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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8-19

    桌游场上虽然拼的爹娘不认,还好三人都属于理智类型,不会把情绪从游戏中带出来,尤其是顾陶陶,输了游戏也不能输格调,摊上那两个不知道何为“礼让”的人,她忍了!
    他们三个都难得有这悠闲的假期,游戏之后又一起聊天,喝酒,说笑,一直到深夜。
    顾陶陶送齐慕昂出门,雨已经停了,但是寒意却越来越重,顾陶陶拉高衣领,缩着脖子走出大厦。
    “我明天就回京城了,有什么需要捎带的吗?”
    顾陶陶摇头,情绪有些低落。
    “那好吧,你快上去吧。”
    “等下。”顾陶陶急急的叫住他。
    齐慕昂刚下了一个台阶,回头问:“怎么了?”
    “那个,小小打听一下。”顾陶陶说话的时候,脑子里还在不停的思量着到底要不要问呢。
    “打听什么?”齐慕昂好笑的看着她,“难得,你也会欲言又止。”
    顾陶陶咬咬牙,说:“Ada是不是和我三叔和好了?”
    齐慕昂闻言眉头一皱,继而又笑起来,“这个问题不是问你三叔更好吗?”
    “他只会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顾陶陶撇撇嘴巴,不问也知道,顾睿宸会有什么反应。
    “那你就别管了呗,”齐慕昂理所当然的说,笑容里满是暖意,“我走了。”
    齐慕昂:“听说I投行的最新项目是和USR合作运行的?”
    顾睿宸:“嗯。”
    齐慕昂:“陶陶刚刚问起你和Ada是不是和好了,所以我想,Ada是不是在USR看见了陶陶,然后说了些什么。”
    顾睿宸蹙眉,望向玄关处,看见刚刚进门的一抹纤瘦身影,抿唇听着从听筒传来的声音:“陶陶也快24了吧?你别总是把人家绑在身边,女大不中留,总是要嫁人的,不过一定得挑个尖尖儿,不然配不上陶陶。”
    “挂了。”顾睿宸沉声说完,在顾陶陶走近前,结束通话。
    顾陶陶此时神情与刚刚并无异样,AA橘色连帽衫,简单的马尾,清澈又温暖。对于顾睿宸来说,顾陶陶一直都是他温暖的慰藉,要把他最需要的温暖送给别人……他不是没想过,可是怎么办呢?他不想放手。
    他原本只想以长辈的身份,宠她、照顾她,只要她幸福就好,当她羞红着脸告诉他,她有男朋友的时候,他也只是宠溺的揉揉她的脑袋,笑着说他的陶陶终于变成大姑娘了。原以为杨皓捷会好好爱护、珍惜陶陶,所以他便把生意重心转去欧洲,这种类似逃避的行为,只有他知道,叫做“眼不见心不痛”。
    可是杨皓捷最后却狠狠伤了她,也成为她出国的导火索。在这之后,他也发现自己越来越贪心,他已经不想把陶陶交给任何人。
    “喂!”顾陶陶忽然大力拍他的肩膀,仰着小下巴看着他,“发什么愣呢?”
    “没事。”
    “洗澡水放好了,水温热的可以杀猪,三叔,您请吧。”顾陶陶说完,恭敬的弯腰颔首。她难得这么勤快,看在他腿疼的份上。
    “乖。”顾睿宸拍宠物似的拍拍她的头顶,走向浴室。明亮的灯光洒在他身上,洒在他眼里,碎碎的,亮亮的。
    顾陶陶望着顾睿宸的背影,沉沉叹气,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刚刚收到的行程安排。下周要出差,目的地是京城。顾陶陶一个猛扑倒在沙发上,好一阵扑腾,才算消停。
    十二月初的京城,已经寒风凛冽,顾陶陶在周日傍晚抵达国际机场,一走出机场大门,便被寒风吹得直哆嗦。三年没回来,以为自己要忘记这座城市,而当她踏上这块土地开始,往昔的一切都那么清晰,过往曾经就像是昨天刚刚发生一般。不同的是,多了许多PM2.5颗粒。
    排队等计程车的时候,打开手机。除了工作排程的通知外,没有其他短信,也没有电话提醒。
    顾陶陶收起电话,看着世界在自己呼出的白色哈气中,变得模糊不清。说实话,多少有些……失落。
    顾睿宸知道她来出差,难道她都已经回到京城了,他依然不主动提出让她回家吗?他是很尊重她的选择,可是该强硬的时候,也强硬一下吧!如果顾凌然知道她回来,这会儿肯定就在机场外堵她了。
    顾睿宸顺着她,宠着她,她要怎样就怎样,她的选择,他毫不犹豫的全部支持。她知道,在他心里始终有个结,他一直在自责。
    她住院的时候,谁都不肯见,除了顾睿宸,或许是因为同命相连吧,她得了抑郁症,他伤了左腿,住在同一所疗养院,所以她肯和他接触,听他说话,听他讲从未见过的部队生活。她目睹了他重伤到痊愈的全过程,在医生的不可思议中,重新站起来,咬牙复健,直到行走如常。
    也许是他当时的百折不挠,给了她走出抑郁的动力。他的陪伴,让她知道,即便没有人爱她,她还有顾睿宸,一个关心她、呵护她、陪她长大的好叔叔。
    刚到美国的时候,他撇下所有工作来陪她,怕她想不开,所以寸步不离。陪她上课,陪她自习,陪她熬夜做功课。找各种乐子逗她,带她看MLB、NBA比赛,教她打高球,带她去浮潜,陪她去旅行。生活上照顾有加,学习中指点迷津。
    一想到他未来会娶一个美丽的姑娘,生一个宝贝女儿,管她叫姐姐,分走属于她的爱,顾陶陶就好心酸。顾陶陶没办法无动于衷,因为它是如此的强烈,她想掩饰却有心无力。
    顾陶陶到了预订的酒店,正在前台办理入住的时候,顾凌然冲过来,不分由的拉着她就走。
    等顾陶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他拖了10米远。
    “等下,行李,行李!”顾陶陶跺着脚,大声说。
    顾凌然拽着她的手依旧不松分毫,又回到原处拉着箱子,急急的走出酒店大堂。
    “顾陶陶,你太过分了!”
    顾陶陶佯装不解:“怎么了?”
    “人都已经回来了,居然不回家,还要住酒店!你自个儿说,你是不是过分!”
    顾陶陶仰视着顾凌然,有些磕巴的辩驳:“我……我这是出差,酒店是公司订的。”
    “不管,你得跟我回家,我已经和奶奶通过电话了,你自己琢磨吧,你如果不跟我走,老爷子老太太肯定会亲自来‘请’你。”顾凌然故意把“请”字咬的特别重。他说话时候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把顾陶陶生吞活剥。
    “好了好了,我跟你回去就是了,”顾陶陶甩开钳制,“车在哪儿?”
    顾凌然严肃的脸,终于有了丝丝笑意。顾陶陶回家了,真好。
    回去的路上,顾陶陶还是有些紧张。毕竟,她已经有7年没有回去,从她去美国前的3年开始,就再也没有回去过,那些往事、那场病,成了她心中解不开的疙瘩、抹不平的伤疤。
    “三叔也真是的,知道你回来,居然都不告诉我们。”顾凌然开着车,仍然有些忿忿不平。
    顾陶陶闻言,不解的问:“不是顾睿宸告诉你我回来的吗?”
    顾凌然大声嚷嚷:“当然不是啦!”
    “那你怎么知道的?”
    “Joy告诉我的。”
    顾陶陶更加诧异,“Joy?”
    “嗯,电视上直播比赛,她看见了就打电话恭喜我赢比赛,然后就问我有没有看见你,我才知道你要回来的,不然你觉得我会去酒店找你?我肯定直接就堵在机场闸口了我告诉你!”
    顾陶陶干笑,世事千千万,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既然不是顾睿宸说出去的,那她要不要告诉顾睿宸,让他来撑场子啊,她真的有点儿害怕。
    “三叔,你、你可真!!”顾凌然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忿然的心情,他很想爆粗口,可是电话彼端是他崇敬的三叔,他没办法像顾陶陶那样直呼他名字,对他大呼小叫、指手画脚。
    “你看见顾陶陶了?”
    “是啊!”顾凌然狠狠咬着后牙根,“三叔,不能这样,你什么都顺着她!”
    “你走到哪儿了?”
    顾凌然看了看窗外,把地址报给顾睿宸。
    “专心开车,我这就回去。”
    顾凌然又诧异,“你也在京城啊?嘿,我这暴脾气!”
    顾凌然摘掉耳机,随手一扔,耳机直接蹦到顾陶陶脚边。
    顾陶陶弯腰捡起来,放在小格中,依然安静的坐在副驾驶,默默无声。
    顾凌然稍稍缓和了一会儿,又把电话打给顾思聪,顾凌然的亲姐姐,顾陶陶的堂姐。
    真热闹,这下真要熬成八宝粥了,顾陶陶苦笑。顾凌然,你可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把所有人都招过来,怎样?围观我哭吗?
    “咱姐马上就回来。”
    “哦。”顾陶陶闷闷的哼了一声。
    “你没见过阿童木吧?”
    阿童木是顾思聪的儿子,因为未满月的时候曾经做出一个酷似阿童木的动作,然后有了这个名字。
    “看过照片。”照片中的阿童木,圆滚滚的特别可爱,眼睛圆圆,集合了爸爸妈妈的优点,特别招人喜欢。
    “这小子,聪明,有我当年的影子。”顾凌然说起外甥,异常的骄傲,好像那是他儿子似的。
    “跟你一样,那不得笨死。”
    顾凌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声说:“顾陶陶,如果因为这句话气的我翻车,做鬼我都不会放过你。”
    顾陶陶笑开,不停抚摸着他的头,软声软语的安抚:“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姐姐是逗你玩的,小然然。”
    终于到了家门口,顾陶陶开门下车,才发现腿居然有些发软。
    看着熟悉的门头,所有往事扑面而来,开心的,欢笑的,大哭的,生气的,像电影片段一样不停的往外涌着,几乎要把她的脑子挤爆。
    这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所以她压根不想离开。当她用再也不回来要挟爷爷的时候,爷爷依然铁了心把她送出去。所以,她也铁了心。
    顾凌然在旁边催促:“走啊。”
    顾陶陶咬了咬下唇,声音微微颤抖:“我有点儿害怕。”
    顾凌然扳过她的身子,迫使她正面对着他,语气凝重的一字一句道:“顾陶陶,你什么都不要想,你只要知道,所有人都是爱你的,没有人要放弃你,从来没有,哪怕爷爷……你知道爷爷那些年有多自责,多伤心?”强行把你送走,粉碎了你的心,扼杀了你的快乐,你得了抑郁症,从那时候开始,爷爷也几乎不再说话。
    “嗯。”顾陶陶点点头,调整了呼吸,和顾凌然一起走进院子。
    这院子,和当年并无异。偌大的院子里种满植物,若是春夏,满园的绿色荫荫,还有扑鼻的花香果香。长廊上面爬满了葡萄枝干,她记得小时候最期待的就是夏天,因为她可以爬上梯子,亲手摘下香甜多汁的紫葡萄,那是她吃过最味美的葡萄。
    “陶陶。”
    长廊尽头有人在喊她,她听得出,是奶奶的声音。那一刹那,眼泪就像来势汹汹的洪水,漫过堤坝,淹没一切,根本无法阻挡。
    顾妈妈扶着顾奶奶走下台阶,着急的走向院中的顾陶陶。
    “妈您慢点,陶陶不会消失。”顾妈妈轻声安抚。
    顾奶奶不停的摇头,眼泪簌簌而下,声音颤抖着念着顾陶陶的名字。
    顾陶陶不敢抬头,腿也被钉在原地一般,没办法挪动分毫。肩膀忽然多了一股力量,她知道是顾凌然。
    那半截长廊,她从来不知道会这么长。
    “陶陶,真的是陶陶,”顾奶奶拉住她的手,几近呜咽的说,“我的乖囡回来了。”
    顾陶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下子扑到奶奶怀里。乖囡,奶奶最喜欢这样喊她。坐在奶奶的怀里,听奶奶讲故事,听奶奶抱着她说:“奶奶的乖囡,奶奶最喜欢了。”
    她怎么能因为爷爷的固执,就一门心思的认定他们不爱她,不要她,要把她赶出去呢?
    “奶奶,我错了。”顾陶陶抱着奶奶,抽泣着不停道歉,几近嚎啕的哭着。
    顾妈妈不停的抹着眼泪,被牙齿紧咬着的唇微微泛白。虽然陶陶不是她的女儿,却是她看着长大的,虽然已经事过多年,但是只要想起,还是会觉得心疼。
    顾凌然撇过头,用袖子抹掉眼泪。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放学回到家,看见的却是哭闹不止的顾陶陶,哭的几乎已经词不成句的顾陶陶不停的哀求爷爷:“我不要去,爷爷,求求你,我会活不下去的,这是我的家,除了这里之外我没有家,爷爷不要赶我走。”
    顾凌然第一次看见从来不求人的顾陶陶哭嚎着哀求,整个人彻底傻了。他听见顾陶陶在哭,口口声声的说再也没有家。
    院子外停着一辆商务,车边站着两个人。他们在等着,把顾陶陶带走。
    顾凌然冲过去阻拦,爷爷却固执己见,什么都不听。
    顾陶陶就那样被送上那辆车。顾凌然站在门口,似乎能清晰的听见顾陶陶在车里悲鸣的声音。他没办法看着顾陶陶就那样走了,虽然他总是嫌弃她个子矮,嫌弃她挑三拣四,和她斗嘴,可是她是他姐姐,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粘着、要她陪他玩的姐姐。
    顾凌然不顾家人的阻拦,拼命的追着车子,撕心裂肺的哭喊,不要带走顾陶陶,把顾陶陶送回来。
    他追出大院,追了几条街,最终那辆车还是不见了,他坐在街头,不停的哭,不管有多少人在看。最后他从口袋找到了零钱,打电话给顾睿宸。
    三叔最疼顾陶陶了,如果三叔在家,他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是他找不到顾睿宸,接电话的人说,顾睿宸外出执行任务。顾凌然无措的站在熙攘的街头,连三叔都帮不了,顾陶陶该怎么办?
    顾睿宸驻足在相距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哭成一片。站在他旁边的,也是刚刚回到家的顾思聪。
    阿童木茫然的看着,舅舅在哭,姥姥在哭,太姥姥也在哭,他有些好奇,那个背对着他的阿姨是谁?是不是也在哭呢?
    “妈妈,他们为什么哭呀?”阿童木晃了晃妈妈的手,小眉头皱着,很是不理解。
    “他们是太高兴了。”
    “妈妈,你怎么也哭了?”
    卢思聪擦掉眼泪,笑着对儿子说:“妈妈也是因为高兴。”
    高兴就笑呀,为什么哭呢?阿童木很不理解。
    阿童木松开妈妈的手,跑到顾睿宸身边,抱着他的腿,“姥爷姥爷,你高兴吗?”
    顾睿宸俯身把阿童木抱起来,微微笑着点头,“高兴。”
    “那你为什么不哭呢?”
    “因为姥爷是男人,男儿有泪不轻弹。”顾睿宸耐心的轻声说。
    这样啊。阿童木点头,可是还是有些不(超多-书农在线书库),那舅舅为什么哭?还用袖子擦脸,好没出息的舅舅!
    Chapter19(修乱码)
    坐在侧厅的老爷子早已经老泪纵横。戎马一生,官至高位,受人景仰,此时他却不敢去面对自己的孙女。
    陶陶一定很很自己吧?
    怎么会不恨,连他自己都恨。
    老二儿子公干意外去世,儿媳妇改嫁,什么都不要,只求带着陶陶一起。
    她哭着跪在自己面前,声泪俱下的哀求:“您还有两个儿子,有女儿,可是我只有陶陶,求求您让我把她带走,求求您。”
    失去自己孩子有多么痛苦,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于是他应允,她可以带走陶陶。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陶陶对此如此排斥。他以为她只是耍耍性子,挑战自己的威严,于是他坚持的把她送走。结果……
    他宠了多年的孙女,患上抑郁症,他是罪魁祸首。
    ***
    顾睿宸参军入伍的第二年,顾陶陶的父亲顾睿文带队到贵州考察,却遭遇山体滑坡,当时同行的车队中,无一人幸免于难。
    那年顾陶陶16岁,她在全家人的支持中,挺过了父亲去世给她带来的打击。半年之后,顾陶陶的母亲高婷改嫁。
    顾陶陶万万没有想到,高婷要嫁的人,居然是父亲生前的至交好友。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爷爷奶奶居然没有任何反对!在她看来,那个人根本就是别有用心。
    她很小的时候就听姑姑说过,妈妈是为了前途,才嫁给爸爸的。那时候她还小,但是这些话依然深耕在她心里。
    高婷要带着顾陶陶一起改嫁,顾陶陶不同意。高婷抱着顾陶陶,哭着说:“陶陶,妈妈只有你,你才是妈妈最重要的人,妈妈不能没有你。”
    顾陶陶心软了,她已经没有了爸爸,她不想再失去妈妈。而且妈妈和爷爷都说,任何时候她想回来,都可以回来。于是,顾陶陶和高婷一起,住进了继父的家。
    继父有一个比她大两岁的女儿。小时候,她们也曾一起玩过,而如今,她们却冷眼相对。顾陶陶想,她们都一样,对这门亲事,有诸多的不满意。只是两个骄傲的姑娘,谁都不愿意先低头言和。
    顾陶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没有爷爷和奶奶,没有顾凌然和她斗嘴,没有同学陪她一起上下学,那个所谓的家,所有角落和人都透露着一种阴冷,包括妈妈。
    高婷为了讨好丈夫的女儿,做她喜欢吃的菜,给她买衣服、陪她逛街,买偶像的演唱会门票送她做礼物。而高婷却没有发现,自己的女儿越来越不愿意说话,笑容越来越少。
    顾陶陶本来就对这一家心存芥蒂,而如今连妈妈也越来越不关注自己,她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压抑的黑洞里,越来越不能呼吸。
    直到有一天,她下课回来,家里没人,她没有钥匙,她就那样坐在门外等着,足足等了一夜。那是京城的深秋,外面是呼啸的寒风,楼道里有阴又冷,顾陶陶一度以为自己快要被冻死了。第二天早晨,高婷三人回家,才发现坐在门口几乎要冻僵的顾陶陶。
    后来,顾陶陶才知道。他们那天到山顶泡温泉,大她两岁的姑娘谎称顾陶陶要回爷爷家,而高婷根本没有亲自通知女儿,更没有确认陶陶是不是真的回爷爷家,就那样跟着丈夫,带着丈夫的女儿,逍遥自在的玩乐。而同时,她自己的女儿,几乎被冻死。
    顾陶陶住院,高婷很自责,在床前守着顾陶陶,彻夜未眠。顾陶陶却暗下决心,病好了之后就离开,再也不回来。反正妈妈也不需要她,她在这个家是多余的。不对,对她来说,这里根本不算家。
    她哭着求爷爷留在家里,爷爷却以为她在耍小孩子脾气,厉声呵斥说:“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你可以在任何时候回来,但是,你必须跟着你妈妈。”
    于是爷爷强硬的把她送走,不理会她任何哭闹哀求。她从后车窗里,看见顾凌然追车的身影,本是意气风发的倔强少年,却满脸鼻涕和眼泪,她几乎能听见顾凌然哑声的嘶吼。
    再次回到那个地方,顾陶陶看见那个姑娘对着自己阴冷的笑,炫耀似的宣布这里是她的家,她才是这里唯一的公主。
    16岁的女生,正值青春期,情感敏感又脆弱,而顾陶陶又是从小被呵护宠爱的公主,从未受过任何委屈,这两种几乎天差地别的生活,让顾陶陶越来越压抑,心情越来越沉重。她不上学,不出门,不说话,甚至不吃饭,或者吃饭,也会马上吐出来。她消瘦的厉害,终于,高婷带她看医生。医生说,顾陶陶得了轻度抑郁症。
    高婷把顾陶陶带回家,可是还未进门,顾陶陶就嚎啕大哭,说什么也不肯进门。
    顾陶陶得病的消息,很快就被顾家人得知。他们把陶陶带走,可是陶陶也不愿意回顾家,无奈之下,他们把陶陶送进疗养所。而陶陶打那之后,谁都不愿意见,看见他们,她就发狂的哭闹,摔东西,伤害自己。只有看见顾凌然,她才不会那样歇斯底里。也许是因为在她被强行送回去的那天,顾凌然追车的样子被深深印在脑海里。
    那些日子,顾凌然每天去看她,给她带小玩意儿,好吃的,和她说很多话。虽然她不排斥顾凌然的接近,但是她始终不理他,连正眼看都没有过。
    几个月之后,顾睿宸重伤,被送进疗养所。
    顾睿宸从昏迷中苏醒,看见她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陶陶,我是不是很怂?”说话的时候,他在笑,脸色苍白,这一句话几乎耗尽了他所有力气。
    顾陶陶看着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像是毫无生气的布娃娃。
    顾睿宸咬着牙,伸手拉住她,用尽所有力气握着她的手,闭着眼睛一直不停呢喃:“对不起……陶陶……相信我……你还有我……”
    从那之后,当顾陶陶遭遇困难,或是伤心绝望的时候,顾睿宸总是在她身边,紧握着她的手,坚定的说:“什么都不要想,一切有我,相信我。”
    清晨,顾陶陶从久违的床上醒来。这张床她睡了十几年,从不足一米的小不点儿,到花季年纪,再到现在。顾陶陶不得不感叹,这张楠木定制的床,质量真彪悍。
    从卧室出来,正面撞见顾凌然,那厮指着她的眼睛极其夸张的哈哈大笑,“顾陶陶,你知道你的眼睛像什么吗?就像一肉丸子,用刀子切开了一条缝。哈哈哈,笑死我了,哎呦。”
    顾陶陶用胳膊肘狠狠顶了他的胸口,把他推一边,走进卫生间。顾凌然装模作样的捂着胸口,哎呦哎呦个不停。
    其实顾凌然说的,也没差什么。顾陶陶看着镜中的自己,无声的叹气。她今天要去路演,现在眼睛肿成这样,她可怎么见人?
    “陶陶,起来了,”顾妈妈看见顾陶陶下楼,笑的慈爱,“快来吃早餐。”
    “大妈,早上好,”顾陶陶笑着,站在客厅张望了一会儿,有些犹豫的问:“爷爷呢?”
    “花房呢。”
    “我去看看。”
    顾妈妈笑着点头,“去吧,顺便喊爷爷过来吃饭。”
    顾陶陶走进院子,眯起眼睛沐浴着初冬的暖阳。这样的阳光,对顾陶陶来说是独一无二的。也许,是因为这座城市对她来说是不可代替的,所以这里的一切都让她分外留恋。
    奶奶听见陶陶的声音就从房间出来,可是寻望了一圈,也没看见她的影子,“陶陶呢?”
    “去花房了,说是去看爷爷。”顾妈妈说。
    “真的?太好了。”奶奶展颜,难掩她发自内心的欣喜。
    顾妈妈点头,“是啊。昨天晚上,爸和陶陶就一直没说话,我还担心……”
    “谁说不是呢,我也担心的一宿没睡好,那个倔老头子,也是一宿没睡。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倔老头子,扭脾气,谁的话都不听,让我们陶陶吃这么多苦。”顾奶奶说着,又红了眼睛。
    顾妈妈扶着她到沙发前坐下,安抚着说:“妈,都过去了,别再想了,陶陶已经回来了。”
    “是啊,谢天谢地,我的陶陶又回来了。这些年多亏了老三照顾,哎,老三呢?怎么没见人?”顾奶奶说着,又打算起身去找顾睿宸。
    这时,顾睿宸一身运动装踏进客厅,额前的碎发沾着雨滴的汗珠,胸膛微微起伏着。
    看见他,顾奶奶担心又着急,“你怎么又去跑步?你的腿……”
    “妈,没事儿,”顾睿宸笑着安慰说,“我去洗澡。”
    顾凌然小跑着从楼上下来,嬉笑着打招呼:“早啊,三叔。”
    “不早了,大侄子。”顾睿宸淡声道,从顾凌然旁边经过,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顾凌然被挤兑,不仅没生气,还嘿嘿的傻笑。
    “别笑了,多跟你三叔学着点儿,这么大人了。”顾妈妈看着自己儿子,没好气儿的说。
    顾凌然扬扬脑袋,不屑一顾的说:“请好吧您就,我绝不比您小叔子差!”
    “贫嘴!”
    顾陶陶在花房外看见生活秘书,打了招呼之后,便轻轻的推门而入。她自认为走路步子很轻盈,却还是被爷爷听见了。
    “把洒水壶拿过来。”
    顾陶陶一个激灵,步子停了下来,低头看见水槽边的洒水壶。
    “养君子兰啊,水分是个讲究,温度不同、生长阶段不同,得浇不同量的水,还要勤松土,但是它又不喜欢太阳,所以得在花房特意布置遮阳层,不然可……”
    老太爷一边讲着育花经,伸手接过递来的水壶,抬头看见的竟是顾陶陶,一愣怔了。
    “您不是要浇水吗?”
    爷爷微微点头。
    “浇多少我把握不了,松土倒是可以。”说完,顾陶陶便拿起小铲子,猫着腰,翼翼的给君子兰松土。它们还都很小,被养在一个大大的花槽里,密集的生长着。
    顾爷爷看着孙女,不仅红了眼眶,颤声轻唤:“陶陶。”
    “嗯?”
    “你、恨爷爷吗?”
    顾陶陶摇头,“是我太任性。”
    “不,是爷爷太固执。”
    顾陶陶放下铲子,转身拥抱爷爷,嘻嘻笑着说:“爷爷,咱俩半斤八两,都是倔脾气,这是遗传,嘿嘿。”
    年过八十的老爷子,听了孙女的话之后,不停点头,笑着流眼泪。他的孙女终于回来了。
    顾陶陶住院的那期间,顾奶奶整天以泪洗面,和老太爷冷战,老太爷一度被孤立,家里的氛围异常紧绷。后来顾睿宸回来,顾陶陶的病好转,家里的关系才稍稍缓和。
    顾陶陶出院之后,没有回顾家,当然也不会继续跟着高婷。她住进顾睿宸的家,她不再是娇惯的公主,懂得了忍让、内敛。
    因为生病,她耽误了高考,顾睿宸担任起了顾陶陶的专职辅导老师,终于把顾陶陶送进她梦寐的高校、顾睿宸的母校B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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