许多架战机,咬伤很多人,自己也奄奄一息。”他不急不缓的说,“那个时候,他是兽化状态——他失控了。”
我再次听到了“失控”这个词。
第一次是肯亚说的,穆弦像条疯狗见人就咬,那时我只觉得震惊,并且难以想象;这次听皇帝也这么说,我才知道肯亚没有夸张。
一直以来,穆弦在我面前都是人形。久而久之,我有点难以把他和野兽联系在一起。我甚至以为,只有在比较过激的做~爱时,他会控制不住变成野兽。这也是我迟迟不想跟他亲近的一个原因。
没想到他当年失控到这个地步。
我的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那晚的野兽,想象它冲上全是人的飞船疯狂的撕咬,想象它浑身鲜血淋漓——
“不要害怕。”皇帝锐利的双眼紧盯着我,“经过上次的兽化,他已经可以很好的控制兽族基因,绝不会伤害到你。”
虽然他这么说,我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他继续说:“事件发生后,他的飞船抵达地球近地轨道。当时他的情况很不稳定,很可能攻击地球。他的飞船装备的武器,足以毁掉你们整个星球,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而他面临的,也将是残酷的人道毁灭。
当时只有莫普跟着他,没有任何办法,只好向我提议,寻找一名地球女人。对于兽族来说,食欲、性/欲是最原始也最有效的安抚手段。尤其对他这种成年的处~男,应当更有效。
出于私心,我批准了,并且作为命令下达给诺尔。然后莫普就为他找来你。你们一起度过的夜晚,是他最痛苦的时刻,他正在以意志与兽族基因抵抗,随时可能崩溃。但是,你成功的安抚了他。华遥,你救了他的命,间接也救了很多人,保护了你的星球。”
我彻底愣住了。
我从没想过,当年的原因,竟然这样严重。这令我深受震撼,又觉得匪夷所思。
如果说四年前,我对穆弦怀着一种冷酷的厌恶;那么被他掳到斯坦后,我拼命将这种厌恶转化为漠视。
可现在,他的父亲却告诉我,当时他是失控的,他是无奈的,他只是遵从父亲的命令。我失去了贞~操,却救了他,保护了自己的家园?
而我竟然是个倒霉的牺牲品?!
他的解释一点不让我轻松,反而令我觉得胸口堵得厉害。
皇帝盯着我说:“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他不仅是我的儿子,也是帝国最优秀的军事统领。失去他,我和帝国都承受不起。那个命令是我签发的,我恳请你的原谅。”
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
我只感到深深的悲哀和无力。
像是察觉到我的情绪,皇帝静静看我片刻,说:“我希望你给穆弦一点。”
“?”
“当年他刚从地球回来,就去了基因研究部建立婚姻档案,那时候我就知道,他将来要娶一个叫华遥的女人。他想娶你,一方面是出于忠贞,但我相信,也有别的原因。譬如想弥补你——毕竟他从没跟女人相处过,更别提伤害过女人;又譬如,那个夜晚,他已经爱上了你?”
我几乎是立刻摇头:“不可能!”
他反问:“为什么不可能?”
我又答不出来。这时他释然的笑了,用一种疲惫而温暖的语气说:“去吧,孩子。诺尔是个跟你同样善良的人,你不会后悔嫁给他。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回他身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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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沿着来时的路,穿过狭长幽暗的走道,远远便望见了两扇半圆形的白色大门。一个高大的暗灰色身影,静静矗立在门外。
大概是听到我的脚步声,他转身了。
已经是深夜,他就那样安静的站在那里,仿佛要与清冷静谧的湖光夜色溶于一体。帽檐下的脸呈现素净的暗白色,幽黑的目光牢牢锁定我。
可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到他,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说了什么?”他淡淡的问。
“对不起,那是我的隐私。”我连应付他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深深看我一眼,忽然将我的手一抓,语气冷冷的:“你完全属于我,包括你的隐私。”
“既然是属于你的,那你自己去搞清楚好了。”我缓缓说。
他一怔,定定的盯着我,我转过头避开他的目光。过了几秒种,他松开了我的手,低喝一声:“莫普,把宫廷侍卫长带过来。”
莫普原本跟莫林站在台阶下,闻言立刻小跑进了皇帝的住所里。我看穆弦面无表情的等着,就自己走下台阶,到了莫林跟前。
“咦?”他眨眨眼,“你的心情不太好。马上要跟指挥官回家了,为什么心情不好?”
“…家?”
“荒芜之地,难道你不知道,指挥官就是在那里出生的?”
我一怔,原来如此,兽族聚居地,穆弦的家。
我站了一会儿,不经意间看向辉煌的宫廷门口,穆弦面色沉静的矗立着,另一个宫廷警卫打扮的男人,正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那警卫有点眼熟,我很快想起,刚刚在皇帝的寝宫,这人也在里面。毫无疑问,他正在向穆弦汇报我们对话的内容。
警卫大概说完了退到一旁。穆弦抬头看着我的方向。隔得这么远,我都能感觉到,他锐利的目光正凝视着我。
我面无表情的转头看着另一侧。
18.蜗牛的壳
当我再次睁眼,首先看到的是一片宽阔而白皙的胸膛,以及男人安静温和的睡颜。
我被他搂在怀里,跟他四肢交缠,周身都与他光滑温热的皮肤紧贴。这样亲昵暧昧的姿势,令我全身迅速发烫。我翼翼将他的手臂从腰上拿开,又把自己的大腿从他双腿间取出来。他睡得很沉,纹丝不动。我松了口气,起身下床。
再次站在天使号的窗前,看着暗黑宇宙,我只觉恍如隔世。
昨晚从皇宫离开后,穆弦还有军务,莫林莫普护送我回了天使号。我辗转了半宿才睡着,他应该在那之后才回来,并没有惊动我。
昨晚我躺在床上,回想起皇帝说过的话,只觉得这些年来好不容易自我治愈的伤口,像是又被人掀开,层层剖析审视。那感觉非常不好。
不过睡了一夜之后,我已经平复了很多。
我早就决定适应妻子的角色,当年真相到底如何,又能改变什么呢?再往好的方面想,他当时状态不稳,还可能攻击地球。如果地球被他毁了,我早就不存在了。还谈什么贞~操和人生?我是救了他、救了许多地球人和斯坦人,但也是在救自己。
而且我也知道了,我并不是他为了泄欲抓来的女人。至少他的本意,并不想伤害我。
这已经比我原本预想的情况更好。再沉溺于消极情绪有何意义?好好过属于我自己的人生,才是明智决定。
可虽然这么想着,我的心情还是恹恹的,也不想跟他呆在一个屋子里。我换了身衣服,离开了房间。
窗外的美景非常壮观。以璀璨的银河为背景,无数艘战舰像是忠诚的钢铁卫士,沉默航行在天使号周围。庞大舰队徐徐经过一个个看似静止的星系,孤独的驶向宇宙深处。
我恍恍惚惚的想,希望这样的航行永远没有尽头。如果我能沉睡在这磅礴美景里,变成跟恒星一样的存在,多好?
不过我的沉思很快被打断。因为我闻到了一股饭菜香味,顿觉饥肠辘辘。循着香味往前走,不多时,到了间敞开着门的大厅前,门口挂着中文牌子“弦&遥的爱心餐厅”。下面还有一行很小的字,我凑过去一看,写着“还有普和林”。
我有点想笑,这必然出自莫林的手笔。抬眸一看,莫林戴着白色高帽、围着长围裙,背对着我站在角落的柜台里忙碌着。而莫普在餐桌前坐得笔直,拿着块悬浮晶体在翻阅。
我走进去,莫普立刻站起来,向我行了个标准军礼。莫林则将手中的锅铲用力一挥,聒噪的喊道:“哎约我的准王妃,怎么一个人来了?指挥官呢?”
“他还在睡。”
莫普点头:“指挥官之前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
“可不是!”莫林单手端着个白色精致的餐盘走过来,另一只手抚着胸口,“既要控制帝都,又要寻找小姐,只为了他深爱的女人,心甘情愿的付出着。好在有惊无险,我们都平安归来。”
我听着他深情喟叹的强调,忽然间福至心灵,问他:“你是不是看了琼瑶?”
“那是什么?”莫普插嘴。
莫林极为尴尬的伸手捂着脸:“小姐,机器人也是有爱好的。”
我忍不住笑了,低头一看:一荤一素两盘精致小菜、一碗生滚鱼片粥,卖相清爽可口。
“谢谢。”我拿起筷子,“你们吃什么?”
“刚充过电。”莫普礼貌的点头,莫林则趴在桌子上,瞪大眼睛看着我:“好吃吗?我按照菜谱做的。”
我正要回答,他俩却同时站起来,望着我背后:“早,指挥官。”
我只觉得后背一僵,放下碗,转头看着他。
笔挺的军装整齐严谨,雪白脸庞清冷沉静,没有半点刚睡醒的恍然迷蒙。
“早。”他的目光停在我身上。
“…早。”
餐桌是圆形的,莫普拉开我右手边的椅子,他走过来坐下,扫一眼我面前的盘子,看向莫林:“她就吃这么点?”
莫林委屈的答道:“她早上一向就吃这么多。”
“够了。”我说。
他看我一眼,忽然拿起我的筷子,一样菜夹了一点吃了,又拿起我的小勺,喝了一小口粥。然后点点头,看着我:“味道不错。”
他做着一切仿佛理所当然,我看着被他用过的筷子和勺,有点发懵。莫普莫林更是一脸震惊。
“指挥官…”莫林还是没忍住,翼翼的问,“你的洁癖好了?”
穆弦神色淡淡的,眸中却染上笑意:“她很干净,包括唾液。”
我不知道他干净的论断从哪里来,但我盯着面前的饭菜,着实为了难。再要新的碗筷,莫林肯定不干;继续用吧,上面有他的口水。
但我没有纠结太久。都被他吻得死去活来了,嘴里到现在还有他的味道,用他用过的筷子又算什么?无谓矫情。
我低头继续吃,莫林端了个新的餐盘过来,放在穆弦跟前。我并不关心他吃什么,可眼角余光瞥见里面的东西,还是有些吃惊。
除了跟我一样的粥菜,还有一大块方方正正的…生牛肉?虽然表面煎成暗红色,但中间大部分都是鲜红的,隐隐可见湿漉漉的血丝。
他用雪白银亮的刀切下一小块牛肉,缓缓送进嘴里。他的动作非常优雅,面色平静。他吃东西没有声音,淡红的薄唇微抿着,脸颊微鼓,轻轻起伏。
可我脑海里却无法控制的浮现出,他口腔里雪白整齐的牙齿,有力撕咬着血淋淋的肉块。然后我又想起他曾经用这样的唇齿,咬伤了许多人;最后又想起他充满掠夺性的深吻…
“为什么一直看我?”低柔的声音冷不丁在耳边响起,我赫然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他的嘴看了很久。
我一时无语,站在我身旁的莫林却噗嗤笑了。
“哎约我的指挥官!情人的脉脉注视应该享受,而不是质疑啊!”
我和穆弦都没答话。莫林讪讪的,莫普扯了扯他的胳膊,两人说要去检查能源舱,快步走了。
他们一走,我就有点坐不下去,嘴里也味如嚼蜡。放下筷子刚要起身,却听到他冷冰冰的声音:“坐下。”
我低头看着桌面,坐着不动。
“我不会伤害自己的妻子。”低沉而平和的声音。
我惊讶抬头,他正直视着我,苍白森然的脸上,一双眼黑如深潭,又冷如冰霜,锐利得像要看到我心里去。
“听到我会兽化失控,害怕了?”他的语气低柔温和,没有半点生气的征兆。但我已经熟悉他的阴冷,有点心惊。
“…还好。”
下巴骤然一紧,被他的手指捏住。力道柔和却坚定,迫使我抬头看着他。
他盯着我:“经历过上次的兽变,我的基因已经很稳定。你是我的女人,是我将来孩子的母亲,我只会保护你、满足你,不会背叛你、伤害你。”
他说这话时,容颜清清秀秀,嗓音柔润悦耳。我知道他是认真的,也是强势坚定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头涌起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我没有害怕你。”我说,“我只是太震惊了。”
“是吗?”他忽然起身,朝我俯下脸。我措不及防,被他吻个正着。我呆呆僵着不动,他舔着我的嘴唇,轻声说:“回应我。”
他说这话时,已经搂着我的腰提了起来。我有些麻木的伸出舌头,他一口含住。
舌尖被他咬得痒痒的,我却尝到一种涩涩的味道,一直涩到心里。片刻后,他将头埋在我肩窝里。
“结婚之后,能够每天与你交~合。”他轻轻柔声说,“我的基因会更稳定。”
我身子一僵,他却松开我,盯着我说:“跟我回房间。”
我任凭他牵着往回走。
他刚才的神色有点意犹未尽。我猜想等待我的,将是一场激烈的拥吻,亦或是脱光衣服的亲密抚摸。那令我心里很堵,但只能漠然接受。
走进房间时,他没有开灯,暗沉沉一片,一如我的心情。他在沙发前松开我的手,自己走向办公桌前。我缓缓坐下,心头茫然而冰冷。
一片淡蓝色的光亮,骤然在他身后的空气中浮现,我惊讶抬头,看到那些光影逐渐形成清晰的画面。那是间宽敞明亮、布置温馨的房间。墙上挂着清雅的油画,地面是暖色的木板,桌上摆满鲜花和水果。
穆弦沉默走到我身旁坐下,拉过我的手,将一个小小的金属薄片放在我掌心。我看不出这有什么用,也不(超多-书农在线书库)他想干什么,他的侧脸沉静肃然,看不出任何端倪。
很快,画面中出现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人。我惊讶的发现,她的图像是三维立体的,我甚至能看到她一根根细细的眉毛。如果不是她周身都有一种银色光亮笼罩,我几乎都会以为房间里多了个女人。
“诺尔殿下、王妃。”她恭敬的说,“已经准备好了。”
穆弦淡淡点头。
画面镜头一偏,离开那女人。我看到一个老人神色安详的坐在窗前轮椅上,嘴角还带着温和的微笑。
我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全身血液仿佛都随之一滞。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可那就是外婆,宛若真人般坐在离我不到三米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