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两人默默无语了。
红嫣觉得一句轻飘飘的“抱歉”实是说不出口。
过了半晌,她才干涩的道:“连累了你……你打算怎么办?”
杨易用手揉了揉脸,没有说话。
红嫣建议道:“要不,也在此处暂住,过一两年事态平息了,再出去走动。”
杨易紧盯着她,抿了抿干涩的唇,慢慢的道:“谢娘子,会陪着我么?”
红嫣刚想应承,突然一抬眼,看到他眼中隐有些希冀之色,瞬间她明白了他隐讳所指。这怎么可能!她无法对狄秋浔忘情,也不会因内疚或报恩的心态同一个人在一起。当即同样隐讳的道:“你一表人才,自是不乏人相陪的。”
杨易眼神一黯,站得笔挺,点了点头道:“……我先走了。”
竟然转身就走。
红嫣十分惊讶:“恐怕四处都在寻你,这时节能去那?”
杨易回头,笑了一下:“我无法这样度日。”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那群闲坐在树下唠嗑的村民。
不错,他天资过人,在期待看重下成长,身负武艺,胸有谋略,满是锐气,怎么甘心这样浑浑噩噩。
“可是,如今大齐已没有你的上进之地。”
“不错,所以我要去西北,从旷州越境,往惟楚去。惟楚正值四王夺位之际,我去择人投靠,立下一番功业,亦不是难事。”不过消沉了片刻,他立即振起精神,甚至可以看得出压在皮囊下的勃勃野心。
红嫣迟疑片刻才道:“可是,惟楚与我大齐素来敌对,曾听皇上言及,十年内必有一战……局时你又如何自处?”
杨易沉默了片刻,笑意有些冷:“大齐和杨家将我拒之门外,我又何必过多顾虑?彼时避得过便避,避不过,惟有‘在其位,忠其事’!”
红嫣一震:“不可!”
杨易望着她,静候下文。
红嫣在心中左思右想,慢慢理清,才竭力平和诚恳的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一次,是因着我,你做错了事,方才受此责罚。并非齐国和杨家对不起你……身为男儿,你应该承担后果,而不是另投他国。来日若真在战场上与你祖父、父亲叔伯、长兄幼弟对阵,你又当如何?彼时将为整个杨家蒙羞,你祖父一世英名亦将受损,你于心何忍?”
按说她也并非齐国之魂,但她母亲在此,心爱之人在此,对于齐国,她也有种归属感,不能眼看着杨易背叛它。
杨易没有说话。红嫣继续道:“且你是否想过,你能从你祖父的押解下逃出,是否是他有意放过?他并非不要你,而是要保你。”从被赋予重望的云端跌落下来,变成被拒之门外的弃子,他心理失衡是正常的。
杨易目光一动,微有些软化之意,随即又扬眉道:“要我浑浑噩噩、碌碌无为?办不到!”锐气迸发,直侵人肤的野性扑面而来。
红嫣这才算对他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这个人,性子里是有些张狂、睥藐、野心勃勃的。所以他才敢于在皇宫之中直视她,才敢大剌剌的救下她,此时才敢不将家国当一回事,毫无古人的愚忠之心,所谓:弃我者我亦弃之。不甘自己无所用之地,不顾一切,要崭露头角!如果在乱世,必有一番作为。
红嫣害怕自己纵出了一头反噬的猛虎,:“我不这样以为,人该有些甘于承受的时候……”
杨易轻声反问:“那你又为何要逃离呢?”
红嫣一震,面色有些发白,有些艰难的咽了口口水,犹豫半晌才道:“我以为,这不过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没预料到……总归是我牵连了你,我……愿意为此承担后果。你就当当日便揭穿了我,将我送回去罢,我愿意向皇上求情,只要他不怪你,你必可重返杨家。”虽不敢保证狄秋浔会应承,但总可以一试。
杨易眼一眯,有些淡漠的道:“我不会伤害你。”
一语毕,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红嫣着急起来跟着他赶了数步,那里敌得过他脚程快,不过转眼之间,他就走入了山中。
村人见她跑得气喘,不免好心道:“谢娘子,来喝碗茶水!”
红嫣摇了摇头,才要失望的转身,就见林间山道中隐约走出来一人。她心下一喜,还以为是杨易去而复返,待这人身形全露,她才看清是个面生的小伙。
红嫣心下一个咯噔,这村中人口简单,从村头到村尾,她俱认得,这人瞧着二十四、五岁模样,穿着件素净的葛布衣衫,脸型方正,偏一双眼十分灵活的样子,与这沟沟窝的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这年青人一面走,一面双眼就紧盯着红嫣,眼神微微一亮,却又若无其事的与旁人打招呼:“赵叔,三婶!”
村人不由啧啧称奇:“得贵,你咋有空回来!你家那两间草屋前阵落大雨时都倒啦。”
得贵啊了一声:“我娘让我回来修祖坟。”
赵叔点点头:“是得修修,你家没地住了,上我家来凑合两晚。”
得贵十分高兴的应了。
待村人介绍,红嫣知晓了这得贵原也是村里的,只是三年前一家迁了出去。她略晗首示意,便转身离开了。
得贵给她一种不好的感觉,比及村中人的淳朴,他不一样。他住在赵叔家,正与祥子家比邻,红嫣夜里就有意识的栓了门。
祥子正在屋中坐着,拿把小刀就着昏黄的油灯雕着小玩意儿,见她动作,不免奇怪:“做什么栓门?咱们这村都熟得跟一家人似的,就是有了外贼,有啥可偷的?要想摸把灰尘去,这倒是有。”
红嫣想了想:“我怕有野兽闯进来。”
这三面山中,野兽不少。祥子笑着摇摇头:“怕什么,整个村都用木栅围着呢,又没有熊瞎子,旁的进不来……不过你求个心安也没什么。”
红嫣给他倒了杯水放在桌旁:“又费油又费眼的,明儿再雕吧?”
祥子手上不停:“明儿柱子他们要出去一趟,我赶着雕些让他们卖了。”
红嫣来时,包袱里大多是干粮、银两,为求行路简便,衣裳倒只有两身,日日做粗活,她又不是做惯了的,两身衣裳都被挂破了洞,只好打起了补丁。补丁衣裳谁没穿过?祥子偏觉着她就不合适同村里的女人穿一样的补丁衣裳。想着她每天忙活个不停,能多卖些木雕,替她扯布做身衣裳,就当是答谢了。
红嫣一怔,低下头去看他手中的物件。祥子雕的大多是猴儿、狗儿、猫儿这些小动物。他的雕工很熟练,雕得惟妙惟肖的。
“往常好卖么?”
祥子声音有点低落:“不好。”
“你不用雕得这般逼真,这土狗再像,也没什么人喜欢,你可以,嗯,雕得眼睛大点,这毛更顺滑些……”
她拿着炭条在桌上比划。
祥子看了两眼:“那有这样的狗?”
红嫣笑:“瞧得出来是个狗样就成,要紧的是要惹人喜爱,总归不是为了好卖么?”
祥子没有说话,红嫣打了个哈欠,进屋去了。
祥子往桌面看了又看,到底是试着换了雕法。
红嫣关了门,在床上翻来覆去,总觉着对杨易不放心,心中不免因为牵连了他,十分内疚。
夜深人静,她还睁着眼望着一旁小几上的陶罐,只觉得上边没上均的釉在隔着窗纸隐隐透进的月光反射下,成了张古怪的人脸,似乎眯着眼睛,一动不动的打量她。
红嫣心中发寒,蹭的一下自床上坐起。
就听得窗外咔嚓一声脆响。
红嫣下意识的喝了一声:“谁?”
没有人出声,红嫣鼓起勇气,慢慢的走至窗前,将窗子推开。
空无一人,月光将整个小村都染上了深深的蓝色,令她心中一空之后,又有种淡淡的哀伤。
第二日祥子一出门,就见红嫣站蹲在窗下一动不动。
他不由问道:“你做什么呢?”
红嫣拿起一根干树枝:“你看,断了。”
祥子看着这根树村从中折断:“这又如何?”
红嫣想了想:“昨日我用它赶鸡,顺手扔一边了,那时还没断的。”
祥子又不管这些,压根不往她窗下去。可这根树村,像是踩断的,一般的小动物是做不到的……她怀疑昨夜有人在她窗边。
她在这住了也有一阵了,不能说人人都看透了,可之前没有这样的事。只有得贵来了才有,且她第一眼看到他就觉不适,可这怀疑她没跟祥子说,他们一个村的人,彼此感情都很深厚。
但是当她再见着得贵,却没发现什么不对。
他忙着修坟,忙活了数日,又想着要把倒塌的屋子重新修好,说是眼见着以前的家就这般没了,心里过不去。村人也都理解,帮着伐树搭建,得贵在村中滞留了半月之久。
除了第一夜,红嫣再没发现任何异常。
祥子有些满不在乎的拿了卷布给红嫣,是蓝色的细棉布:“你做身新衣裳罢。”
红嫣啊了一声,停下扫地的动作,撑着扫帚站直:“做什么送我布?”
祥子笑:“我照你的说法去雕,木雕果真好卖了些。你又日日都忙里忙外的,我不能让你白干。”
红嫣不受:“你自己做新衣罢,我得你收留就已经很感谢了,不敢受你的东西。”
祥子有些不高兴:“你别以为我对你有想头,我知道自己是个废人,不敢想的。”
话说到这份上,红嫣怕伤了他的心:“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只是麻烦你太多,于心不安,拿来拿来。”只好收下了。
祥子咧了嘴笑。
红嫣将布放在枕侧,这村里也没个裁缝,都是自己做衣,但红嫣女红不好,想起来还是桩为难的事,放了好几日都没去动它。
这日夜里,她照例栓了门睡,还没睡沉,就隐隐约约的似闻到股香气,红嫣本能的觉着不对……这不是花香,但是她眼皮越来越沉,重逾千钧,用尽力气也无法睁开,只还留着丝清明在心中。
恍恍惚惚中,有只冰凉的手抚上了她的面颊,自面颊下滑到颈项,甚至胸口,恣意怜惜。红嫣心中突突直跳,一动也动不了。
这只手轻轻的解开了她的衣裳,一点一点,不急不躁,红嫣却似在遭受凌迟一般,焦虑不堪。直到身上一沉,对方压在了她身上,四片嘴唇相接,她被一遍一遍的吻着,口腔的每一个角落都被探索,熟悉感涌了上来,红嫣一下就湿了,那人用指头一探,似笑似叹了一声,将她的腿撑到最大,慢慢的融入了她的身体。
这时慢时快的冲击,不知持续了多久,红嫣全身酥麻,每一寸都似飘在云雾之上,那一丝清明再难保持,渐渐逸散,昏沉入睡。
第二日一早,红嫣猛然惊醒,她低下头,用手摸着衣裳——完好齐整。她左右看看,四下并没有不同,窗子和门都好好的关着。这是梦?怎么会有这么真实的梦?她那一处,似乎还有些*……
红嫣迷惑的看向一侧,放在枕边的,是那一块蓝布,不对——红嫣瞳孔微缩,不一样!
她将这块布拿在手中细看。这不是普通的细棉布,瞧着十分普通,一般人瞧不出区别,但她在宫中住了这般久,是知道的,这是用最细腻的棉,织了冰蚕丝进去,柔软亲肤、透气轻盈,低调不显。宫妃喜欢用这样的布做些常服,寻常在自己宫中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