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给力的舅父一家
跟着钱若卿的那几个小厮们这会子也回过神来,一个个嘴巴张得老大,瞧瞧笑容灿烂的慧安,再瞧瞧一脸哭笑不得的自家公子,那本能塞进核桃的嘴巴登时就连鸡蛋也塞得进了。
要知道公子爷生平就三个爱好,一乃宝马,二乃美人,三乃银子。那马可是排在第一位的,爷的宝贝胭脂那可是跟了爷七八年了,何曾出过一星半点的意外,整日里都是爷亲自照看,刚得这马那会子爷可真是只差没睡到马棚去了。
如今惯养得除了爷谁都不让骑,说句中听的话,在家就是老爷夫人那也从未曾得过爷如此孝敬啊。想当年那秋琪院的问筠丫头何其得宠,最后还不是因为一句话没说好,竟敢说洗了毛的胭脂像大花老鼠丑死了,这便被爷扔出了府。
今儿且不说这不知从哪里冒出了的姑娘竟把向来不叫人靠近的胭脂剃成了秃子,这爷的反应也实在不对劲啊,这竟没有发火的迹象呢。
小厮们想着,慧安已走到了树下,眨巴着眼睛道:“瞧,我这可是如诺治好了胭脂,钱大公子乃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说过的话应该不会忘的哦。”
见慧安笑得一脸古灵精怪,映着一张娇嫩的脸蛋儿,犹如挠人心窝子的调皮猫儿,你对她发火实在不忍心,你若任她挠下去,只怕自己就得郁结而死。
瞧着这样的慧安,钱若卿心中实在激不起什么怒火来,便也站着扬眉一笑,笑得那个风情万种,凑近慧安道:“那依着沈小姐的意思,要我如何方能谢您这救治的恩情呢?”
慧安瞧他笑得两排牙齿白森森,忙往后退了下,呵呵着道:“其实也不用如何,昨儿我和公子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今儿我这也是举手之劳,公子莫不如看在胭脂如今已经好了的份上,原谅我昨儿的失礼之处,咱们就此两清如何?”
钱若卿闻言挑了挑眉,却道:“两清?那怎么成!昨日本就是我出言无状这才得罪了小姐,这可是我的不对,当时一得知小姐的身份我这心里就悔了,那个过意不去啊。正想着改日必定要到侯府拜访,亲自给小姐道个不是呢,没承想今儿小姐便在此救了我这胭脂。”
他说着深情款款地瞧了眼地上躺着喘息的胭脂,道:“小姐可能不知道,这胭脂可是我的心肝宝贝,没了胭脂我真是食不知味,生不如死。今儿小姐救了胭脂,那和救在下一命可真是没有两样。这俗话说的好,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小姐瞧瞧,我这也算是貌若西子、身如青松、风度翩翩、英武不凡、玉树临风、富甲一方……”
钱若卿在那边口若悬河,慧安这边已是傻了眼。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这要再叫他说下去她还要不要活了?慧安面色登时通红,发现自己压根就不该和这人来什么口舌之争,这就是个没皮没脸的,完全不能用常理猜度的。
慧安当即便沉着脸转了身,倒是秋儿又气得面色涨红,挥着拳头就要往钱若卿身上砸,钱若卿灵巧一跳便闪过了秋儿那拳头,斥道:“凶丫头,你这可不好,会吓坏人的。哎,沈小姐怎么走了,我这还没说完呢。”
听到身后动静,慧安这才回头瞪了秋儿一眼,秋儿不甘不愿地甩了下手挣脱钱若卿,朝慧安追去。
谁知她们刚走两步钱若卿便堵了上来,死皮赖脸地道:“沈小姐莫气嘛,打个商量,你瞧我那胭脂如今已累得气喘吁吁,只怕是牵不回城里去了,能否借府上马车一用?叫胭脂躺上去,改日我定赔给小姐一个更大更好的马车,亲自驾车给侯府送去。”
秋儿一听竟要用自家小姐乘坐的马车运马,登时火气又蹭蹭的冲,怒道:“谁稀罕你的大马车,我们府的马车你休想动,再者说了马车是坐人的,你用你那一双……眼睛瞧瞧,塞得下那马吗?”
钱若卿却面容一变,沉着脸一挥手,道:“怎么就装不下了?将那车篷拆了便是!你这丫头馁是没同情心,小的们,给爷拆车!”
慧安瞧向钱若卿,见他板着脸吆喝得大声,但那双晶亮的眼眸却在斜瞥着自己,眸中哪里有半点的凶恶样?那神情倒不像是真的要拆侯府的车,而似一个撒泼耍强专以逗弄人为乐的大魔王。慧安再瞧那几个翻着白眼,半晌才往马车去的小厮还有什么不明白,再看看被吓得一脸戒备冲至马车前张开双臂护小鸡一般的秋儿就更觉无语望天了。
“这是我们侯府的马车,我看你们谁敢折!”这边秋儿正满脸凶悍地瞪着走过来的小厮。那边官道上却突然传来一阵忽促的马蹄声,慧安尚未来得及回头去瞧,便听一声粗狂的声音怒喝道:“他娘的,是哪个敢拆俺沈家的马车,敢欺老子侄女!”
声音未落,人已至,慧安愣了一下这才心一阵狂跳转过头去,但见五匹高头大马已嘶鸣着护在了秋儿前头,其上是五个相貌不一,年龄不等的男子。
那开口的人是个瞧着有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他身形高大,又长得健硕,骑在马上就如一座大山,长相虽不英俊但也端正,国字脸宽下巴黑皮肤,粗眉小眼,目光精悍,通身上下有胆杀伐之气,叫人不敢因他穿着布衣而心生轻视。
那人似察觉到了她打量的目光,这便瞧了过来,对上慧安的眼不由面色一变,闪过些许追忆和动容之色,眼中似也有痛涩之意,接着才憨实一笑,道:“侄女莫怕,有舅公在倒要看看哪个敢再嚣张。”
慧妥眼眶登时便是一润,吸了下小鼻子勉强福了个身。
沈峰已扭头瞧向了钱若卿,嘿嘿一笑,便将大手一挥,大喝道:“小子们还愣着干啥,没瞧见你们妹妹都被人欺负了吗?给老子上,哪个动作慢了回去给老子跪搓衣板!”他一言一落,登时犹如下了军令一般,身后那四个青年应声下马这便向钱若卿那几个小厮冲去,眼见这就是一场血斗。
秋儿和冬儿早已是傻了眼,倒是慧安一愣之下忙欲解释,谁知她还没上前,却见钱若卿呵呵一笑,大声道:“且慢且慢,误会误会啊!我和沈小姐实乃是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舅公何必当真呢。舅公不认识我了呢,我这可是一直记挂着舅公呢。”
他说着已到了沈峰马下,沈峰瞧了他一眼,骂道:“哪个是你舅公,要你记挂?长的跟个竹竿一样,莫和老子攀扯坠了老子威名!老子不认识你,你少套近乎。”
钱若卿闻言却是一笑,又凑近了两步,呵呵着道:“舅公不记得我了,当是还记得水月楼里的海棠姑娘吧?舅公与在下实乃是同道中人啊,且莫叫大水冲了龙王庙。”言罢又小声的道:“嘿嘿,那日我可是替舅公垫了五百两银子呢,这要是叫沈小姐这小辈知道舅公逛窑子竟忘了带银子,嘿嘿……这传扬出去只怕会坠了舅公的威名,舅公说是吧?”
沈峰闻言目光一锐警告地瞪了钱若卿一眼,这便翻身下马,拖上钱若卿便往官道上走,一面还冲慧安一笑,道:“舅公和这小子有点事说,侄女莫急。”说着拉了钱若卿便走,那钱若卿已是身量极高,沈峰竟生生比他还高出一头,偏又五大三粗的拎着钱若卿,就如抓了只小鸡崽。两人站在路边不知嘀咕了什么,没一会便和和气气地回来,那亲密样儿只差没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这回钱若卿倒没再难为慧安,只嘿嘿一笑,道:“既是沈小姐和舅公久别重逢的日子,我就不多打搅了,告辞告辞。”这便带着几个小厮,解开胭脂蹄子上的绳套,安抚了胭脂几下,牵了马往官道上而去。
慧安见此倒是追了一步,扬声道:“喂,你那马最好用棉布缠了右眼再骑。”钱若卿闻言却也没有回头,只抬手挥了挥便带着小厮们越走越远了。慧安这才忙走向沈峰,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见礼道:“安娘拜见舅公。’
沈峰忙上前一步扶起她,笑道:“好好,你这孩子怎么都这么大了,长的真是像清姐儿,像啊!”说着眼眶便是一红,偏了下头,这才道:“孩子,以前是舅公犯了混,没能替你想的周全,这些年竟因些旧事,就对你不闻不问,叫你受了委屈,吃了苦头。我这……我这真是猪油蒙了心,对不起父亲和清姐儿啊。你莫怪舅公,以后舅公再不会如此了,定不再叫你受半点委屈。”
慧安闻言鼻头一酸,许是沈峰那扶着自己的手太过颤抖,许是他那表情太过真诚,更或是他那朴质的话触动了她的心,慧安没来由便对这个刚见一面的舅公产生了亲近之感,一哽咽泪珠儿便滚了下来。
沈峰见此一急,忙用袖子给慧安擦拭眼泪,口中不停的骂着自己混蛋,不能因当年之事一个赌气就多年都没个音讯。慧安见他焦急,骂得越来越凶这才忙收了眼泪,道:“安娘不是怪舅公,只是重逢之下太过欢喜,这才……倒是叫舅公见笑了。”沈峰又哄了几句,这才招呼那四个青年,道:“这几个都是你的哥哥,沈大童、沈童、沈小童,沈幺童。还不快来见过你们妹妹,混球!还等着你妹妹给你们见礼不成!”
慧安被一堆的童震得有些傻眼,还没反应过来,那四个青年便上前笑着道了好。慧安惊的忙退了一步,一一拜了下去。因他四人年纪相差似是不少,故而倒是不难认出哪个是大表哥,哪个是二表哥。
沈大童瞧着已有二十五六,模样肖似沈峰,笑容倒是温和有礼。慧安还没拜下便将她扶了起来,道:“妹妹无需多礼,大哥来的匆忙也未曾给妹妹带个见面礼,来日定叫你嫂子补上,妹妹且莫见怪。”
慧安闻言忙笑着喧哗了两句,这便与二表哥见礼。沈童却是个相貌清秀,身高中等的清瘦的男子,大概样貌随了其母。他瞧着也就二十出头,穿的也是一身短打,瞧着慧安笑的却是极为腼腆。
慧安福了福身,由不得笑着道:“没想到尚未相认,二哥便先救了小妹一回,当日在端门找竟不知亲人就在眼前。二哥救了安娘,安娘却连家门都没叫二哥进,实在是失了礼,安娘给二哥陪个不是了。”
这沈童却是当日在裳音楼前救了慧安和文景心的那位东征军弓弩营的小将,慧安方才便注意到了他,还颇为诧异了一番,奈何竟到现在才知这竟是沈峰的儿子,不由感叹世事的奇妙。
沈童却是一直在京中的,方才他也是早早出了城门打马去接父亲,这才刚巧路过十里亭正瞧见秋儿挥舞着拳头去砸钱若卿。他因认识慧安,由不得便留意了下。但他与慧安也就那一面之缘,又是见过这钱若卿,知晓他的身份的,自也不会管这等闲事。所以他瞧了两眼这便打马过去了,谁知他刚转了个弯,便接到了沈峰,见过礼,他与沈小童说笑起慧安作弄钱若卿的事来,谁知父亲在前头听到竟是一脚险些没把他踹下马去。接着便风风火火一脸凶煞地直奔了十里亭。他长这么大压根就没听父亲提起过凤阳侯府的事,故而一愣之下只来得及听大哥简要的提了提慧安的来信和两家的关系,这便也跟着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这会子他还有些闹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故而慧安这一见礼,他却是有些腼腆的红了脸,半晌才摸了摸头,道:“是我不对,竟没能认出妹妹来,当日还险些射杀了妹妹,我这……”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沈峰便是一惊,拎了他的领子便将人给提溜了起来,面红耳赤的道:“什么差点射杀了妹妹?你跟老子说清楚!”
慧安一惊,忙上前劝说解释,沈峰想到当日情景却还是怒极,又教训了沈童几声,还是沈大童以十里亭风大,莫要让慧安吃了风再着了凉为由才劝的沈峰收了火气。
那沈小童瞧着有十六模样,长的倒是和沈童极像,慧安料想两人定出自一母,忙也恭敬地行了礼。沈幺童却只十三四的样子,模样还没长开,脸上还有婴儿肥,个子也没长开,竟没慧安高,矮矮胖胖的一胜纯善。只沈峰说是哥哥,慧安便也见了礼。
这才算是全了个简单的礼数,慧安便又问起沈峰此次进京可曾准备住处的事。听闻沈童已在城东租了个二进的小院,正是要接父亲和哥哥们往那小院落脚,慧安忙道:“这怎么能行,舅公和哥哥们没有不住侯府却使银子租院子住的道理?这要是叫人知道,岂不说安娘不孝?府中安娘早已叫管家将跨院准备妥当了,还请舅公和哥哥们回家去,全了安娘的体面才好。”
沈峰早在慧安那一封信上就瞧出了些端倪,这才加快了行程,匆匆地撇下仆从,带着几个儿子先行了一步。如今见了慧安,从她的种种反应中更是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听到慧安相请,二话不说将手一挥,便道:“自是要住家中的,侄女要是不给舅公准备院子,舅公却是要生气的。”
慧安闻言心中大石一落,开怀而笑,众人上了马,这便浩浩荡荡往城中走。
慧安坐在马车中真是又喜又悲,喜的是沈峰待她极诚,从今往后她也算是有了亲人,有了依持了。悲的是,当年祖父和母亲竟因孙熙祥那畜生和沈峰生了离心,致使多年来亲人成了陌路,而她也因没有娘舅撑腰,备受欺负。如今虽得重逢,祖父和母亲却已不在,天人永隔当年那心结只怕再也无法解开。好的是她现在总算是寻回了亲人,也相信慢慢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秋儿和春儿也跟着上了马车,她们心中早已诧异不已,早想问个清楚明白,只是见慧安坐在那里一言不发,面色变幻个不停,却也不敢贸然开口。这会子秋儿见慧安面色和缓过来,露了笑模样,才忙问起沈峰的事,待慧安与二人说请楚,二人自也免不了一阵心喜。聊了一阵,秋儿便又说起那钱若卿的事,她不解的问道:“姑娘到底用了什么法子?那匹中了邪的烈马竟乖乖地叫姑娘摆弄,还给姑娘治好了,真真是奇怪呢。”
慧安闻言由不得一笑,道:“那马哪里是中了邪,它只是得了一种马病,叫混睛虫病,说白了就是眼睛中长了条虫子。那马只怕这两日便有烦躁之态了,只是钱若卿没留意到罢了。如今马儿疾奔之下,眼睛又吹了冷风,才使得病情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你想,有只虫子在眼中游动,冲撞眼膜,那马岂能不发狂。那用头去撞树也是难受,想将那虫子蹭出来甩出来罢了。”春儿闻言掩唇一笑,道:“奴婢就知道这其中定有蹊跷。”
慧安笑着从袖中抽出一支早上别在头上的双蝶戏花的缠金簪子来,道:“这病我曾见母亲给马儿医治过,患了病的马儿眼睛会混浊流泪,方才胭脂右边贴着地面躺着,眼周毛发又长,钱若卿没有发观而已。这病却是要用白针扎马儿天穴的,只要扎开此穴,那虫子便会随水流出,那流出的水中还能瞧见乳白色的小虫子呢。方才我先就用这钗给胭脂放了虫,它本已难受了半晌,我动手刮它鬃毛时那虫子正住外流,它一时觉得舒服,又岂会不任由我为所欲为?”
秋儿闻言不由抚掌大笑,半晌才缓过劲儿来,笑道:“姑娘如此捉弄钱高个,等他发观了岂不又要为难姑娘了?”慧安却是一笑,白了秋儿一眼,道:“你当他不知我在戏耳他吗,真真是个笨丫头。”
春儿见秋儿愣住,也是扬唇取笑,“姑娘这是瞅准了那钱公子不是个小心眼的人,这才敢如此捉弄他的。你别瞧他胡闹了些,但若真是那仗势欺人的,昨儿就冲姑娘泼他那一脸酒,他便有的是法子叫咱们姑娘出不了仙鹤楼。你只瞧他对他那几个下人宽和的样儿,便能瞧出定非歹人。”
秋儿闻言却是一脸的不认同,春儿也不与她争辩,只道:“你只瞧姑娘对我们,再想想那钱公子对他的几个小厮,就能瞧出一二了。”秋儿这下就更不服气了,气嘟嘟地道:“哪里有半点一样,我怎就瞧不出来?说句逾越的话,姑娘对我们那是情同姐妹的,何时说过重话,那钱若卿动不动就对小厮拳打脚踢,能是个什么好的。不过如今咱们姑娘有了厉害的舅公,却也是不怕他的,他若再敢寻姑娘麻烦,就叫舅老爷一刀劈了他。”
慧安闻言笑着摇了摇头,想到钱若卿的身份,正欲敲打她两句,却听外头沈峰的声音,道:“要进城了,侄女先带你几个哥哥回府里去,舅公去去就来。”慧安一诧,待推开车门时沈峰已打马而去,眨眼便消失在了进城的人流中。沈大童见慧安面露疑惑和不安,这便策马过来,笑道:“妹妹且放心,爹他是进宫去了,咱们先回府去,爹爹后脚就能到了。慧安闻言一诧,但料想沈峰定是奉召进寺,先进宫面圣也是应当,这便冲沈大童笑了笑,点了头。
待一众人回到凤阳侯府,乔总管见慧安领着四个大男人回来,竟介绍说是舅公家的哥哥,登时便是一惊。但他是府中的家生子,对沈强曾有过一个养子的事情倒是听说过一二,他见沈家四兄弟虽穿戴上不显富贵,但通身的气概却是个个不凡,愣了一下后心中更庆幸选对了主子,暗念这府中只怕是要变天了。
他态度更加恭敬地陪同慧安将人带到了跨院,亲自招呼着丫头们上了茶,谁知沈家四兄弟刚落座,便听外面冬儿道:“姑娘,老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