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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 (靖平)

    我们在敦煌足足呆了十天。云深脸上的抓痕没有留下任何印迹,眉宇间渐渐开朗,话也多了起来。
    我陪着她,不急不缓地欣赏浩瀚戈壁中的海市蜃楼;骑骆驼上鸣沙山去看落日里的月牙泉;在雷音寺弥漫的香火烛影里祈愿;看安西桥湾城的大漠孤烟;在胡杨的沙沙声里寻找当年和藩的女子留下的琴音。
    晚上,我会带她去逛敦煌的夜市。
    她又恢复了以往的好奇心,对什么都感兴趣,在演皮影戏或者剪纸的小摊前一站就不想走,甚至在卖廉价衣物的地摊旁惊奇地看人讨价还价,都能看半天。等到两手都满满地擒了买来的小玩意儿,就开始喊饿,一面眼睛瞟着街边的小吃摊。
    自从她十三岁的那次肠胃炎以后,我一般不让她随便吃小摊上的东西,但难得她现在有胃口,我便挑一些看上去干净些的食摊让她试试。
    她对烤羊蹄,酱驴肉一类的肉食还是不太感兴趣,倒是对什么泡儿油糕,酿皮子,腌黄瓜,泡萝卜,大为倾心,但每次又吃不多,剩下的就塞给我替她“处理”。她尤其喜欢一种叫“杏皮水”的酸中带甜的饮料,看见了就想买,直到最后喝得反了胃,看到杏皮水就恶心,才罢手。
    我们的下一站是张掖,那个古时又被称为“泛城塔影,遍地古刹”的甘州。
    清晨八点,我们坐在从敦煌火车站出发的硬座车厢里,启程前往张掖。云深以前从没坐过火车,所以执意要试一试,而且要坐最普通的硬座。我只好顺着她。
    整个车厢里坐得满满,有游客,也有本地人。
    我们对面坐着一对年轻的夫妻,朴实的衣着,红润而略糙的脸。那位妻子怀着像是八九个月的身孕,坐定后,便在桌上摆开一堆吃食,不停口地吃。她丈夫在一旁体贴地替她剥水果皮和**蛋壳,快乐地忙活着。
    云深睁大眼睛看着他们,初时好奇,续而感怀,跃跃欲试地想说什么,但她作为一个公主的教育让她并不习惯主动接近陌生人。
    我在桌下握一握她的手,对她鼓励地笑笑。她便轻吸了一口气,鼓着勇气对面前的夫妻开口:“你们好。恭喜你们了。请问你们的宝宝什么时候出生?”话还没说完,脸已经红了。
    那位丈夫咧嘴憨直一笑:“下个月就该生了!”
    我笑着接茬:“那真是要恭喜了。这孩子的个头看起来不小啊。”
    做丈夫的一脸骄傲地回答:“就盼着生个大胖儿子续香火!”
    他妻子咽下嘴里的食物,白他一眼:“生个闺女咋办?扔啦?”
    “闺女也成,只要跟这小妹子一样好看。”
    云深的脸顿时通红。
    他妻子对云深抱歉地笑笑,转头对丈夫瞪眼:“这小妹子长得跟仙女儿一样,你这样子的爹生得出来吗?”
    她丈夫摸着脑袋,嘿嘿直乐。
    我们就这样攀谈起来。他们是一对来自张掖民乐县清泉镇莱村的夫妇。丈夫叫莱广仁,妻子和他同姓,叫莱青凤。他们刚从敦煌看了亲戚,打算回家。
    这是一对淳朴热情的农村夫妇,听说我们要去祁连山,就对我们大讲山中的森林峡谷和珍禽异兽。听得云深都忘了眨眼。
    我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后,刚坐下,莱青凤就热情地对我说:“李先生,我们村就在祁连山脚下,风景好着呐!你不如就到我家去住几天吧,也方便爬山。你表妹已经答应了。”
    表妹?我有些诧异地朝云深看去。她做贼心虚地赶紧转头看窗外。
    我若无其事地笑着推辞:“怎么好意思麻烦你们。”
    莱广仁爽直地一摆手:“我家房子多,人少,就图个热闹劲儿。你们是远道来的客,能住下是看得起咱。以后村里人说起北京城来的贵客住过莱广仁家,咱这面子也有光!”
    “表……表哥,”我身旁的“罪魁祸首”嗫嚅着开口:“我们去吧,求你了。”她瞟我一眼,又飞快地低头。
    我无可奈何地暗叹一声,然后对莱广仁夫妇笑着道谢说:“那就只好打搅你们了。”
    趁莱广仁陪他妻子上洗手间的空当,我问云深:“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表哥?”
    她小脸一红:“你不在的时候,青凤问我你是我的什么人。我说是……是表哥。”她瞟我一眼,壮胆继续小声说:“是你说这次旅行要隐瞒身份,以免不安全。”
    “可你也不能把我降了一辈。”我有些哭笑不得。
    “你喜欢别人说你很老吗?”她不满意地嘟嘴:“你一点也不老,看上去和我差不多。”
    “云深在恭维我吗?”我揶揄她。
    “我在说实话!”她板着小脸,一幅理直气壮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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