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端起高脚杯,慢慢抿了一口,柔声道:“好妹妹,恭喜你。刚才的管弦乐队里有一个心理医生,在对你的行为举止进行全方位心理评估后,医生认为你的情况已大大好转。如果事前服用一点镇静药剂,适当的刺激不会导致你发病。”忽然轻笑出声,“我得感谢那两只妖怪,才几个月就把我家娇滴滴的公主磨成了粗神经。”
    “……”我无话可说,飞快地在心里琢磨着御敌对策。
    这时他打开琴盒,从里面拎出一把小提琴走到窗边,侧身坐在窗台上:“早跟你说过,你可以离开白家,可以不呆在我身边,也可以逢场作戏。但是你要记住,你是我的女人,女人应尽的义务必须尽到,女人不该起的念头半点也不能起。算一算我已经饿了大半年,女人,你该尽义务了。”
    待看清在他指尖晃晃悠悠,仿佛一阵风就会刮下去心的小提琴,我猛地抽了一口冷气。几步冲过去,又不敢跑到他跟前,只能在他不远处压低了声音央求:“快拿进来,那可是汉默,汉默……”
    冲我抬了抬酒杯:“你喜欢这琴啊,真是太好了,不枉我费尽心思把它借来钓笨妹妹。去,把酒喝了。”
    这个禽兽,我就知道,任何我喜欢的东西都能被他利用。
    屋外的风好像大了些,将白色的窗帘不断卷起,在白知秋的身旁云般翻滚,吓得我魂不附体。就怕他一个不留神手指一抽……
    “白知秋我求你,我们的事我们解决,如果毁了汉默,我们将是音乐界的罪人,是世界的罪人!”
    他挑挑眉,一脸安静地看着我,声调缓缓上扬:“哦,那么严重?”
    手一松,小提琴往下坠!
    “不要!”我的心和身体都跟着往下一坠,差点没晕厥过去,全身忽的出了一身冷汗。
    幸好琴才坠了半截,就被他的手重新抓住。
    像是很满意我的反应,眼里绽开了温柔的笑:“不要?那就听话,先把酒喝了。”
    尽管心里头忐忑不安像在打鼓,我却努力挤出一丝笑:“欺人太甚,不就是一架琴吗?你扔啊?”
    “好。”手又松了一下。
    “不!”
    看见汉默又在他手里沉了一截,我连脚都软了。心里的防线瞬间完全崩溃,一咬牙,跑到吧台前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哀求道:“我喝了,你快把汉默拿进来吧。”
    话未说完,眼泪已忍不住的簌簌滚落。眼前的人是我的哥哥,可我真的好恨他……
    “脱。”
    语调里已没了平时那种似水的柔情,冷冰冰的,像他眼里闪烁着的冷冰冰的光。
    身上的衣服一件件滑落在白色羊毛地毯上。我抱着双臂,只觉得全身冷得像冰块,经络和骨骼都麻木到没了感觉,连眼泪都被寒意凝固在脸颊上。
    将汉默放在吧台上,白知秋走到我面前伸手揽我入怀:“瘦了不少,真让哥哥心疼。”
    炙热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衬衫他火热的胸膛上绵绵地传过来,可我还是觉得越发冰冷,冷得连牙齿都在颤抖。
    ……
    还在熟睡,某人扑到床上捏着我的鼻子,柔声道:“小猪猪,起床吃午饭,下午了。”
    被人吵醒是最恼火的事,再加上恨意还没被完全抑制住,又头疼腰疼手腕疼,我浑身不自在。迷糊中怒由胆边生,抓起头上的靠枕叮叮咣咣冲旁边的人一顿乱拍,然后用抱枕压住脑袋继续睡。
    哗的一声,窗帘被大力扯开,刺目的阳光激得我的困意去了大半。烦死了,干脆往被窝里一拱,滚到床中央继续睡。
    那人也跟着拱进来,捉住我的右手。
    感觉到手指上冷飕飕地一凉,我掀开被子,迷迷糊糊将手举到眼前。只见无名指上带着一个指环,式样很简洁,细细的指环外镶着一圈璀璨的小钻。
    “温斯顿家老k的设计?”我打着哈欠问。
    他将自己的左手同我的左手并排贴在一起,手上也带着一枚同款的指环。吻了一下我的侧脸:“对,只属于我俩的婚戒款式,记得别轻易摘下来,很危险的。”
    抽回手,转身背对着他,模模糊糊道:“幼稚。”
    “我乐意。”他笑道,“快起床,晚上带你去见你的偶像,是个大师级人物,猜得到是谁吗?”
    在他这得要一样东西就要用相应的代价换,不猜。
    等了一会儿,见我没回应。他的声音猛地严厉起来:“快起床,一日不练自己知道,三天不练别人知道,听不出自己琴技退步了多少吗?这几个月我要忙欧洲收购案,你去那不勒斯练琴,张君野陪你去。正好,把你国籍的事也顺道办了。”
    现在才装什么好哥哥?没理他,闷头继续睡。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男子低声笑了。胸膛贴上我的后背。手慢慢爬上我的手背,把我的手展开,十指相扣紧紧纠缠:“还不起来?赖床的人要受惩罚……”
    在他的控制之下全身痉挛地颤抖,我再也无法装睡,轻声开口:“白知秋……别……我腰疼……”
    “一会儿叫人给你做个spa……”他嘶哑地说道。
    ……
    胡闹到傍晚,终于被人连同被子一起扔进浴池。泡在温暖的池水中,我终于有了一些精神。懒洋洋地趴在浴室边让护理人员替我修指甲,白知秋在卧室忙着我给挑选赴宴穿的礼服。
    “黑色的太老气,这件又太暴露。霖霖,挑战一下,穿金黄色啊?”他在卧室里问我。
    反正都是他决定:“随便。”
    “穿这条裙子的话,就得配这双manolo blahnik水晶鞋。”
    婆婆妈妈的白知秋常常让人觉得麻烦透顶,带着点戏弄的心思:“manolo blahnik穿着脚痛,我要穿赫本。”
    “可是没有颜色合适赫本鞋,霖霖,穿jimmy choo好不好?”见我没回答,还将头探进浴室,捧着一双鞋让我看,“jimmy choo不磨脚,看这双鞋多漂亮。”
    护理员低头,咬着双唇拼命忍笑。
    这不怪她。
    在外人眼里深不可测的白知秋,本质上其实是一个比婆妈还婆婆妈妈的奶哥……
    就在这时候,突然听见白知秋闷哼一声,扑的一下倒在浴室门口。
    事情发生得太意外,我愣了愣才回过神,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口:“哥……”
    手忙脚乱从浴池里爬出去,跑到他身边抱起他的头查看他的伤势。他的头没破,只是脸色都白了,也不知有没有内伤。
    抬起头望着袭击他的人,我愤怒地叫喊起来:“保镖,来人!”
    84、第三章
    袭击者是个女人,身上穿着护理员的衣服,手里哆哆嗦嗦地抱着个石质面膜罐。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听见我尖叫,她吓得将手里的面膜罐一丢,连连摆手:“白老师别叫,是我是我,我是来救你的。”
    听到这话,我仔细看了看她,顿时一怔:“云英?”
    这时五六个保镖已如狼似虎冲了进来,我忙朝浴室里那个正站在发呆的护理员一指:“她打我哥哥,快把她逮起来。”
    浴室里的护理员一愣,转瞬就被俩个保镖冲过去逮住。大喊大叫:“不是我……”
    然后保镖们逮人的逮人,喊医生的喊医生,忙成一团。
    我借口要穿衣服,拉着云英到了隔壁书房,问:“你干嘛打白知秋?”
    云英一脸惊慌:“白老师,我昨晚听见保安们议论,说他们把你骗到这关起来。昨晚我进不来门,今天早上才跟人换了班来救你。”
    这个傻姑娘……
    穿好衣服,我拉着她出门,问守在门口熟识的白知秋贴身保镖:“我哥伤得重不重?”
    “小姐,先生只是猛然遭受重击,大脑暂时停止供血晕过去了。医生说应该没有大碍,先生很快就会醒,小姐别担心。”
    “哦。”我松了一口气,拉着云英朝外面走去。
    白知秋的防身术启蒙师傅是前克克勃,他精通空手道剑道射击,也是驾驶飞机游艇好手,还是黑市拳连续十多年从未败的传奇拳手。这样一个高手竟然在自己家,被一个不会防身技能的女人用面膜罐砸晕了?!
    怪不得古人常说练家子栽在门外汉手上……
    这事不仅是丢面子这么简单,关键是在我面前丢了面子。白知秋醒来后肯定会勃然大怒,云英这几根小骨头都不够他涮了吃。要不是因为我,云英也不会惹到白禽兽,所以我必须保护她。
    云英是我的朋友,以前在大学购物中心帮她表姨卖袜子。不漂亮,脸上红扑扑的,长着一口参差不齐的龅牙。焦黄稀疏的头发总是歪歪斜斜地扎在右侧。身体强壮,高高大大,虎背熊腰。因为小时候常做农活的关系,一双大手上全是老茧。
    她的脑子不太灵光,上完小学三年级就回家务农了。后来家里想把她嫁给邻村一个老光棍,她央求出门打工的姐妹带她逃了出来,买了张火车票直奔外省投奔远房表姨。
    刚开始我听别人说她傻的时候根本不相信,因为要是她真的傻,从未出过门的她怎么知道一个人逃到外省?而且她待人很诚恳,总是很开心的笑着,看不出脑子有什么问题,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
    那年冬天我陪几个同学到购物中心买袜子,出门方怡就在门口摔一跤。把脚崴着了,手腕也被冰凌划破哗哗淌血。云英冲出来背上方怡就往医务室跑,后来我们一群人乱糟糟地用医务室的车将方怡送到市里医院包扎,回到学校时天已经黑透。云英的表姨堵在寝室楼下,说云英还没回来。
    这时一个女同学才想起,因为她身上的夹克沾了血不敢再穿,就脱下来就叫云英帮她拿着。还告诉云英她一会儿回医务室大厅拿,让云英在医务室大厅等她。
    那傻姑娘不会还在那等人吧?
    果然,我们找去一看,医务室已经关门。云英还呆呆地守在医务室门口,一边跺脚一边等人呢。
    那之后我才明白云英确实傻,不过傻得可爱,于是我和方怡就跟这个傻丫头成了朋友,经常去购物中心帮她卖袜子。
    我和云英的师徒情分始于一把古琴。
    大三的时候同寝的老四想拍一组古装写真,为求逼真在淘宝上买了把价格最低的伏羲琴。店主说琴是用百年桐木做的,因为自己是斫琴新手不能保证琴的质量,也没有售后服务,所以只卖430。
    老四买琴是为了照相,根本不在乎琴好琴坏,只要求琴的外形好看。为了使琴更有古典韵味,老四还让店主在琴背后刻了一句诗:得成比目何辞死,故作鸳鸯不羡仙。
    照完相琴就没用了,老四想把琴扔掉。学乐器的人多少会涉猎一些其他乐器的知识,我对古琴略懂皮毛。见那把琴的音色非常不错,也没有沙音打板的问题,我觉得扔了太可惜就把那张琴要了下来。后来我抱着古琴去购物中心,想让裁缝比照尺寸做一个琴囊。没想到云英一看到那琴高兴得不得了,借过去宝贝似的又摸又看。见她那么喜欢,我就把琴转赠给了她。
    云英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份礼物,还央我教她弹琴。一个“白老师”的名头压我过来,我只有硬着头皮答应。我不会弹古琴,但所有乐器的乐理一样,小提琴和古琴又都是弦乐器有相通之处。找了本古琴入门教材翻了翻,发现古琴加起来也不过二十几种指法,就下了些教学视频摸索着教她。
    没想到云英居然是个古琴天才,教学视频一看就懂,繁琐的指法一学就会。粗糙的手指一碰到琴弦便变成了灵巧的蝴蝶,绕着琴弦上下翻飞。购物中心人来人往,她每天旁若无人,将古琴放在袜子摊上弹得津津有味。一个月学会乐理知识,二个月练熟所有古琴指法,半年就把《秋风词》《长相思》等基本曲目弹得炉火纯青。
    一次她很开心地告诉我:“白老师,昨晚我的琴在梦里告诉我,他叫伽纳箩。”
    乐器自然不能说话,云英之所以能听到乐器说话,是因为她弹琴弹得走火入魔。想学成乐器大家,一要有天赋,二就是要入得了魔。
    云英既有天赋,又入得了魔。因着她学琴的这份心,我带着她拜访了本城的几个古琴大家,请他们收云英入门。但对方一听她情况,不是婉拒,就是要收取高昂的学费。更有甚者扔给我一句话,“穷酸丫头也配玩古琴?”,我也只得作罢。云英倒不以为意,每天照样乐呵呵地用大家们鄙视的不标准指法弹着她那把430元买回来的古琴。
    后来云英的表姨赚够钱回了老家,云英无处可去,方怡就介绍她到自己朋友开的美容院打杂。因为她没有手机,我毕业后又一直有事,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她了。
    没想到她居然会救我,真是傻到家了……
    在云英的带领下,我们很快走出住宅楼,摸到了园丁出入的小门。
    她用偷来的房卡打开铁门,一个少年蹬着一辆三轮车迎了上来。见到我,男孩点了点头,安静地笑着。
    那是个浓眉大眼的男孩,小麦色的皮肤。高鼻梁,深眼窝,双眼皮,睫毛长长的。瞳孔黑亮,忽闪忽闪的很动人。也许是个新疆人吧,我想。
    “白老师,快上来。”云英跳上车,伸手对我喊道。
    上车?上三轮车?我嘴角抽搐。没搞清屋里有几个人就砸晕白知秋,现在还坐人力三轮车逃跑?云英的营救计划真“牛”。
    不想伤到云英的自尊心,我小心翼翼地上了车,学着她的样子侧坐在车上。少年立刻卖力地蹬起车来。
    “白老师,一会儿到了火车站,你坐火车逃到s城去,白老板就追不上你了。”云英认真地说道。
    我哭笑不得:“那你呢?”
    “我不好看,白老板不会抓我。要是他们打我,我就跑到派出所去。”
    这个傻姑娘能独自一人活到现在可真不容易?我看了看正埋头蹬车的少年,问云英:“他是你的男朋友?”
    男孩的肩膀抖了一下,耳垂瞬间从小麦色变成了绯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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