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来,大家看一下这边,”
    食堂里,大家正在吃饭,这次带团的学校团委书记杨老师突然站起来拍了拍巴掌,
    “今天我们特意把两个团分开两个食堂进餐,主要是有些话想和大家说说。说实话,今天大家的那段《novemberrain》真是———让人惊艳,和三的舞也——-”她朝我竖起拇指比了比。我只是望着她也没什么表情,知道她下面的话才是重点,
    “可是,这次演出非常重要,省领导、军区领导到时候都会莅临观看,我们的时间又这么紧张,如果两个团的同学以今天这样显而易见的不默契参演的话,无疑会搞砸一切。希望大家下面几天的排练时间里,能禀着高素质的艺术修养,你们的基本功绝对都是最棒的,用到心,一定能在演出中创造出更让人惊艳的演奏结果。拜托了,同学们。”
    这位杨老师一向豪爽,她一番亦师亦友的话下来,我们都还是很给面子的鼓了下掌。
    “切,我还以为今天分食堂,是咱们学院要私加小餐呢,原来就为了做思想工作,”毛毛夹了根土豆丝放进嘴里,
    我笑了笑,把碗里的**腿放进她碗里,“我给你加餐。啧,看不出咱毛毛是个全才咧,今天组织的那段太正点了,”
    毛毛也不客气地夹起**腿,笑起来,“诶,三子,他们管乐那边今天也兴奋地不得了,正筹划着赶明儿上哪儿包个小剧场,咱们私干,排他几场,准火!”
    我扒着饭呵呵笑出来,毛毛异想天开的臆症又开始了,小剧场光场地费就几万,还包几个?我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吃饭,别给点阳光就灿烂,”
    “诶,你别不信,我们说不定真能——-”毛毛还要畅想,这时,突然一盒碟丢在我们桌上,封面,张牙舞爪的四个大字:《泊纳海怪》。
    我咬着筷子笑起来。“喂,你刚才回去拿的?”冲着男孩儿走过去的背影。不用看,男孩儿脸色肯定好不了哪儿去。不过,他到挺讲信誉,我舞跳了,他到没在意怎么个跳法,照样给了碟。
    “你又跟那家伙换什么了他给你这碟,”毛毛拿起来看了看,撇撇嘴,“玩物丧志。这东西要80欧元?八百多块咧——-”又丢到桌上。毛毛一直不待见姚夜。
    我没做声,只喝着汤,眼睛里有笑意:碟子到了手,还管它怎么来的。
    余下几天排练,我们都是乖孩子,那真是“高素质的艺术修养”,老师要怎样就怎样。舞蹈他们那边也蛮顺利,估计也做了再动员。
    后天彩排,今天定装。我们早早拿着那活象六七十年代合唱团的连衣裙回来,寝室里抱怨声连连,都说,这给领导演出就得都打扮地象文革时期的老处女,矫情。
    毛毛她那连衣裙揉地乱七八糟放一旁,盘腿坐在上铺专心致志调着收音机,今天有她最喜欢的巴赫音乐展。我懒懒地窝在床上翻着昨天没看完的《无目的的美好生活》。突然,
    “三子!三子!”门被兴奋地敲着,门外好象是小桃都变了型的尖叫,我疑惑地去开门———门一拉开————
    我自己都愣了下!冷不提,一束超大捧,真的是超大捧白玫瑰塞在我面前!
    眼前俱是净白、娇艳欲滴的朵瓣,包装纱纸也是精美的纯白————我被这猛然的高贵都给震住了,
    “哇啊,乖乖,谁这么大手笔,”毛毛吆喝着就从床上跳下来,象只小狗吸着鼻子就凑过来,“真他妈舍得花钱!”
    “那当然,三子可是减元的宝贝,这小花算什么——-”
    女孩儿们叽叽喳喳地围着花,我走到窗台边,往下一看,
    男孩儿一身利落的运动装,一只裤腿还圈着,象是才从篮球场上跑下来的,站在底下。流了真多汗,他好象晒黑了,这去意大利挖煤矿了?
    “减元!”我喊他,他看上来,那一笑,真是要倾国倾城,灿烂耀眼地要人命。
    “花好不好看,”他问我,
    “好看!!”小闹药们捧着花都挤到窗台边齐声说。我笑着只没办法地摇头。看向他,又微皱起眉头,“你跑来的?这花你就这么拿着手上——-”
    别说这花再漂亮,象减元他们男孩儿拿手上在街上走,都嫌丢脸,象花童。他到傻愣愣憨憨一笑,
    “我正和他们打球,看一女孩儿手里拿着那花走过去,我想你不喜欢那白玫瑰吗,就买了送过来了————”
    他这想一出是一出,说不感动真是假的,还有点心疼,他还不尽儿留着汗呢。我抽身准备下去,却被毛毛拉住胳膊,她瞅着下面直喊,“减元,三子现在穿条n丑的裙子下去,你可别看着吐啊,”说着,一使眼色,小疯子们竟然把毛毛那条揉地象蔫菜的裙子往我身上蹭。尖叫连连,闹成一团喏。
    楼上疯成一气,不过,还是听得见楼下男孩儿爽朗的声音,“她穿什么都好看!”我被她们压在床上笑地不知有多得意。
    手里拎着一支白玫瑰我跳着就下了楼。他跑过来,先上下打量了下我,然后,突然拦腰抱起我,脑袋象个耍赖的小狗直在我跟前蹭,“我真的好想你,你他妈真是美的————不可方物——-”声音象是闷到窒息发出的。
    我被他咯的痒痒地仰头呵呵直笑。他放下我,望着我的笑脸,呆呆地。我也望着他。他好象瘦了,又黑又瘦,这去意大利干嘛去了!
    “兄弟,去西西里挖煤了?”我把那支白玫瑰插在他耳朵上,又揶揄地拍了拍他的脸蛋儿。男孩儿笑了笑,摇摇头,放下一边卷起的裤腿走在我旁边。校园里经过的许多女生都在看他,也许是他耳边还插着支太过妖艳的白玫瑰,也许,是男孩晒黑后反而有些更显妖艳的五官。减元本来就是个很漂亮,甚至可以说美丽的男孩儿。
    “琴收到了吗,”
    “哦,我正好带你去拿它的,”我笑着摇了摇手里拿着的钥匙,是毛毛保险柜的钥匙。
    “怎么,不好?”男孩儿停住脚步皱起眉头,
    “不是,太贵重了,”我淡笑着摇摇头,拿下他耳朵上的白玫瑰捻在手里不经意地揉搓着,
    男孩儿抓住了我的手,牵着我左右看着小心过马路,
    “收着吧,那没花我一分钱,是我这趟去意大利的报酬,”
    “什么,”我愣愣地望着他,报酬?什么报酬,
    他牵着我的手左右避着来往的车辆,过去后,回过头望着我笑着说,那笑容和天边的红日一样夺目,“我爷爷的朋友叶慈先生正在意大利南部做考古挖掘,我去帮了他两个星期的忙,他问我要什么,我就要了他的小提琴,”男孩儿轻松地耸耸肩,
    我复杂地望着他,一时,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他又不会小提琴,他要小提琴干嘛,他是为了我————
    “诶,三子,你也玩《泊纳海怪》?”他突然问我手里拿着的碟子,我一下子回过神,
    “哦,不是,南子那边需要,我给他送去,”
    “南子,是你那发小儿吧,你说他开了个碟店是吧,他还需要什么碟子,我那里还有——”
    “再看吧,他那也有点规模了——-”
    聊着,我们一路向南子碟店那边走去。减元跟我去认识认识南子的小店也好,减元也是个超级游戏玩家,他不要的碟子别人都会当个宝,他能支援一些,当然更好。我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次凑巧带减元去,减元帮上的忙竟然远远超过了几片碟片。
    “三子,杨德昌死了,你很伤心?”
    我愣愣地望着他,突然上去抓住他的衣领,“你怎么知道?”掩不住唇边兴奋的笑,
    “我看见你发在网上的帖子,”他笑着捋了捋我脸庞的发,
    “你看见我写的那些东西?你就知道是我?”我有些不可置信。毛毛说我写的那些东西都是垃圾,她说,我们终究是玩艺术的,文字不是我们的长项。这让我很受伤,所以,很少让别人上网看我写的东西。他怎么知道?
    他笑着摇摇头,突然一挑眉,“你说家境丰裕,人物风流,好冶游的杨德昌更象李白,但在我看来,侯孝贤电影里流露出的那种洒脱才更有太白公的遗风,同样面对丑陋不堪的生活,侯孝贤可以潇洒地‘仰天大笑出门去’,而杨德昌是会用他的摄影机,指给你看这茫茫世间是如何一幅‘豺狼塞路人断绝,烽火照夜尸纵横’的惨淡景象。看似冰冷,实则却饱含一片悲悯之情,难得说上洒脱——-”
    此时,男孩儿的一切都显地如此鲜活,是我真还不了解他吗?简简单单的运动装扮,和普通的男孩儿有什么区别,可谈吐时就是透着股说不出的潇洒与肆意。和三呐,蛟龙潜潭中,这个和你玩玩闹闹有几年的你认为的“纨绔子弟”,你真的看清他了吗?
    抚开微风吹乱的发丝,我淡淡地弯开唇,看着远方,“是呀,或许侯孝贤更洒脱,可我就是看中杨德昌的电影,一面让你血脉贲张,一面让你毛骨悚然,因为,他一直拍的,”我望向身旁的男孩儿,相信,我的眼睛一定很亮,“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激昂也最绝望的东西————青春。我喜欢透过他的胶片,看见他愤怒地质问上帝:既然你已经给了我们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却又为什么不给我们一个可以安放它的位置?减元,也许我剩下的只有青春了,我想把它安放在最美丽的地方——-”
    “三子,”男孩儿抬起手,我摇摇头,让开了。我已经让他碰触到我杂乱的心事。有时候,这个叫和三的脑袋里梦幻伤感地让人咬牙切齿。我这样的人,生活在这个世上,应该更现实些。
    男孩儿终究还是握上了我的手。两个人,一路再无言。
    “那就是南子的碟店,生意还不错吧,”我指着碟店,现在正下晚自习,进进出出真多人,我笑着就要走过去,减元却拉住了我的手,“等等,”表情突然很严肃,
    “怎么了,诶,减元,要去哪儿,”他握着我的手竟然往碟店旁边的小路走去,这里,只有一只昏暗的路灯,因为都是这一排老屋的后门所在,所以很少有人往此去。“别做声,看看那是怎么回事,”男孩儿沉声说,
    看什么?我眼睛不是很好,那里又黑,只模模糊糊看见几个黑影,那是南子碟店的后门!!我一下子警觉起来,“他们要干嘛?!”减元安抚地捂住了我的嘴,我们此时窝在墙根处,看见从路那边又过来几个人,手里提着几个桶,————“他们可能要点火,”我惊恐地望向他,还没有会过来,他拉住我急急地往外走,一路拿出手机,“喂,110吗,这里有人纵火,地址是——-”迅速但不失冷静地说完,挂上电话,把手机放进我手里,“三子,有多远走多远,我过去拖延他们,警察马上就会过来,”一边只推我。我一下意识过来他要干什么,“不!减元!我现在就去告诉南子——-”
    “不能告诉他!你没看见他店里那么多人,他一慌,那群外面的人真会狗急跳墙!快走,有多远走多远!”他青着脸孔吼我,又拍了拍我脸庞,“别担心我,我只装路人走过去,他们反而不敢做什么——-”转身就跑了过去。“减元——-”我心脏蹙紧地都不该如何是好,猛然看着手里拽着的手机,再次拨通,“110吗,你们快过来,这里——-”
    当终于听到熟悉的警笛声时,我那象灌了铅的身体再也控制不住,慌张飞快地跑向小巷,“减元!!”
    里面的景象,让我倒抽了口气,横横竖竖躺在地上蠕动的人影,警察正在一个个排查,我一眼就看到靠在墙边站都站不稳的减元,警察竟然也在拉扯着他,“减元!”我竟然疯狂地推开拉着他的警察,“你们认不认识好人,他被他们打成这样————”我颤抖地抚摸上他流血的唇角,声音里都有哭音,“哎,你是哪来的女孩儿,我们正在办案——-”“是我们报警的,笨蛋!是我们报警的!!”终于,我哭喊着冲着那个警察,看着眼前脸上都是血的男孩儿,我心疼的————
    “是我们报警的,别怪她,她是女孩儿,————我们跟你去警局,是这么回事——-”男孩儿气弱地说,手还无力地抹着我不断掉下来的眼泪,“别哭,我没事儿,真的没事儿,”
    “减元——-”泪,只有越流越多,真的很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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