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还没等她们想出个应对之策,闹哄哄的人群就到了眼前。
    红嫣摸了摸怀里的名帖,心中总算是有了些底气。
    就对娥眉和丽娘道:“你们别乱说话,顺着他们些,免得被推搡了,等咱们到了县衙,再寻着机会把名帖给县太爷。”
    就要将这事过了明路,省得提心掉胆的。
    门口冲进来一个短须中年人,脸庞黑紫,身材魁梧。他一眼看到红嫣三人,就咬牙切齿道:“小贱人!竟敢伤了我儿,来人,将这三人都押了,送到县衙去申冤!”
    红嫣不吭声,对方人多势众,这时候要强,万一没上堂前,先被赏几个耳光怎么办?见几个家丁上来,手才一握住她的胳膊,她就顺着力道往前走。
    几个家丁惊讶于她的配合,但正好省心省力,于是也没多动粗。
    孙老爷却有些心有不甘,他原以为这几个贱人要哭天抢地的求饶,不想都一脸平静。恨恨的就上前,向红嫣扬起了手:“兴风作浪……!”不得不说,恶霸因素也是有遗传的。
    红嫣把脸一扬:“打吧,脸上青紫一片,正好说是孙少爷对我用了强!”
    孙老爷被她提醒,觉得不能在上堂前留下把柄,悻悻的收了手,转过身大喝:“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县衙去。路上引来无数人观看,不停的有人指点。
    “这不是舒家那姑娘吗?这是怎么回事?”
    “说是伙同别的恩客,把孙家少爷给打了。”
    “这还了得?孙家少爷在咱们县……”
    “就是,招谁不好招惹他家……不过这丫头这阵子,闹得有些过了,也难免会招些祸事……”
    “听说孙家少爷现在只有口气吊着了!”
    “咱们临河街不都得受牵连?”
    红嫣一路走一路听,一大半人都还认为是她最近风头出得太过,才招惹了事。
    红嫣叹了口气——横竖都是女人的错啊,这么大个横行乡里的恶霸,被她一衬,竟跟只小白兔一样无瑕了。可以预见,要不是有这张名帖,她十成有十成要被判监流放。就算有这张名帖,她现在心里也打小鼓,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能起到作用——她仔细看了下,上头就大大的写了个名字,万一县令不认识甄世宣呢?你好歹也在上面写写家庭住址、担当职位啊。
    一路上胡思乱想,就被推着到了县衙前。
    红嫣还是第一次来,只见门外遥遥对立着一对怒目狮子,旁边有架大鼓。前进两步,立在门前的木柱上刻着一幅对联: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负民即负国何忍负之。正上方悬挂:蓿县正堂
    孙老爷令人击鼓递状纸上去。
    许是因为孙老爷在本县也有些名气,红嫣等人并没等多久,里头差役一齐大声道:“大老爷升堂——”最后个堂字,叫得绵长响亮。
    红嫣三人被人推搡着进了县衙,身后人一使劲,她们就被迫扑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仰头看时,上头高堂上摆着张三尺法桌,后头一人坐在太师椅上,这人生得精瘦,一双眼睛甚是精明。他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何事鸣冤?”
    孙老爷连忙诉起苦来:“青天大老爷啊,小人孙浩,今日来是要为犬子孙泉申冤,都是这小娼妇,她招蜂引蝶,设计引了犬子去了临河街,却伙同别的恩客,将犬子和随身的十个家丁打得半死,现在犬子躺在床上只剩了一口气,还不知道能不能好转,求大老爷替小人做主,重重责罚这小娼妇!”
    县令问道:“犯妇何人?”
    红嫣忙答道:“青天大老爷,奴家舒红嫣,这是奴家的娘亲罗丽娘,这是街坊徐媚眉。”
    县令一拍惊堂木:“你可知罪?”
    红嫣忙辩:“民妇不知所犯何罪,民妇就在临河街卖茶,与孙少爷既无前仇,如何会设计害他?是这位孙少爷来了,要逼良为娼,奴家不许,他便要动粗,幸好有人路见不平,替奴解了难。还请青天大老爷明鉴。”
    孙老爷怒斥:“满口胡言,你在临河街卖的什么茶?犬子自来老实,怎么会逼良为娼?明明是你施计害他!”
    红嫣冷笑:“奴家施的什么计?能让个大活人带着十多个家丁送上门来?分明是他自己色|欲迷心,说他老实,也亏孙老爷说得出口!”
    又膝行了两步对着县令道:“青天大老爷,奴家心疑,这孙少爷根本未受重伤,求青天大老爷传他上堂对质。”
    孙老爷顿时暴跳如雷:“我儿动弹不得,你这小娼妇好歹毒的心思,要将他折腾完最后一口气是不是?”
    “没见着他人,有没有气还不是凭你嘴说?”
    县令一拍惊堂木:“堂下休得喧哗。”
    沉吟了片刻,缓声道:“孙浩言语沉痛,显见得孙泉重伤属实……”
    红嫣一听,好哇,见也没见,就说属实,看来当真是要偏袒了,接下来就该说设计属实,伙同殴打属实了。
    孙浩也听了出来,顿时脸上抑不住的喜气洋洋,侧头看了红嫣一眼。
    红嫣忙掏出怀中名帖,双手持平举过头顶:“青天大老爷,今日之事,那路见不平的大官人,唯恐事后奴家被人冤枉,特写了份证词,求青天大老爷过目。”
    县令皱了皱眉:“犯妇舒氏!谁知你从何处写了此物,杜纂之物岂能呈堂做证?”
    红嫣将名帖举得更高:“大人!您看也不看,可对得起扁额上头这‘明镜高悬’四个字?他日流传出去,旁人只会说大人偏袒权贵!作不作数也要看过后再说。”
    县令目光似刀子似的从她身上划过。
    孙浩更喜,这小娼妇这般得罪了县令,有她的苦头吃。
    实质上,县令确实下了整治红嫣的狠心,但话被她捅到明面上,也只得看上一看,但作不作数,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当下他喝了一声:“呈上来!”
    红嫣见一衙役取走了她手上名帖,心中便开始打鼓,一直支撑她的一口气似乎泄掉了,身上软了下来,坐倒在地上,呆呆的盯着县令。
    只见县令拿过名帖,随意看了一眼,就要扔开。突然面现疑惑,便又将名帖拿到眼前,细看了一回,露出沉思的神色。
    红嫣看着,紧张的咽了口口水。
    片刻后县令神色大变,抬眼上下打量了红嫣一番,又低下头去看名帖。
    过一了阵,终于将眼中神色掩去,将名帖放下,声音平淡的说道:“此事光凭你二人各置一词,无法分辨。须得派人去坊间打听。”
    说着就向一边道:“小六,去临河街,寻着街坊,问一问此事究竟真相如何?快去快回。”
    小六应声而去。
    县令淡淡的扫了堂下一眼:“既未定罪,都起来吧。”
    红嫣到此时,心下才算舒了口气:看来这名帖,是当真有用。
    临河街不远,小六一阵打听就赶了回来,附在县令耳边低语。
    县令听完喝道:“孙浩,你可知罪!”
    孙浩脸色一僵,方才就觉不对,此时居然倒了个个。
    便挺着脖子道:“小人不知。”
    县令冷笑:“孙泉仗着伯父孙汤在京为官,仗势欺人,鱼肉乡里已有多时。今日分明是他闯入临河街,想要逼良为娼,不想自己不慎从窗口跌落下楼,乃是上天有眼!你养子不教,还敢来击鼓冤枉无辜女子,本官先治你个诬告之罪!来人,再去孙家,将孙泉锁来,他数罪并发,今日要一并清算!”
    孙浩大惊失色:“大人,您这是要置犬子于死地啊!我兄长必不会放过!”
    县令大怒:“竟敢当堂以势欺人,来人,押下去先打二十大棍!再来问他知不知罪!”
    红嫣和丽娘三人,都有些呆愣了,虽然有些准备,但这转换得也太快了些。
    县令雷厉风行的发令,吩咐退堂。
    红嫣三人相扶着走出县衙,看到外头的大日头,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红嫣挽着丽娘的手,扶着娥眉的肩:“走吧,总算是有惊无险。”
    娥眉刚才在堂上吓得够呛,这时动了动眼珠子,好奇心又上来了:“红嫣姐,这甄公子是什么人,他的名帖就这么管用?”
    红嫣心中也是一动,是啊,他是什么人?至少得比五品官高,高一点儿还不行,只高一点,县令还不至于转脸这般快。
    但若是他都品阶这么高了,他为之拉皮条的狄公子,身份岂不是更高了?
    正在想着,就见个下人打扮的男子匆匆而来,微弯着腰恭敬的道:“舒姑娘,县太爷请您到衙后一会。”
    丽娘吓了一跳,拉着红嫣到一边:“这大老爷不会是后悔放了咱们吧。”
    娥眉摇了摇头:“不会,不会,真要抓咱们回去,也不会只派一个人来请。”
    丽娘看看那人等在一边,神情平静,心里便稍安了些,又问红嫣:“咱们去吗?”
    红嫣想了想:“父母官可不能开罪,咱们看看大老爷有什么吩咐。”在这片地上,又是这么个环境,能得县太爷撑腰,比什么都强。
    三人议定,就随着这仆人到了衙后花厅,县令早候在那儿,笑着迎了出来:“舒姑娘,今日受委屈了!”
    这县令姓邹,单名一个平字,字志顺。是承元十年的进士,入仕多年,因无人提携,一直仕途不佳。此次好容易谋到蓿县县令一职,虽品阶不高,但近临燕京,已是难得的好差事,正志得意满,要寻个好机遇,百尺竿头更上一层楼。可巧今日就有个机缘来了!为此便笑得满面春风。
    红嫣连忙奉上两句好话:“青天大老爷公正严明,洗脱了奴家身上冤屈,奴家等人感激不尽,不曾受过委屈。”
    邹县令立时表态:“本官绝不轻饶此等败类,舒姑娘尽管放心。”
    一面请了这三人在桌旁坐下,令人奉了茶水点心上来。便笑着道:“不知舒姑娘是如何与甄大人结识的?”
    红嫣心中一凛,知道问到正题了,便装出副为难的样子:“这个,甄大人并不许奴家在外多说。”
    邹县令立即露出幅了然的神情,风流不是丑事,但世家子弟幼承家训,爱惜羽毛,也是有的。
    “甄大人近日可还有闲睱,舒姑娘可否替本官从中牵针引线,令本官当面拜见甄大人,以谢此次惊扰了舒姑娘之罪?”
    红嫣看着这张平静中掩藏着期盼的脸,头疼了。
    你妹啊,惊扰了本姑娘,向本姑娘亲自谢罪不是心意更诚么?她怎么知道甄世宣何候会来?连他家门朝那个方向开的,她也不知道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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