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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皇帝生疑

    饮安殿内。
    苏傲雪单手托腮,斜斜的倚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点着桌面,回想当年自己曾仔细研究过这种病,所以知道目前的症状只是初期,暂时不会感染他人,这也是自己刚刚在殿上为何没有提醒大家防范的缘故,毕竟同时得病的还有一个小秋子,十六皇子倒还罢了,他只是个奴才,若被大家知道这病带有传染性的话,相信是绝无活路可走的。
    但是这病后期凶猛,多拖一会就会危险三分。想到这里,她快速拟定好药方,起身走到药柜前,开始抽选自己所需的药材,“大青叶…牛筋草…板蓝根…桑寄生…yin羊霍…鸭跖草…羌活…”
    窗外,“都记好了么?”南承恩急切的询问道。
    “妙!妙啊!”阮太常虽然是苏傲雪的师傅,难能可贵倒是一点架子也没有,他一边挥笔疾记一边摇头夸赞,“这个方子里的药,多一分则满,少一分则亏,相互搭配起来,效果简直是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呐!”
    南承恩看不上他一脸的狗腿样,不服气的反驳道,“这么好的方子怎么可能是苏子香那小子能想到的,肯定是在哪本册子里看到过的!行了,记下了就快走吧,省的叫发现了,看谁丢的起这个脸!”
    呵呵,这一点倒不差,听着他俩远去的脚步声,苏傲雪在窗内弯唇浅笑,这两个老家伙,想偷学也不知道动静小一点,不过自己也是故意念出来给他们听的,以便将来自己离开了,他们还可以用方子帮助其他人。
    药不到一个时辰就煎好了,苏傲雪动手分成两份,一份送去给十六殿下,另一份她则悄悄转去送给了小秋子,想起那孩子当时看到自己端去药后明亮的眼神,苏傲雪从内心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欣慰感。
    忙完这些,天已经大亮了,苏傲雪伸了个懒腰,此刻阳光正是明媚,柔柔的照在脸上舒服极了,那个方子效果如何,最早也要到日稍落时才知道,她也不做庸人自扰,径自搬了椅子摆在殿门口,仰靠在上面打起睹儿来。
    金色的阳光柔和的洒在她浓密而卷长的睫毛上,在细腻光洁的脸颊上投下一层幽幽的暗影,侧脸望去恍若如一双墨蝶,颤动着羽翅,仿佛只要稍稍靠近,它便会惊飞而走。
    男子身影掩在一簇脆青色的细竹之后,不自觉的放浅了呼吸,一双细挑的丹凤眼静静的看着阳光下酣睡的苏傲雪,若有所思。
    时间在这两人一睡一站之间静静的流逝,不知不觉金阳已经染红,突然从远处飘来一叠呼唤声,“苏少府——!苏少府!苏少府——!”
    苏傲雪睫毛微颤,懒懒的挑开双眼,正好快速晃见一小片尾袖,上面还绣着来不及飘走的小半朵牡丹,朱红色的花瓣外细细钩着金边,极其打眼,随着云袖晃动,一眨眼就在细竹后消失无踪了。
    苏傲雪挑挑秀眉,摸起下巴盯着云袖消失处发呆,如果没看错的话,那是墨锦。记得自己几天才从几个闲聊的太监嘴里听到过它的大名——墨锦,轻如软云,色如墨玉,仅一尺就价值千金,在宫里只有身份极尊贵的人才穿的起。
    所以当她第一眼看那片袖子时想到的就是墨锦,原因是那八个字形容的真的太贴切了。那光泽度,那料子啧啧。
    苏傲雪感叹完墨锦的金贵度后,才想到正题,不禁奇怪,自己只是一个小小少府,就算是今天大胆进言为十六皇子治病,也不至于引起如此身份尊贵者的注意吧?难道,是冲着十六皇子来的?
    这时呼唤苏傲雪的内侍已经跑到了身边,“苏少府,今上传见,请快随奴才走吧。”
    苏傲雪看他态度恭谨,料想十六殿下已经没事了,便站起来拍了拍了衣袖,拱手道,“有劳公公了。”
    那名内侍赶紧侧身避开他的拱礼,嘴里边嚷嚷着不敢,边领着她向魏紫宫走远了。
    魏紫宫内殿。
    苏傲雪素手从十六皇子的腕间拿开,转身向皇帝跪道,“今上,十六殿下已无大碍,晚间再服一帖汤药即可。”
    皇帝心情大好,“爱戚快平身,”说着,卜竹已经上前挽起了苏傲雪,苏傲雪连忙谢恩,随着皇帝走到了外殿。
    “没想到爱戚虽是小小少府,医术竟如此高明,连太常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对爱戚而言却是轻而易举,今次你立了大功,黄金珠宝,想要什么赏赐说吧,寡人都答应你。”皇帝和颜悦色的坐在外殿的主位上。
    果然来了。苏傲雪心中一动,抬眼偷瞄了皇帝一眼。
    其实早上自己虽然是逼不得以才毛遂自荐,但同时也在打这个主意,只要能把十六皇子治好,就求皇帝恩准自己出宫,这样一来即能躲开这个身份之后的yin谋之祸,亦能从此自由自在,任凭鱼海阔,到那时再笑傲江湖,岂不快哉?
    当然她也知道这样做会很冒险,成功的机会也很渺茫,但是哪怕只有零点零零零零…一的机会对她来说也是极珍贵的,与其在这个皇宫里等死,不如现在赌一把。
    “谢今上,黄金珠宝虽好但并不为臣所需。”
    “哦?那爱戚想要什么?”皇帝新奇。
    “这个臣不敢隐瞒,其实是有一事想要请求今上,”苏傲雪低头拱手,在心里反复斟酌了好几遍,才一字一句道,“求今上能恩准臣辞官出宫。”
    “出宫?”皇帝没想到是这个请求,一时有点惊讶,就连垂首立在他身边的卜竹也忍不住抬头看了苏傲雪一眼。
    大殿里一阵静默,就在苏傲雪心快跳出嗓子眼的时候,皇帝才缓缓开口,“爱戚为何会有此种请求?是不是这宫里哪个奴才怠慢了爱戚,只管告诉寡人,寡人替你做主。”只是,话虽然这么说着,脸上的神色却已经慢慢平了下来。
    苏傲雪自然注意到了,其实早在来之前她就已料想到,自己提出的这个说法肯定会遭来皇帝疑问,搞不好还会起到反效果,让皇帝误以为自己是在以退为进,恃才自傲,所以已经很仔细的想好了回应之说,只是心里仍有些没底,不知道能不能糊弄过去,但若放弃这次机会吧,心里又委实不舍,说不定这老头心情一好就真的答应自己了呢?毕竟自己只是想出宫,又不是要出国,这老头应该不会这么小气吧?再说整个南风国都是他的,自己在哪里对他还不都一样!
    所以一咬牙,把心定了,“今上厚爱,臣就算立死也恐难尽报圣恩,但臣并不是因为谁怠慢了臣才提出这个请求,臣只是以为,身为臣子,理应精忠报国,岂能为玉食所束,权益所惑?臣自懵懂起便知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顾虽不才,唯有忠心可鉴日月!所以臣总想着这个担该如何担,怎么担,才能做到最好?然后臣想到了,如今虽然天下太平,我南风国亦是兴旺昌盛,但臣知道今上仁念,仍然时时刻刻心系于百姓,以至龙心疲惫,所以臣思来想去,唯有替今上照顾好百姓,才能让今上得以稍稍休憩片刻,龙体才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顾,”
    说到这里,她稍稍赫然,“然而臣扪心自问,竟别无它长,只有医术微微入得了眼,所以才有了这个请求,臣的想法是,出宫以后就开始四处游走为百姓们义诊。臣也知道这样做会很苦很累,但是为了今上臣也会坚持到底!望君上明鉴。”
    苏傲雪身上原本就有一种安稳清透的气质,加上她此番话说的又言之切切,诚恳十足,正所谓老实人说的好听话更能让人心中喜悦,所以皇帝听后脸上又暖了三分。
    “精忠报国,四处义诊”皇帝眯着眼,在心里细细品味苏傲雪说的话,“没想到爱戚请求出宫竟是为了这个理由,品性难能可贵,寡人甚感欣慰。”
    “今上谬赞,臣不敢妄自菲薄,其实说句大不敬的话,”苏傲雪心里一个转弯,表面憨憨一笑,接着恨恨道,“若换成他主,臣才不会如此鞠躬尽瘁!正所谓良臣择木而栖,正是因为有君上这样的明君,才会让天下良臣甘愿为之死而后已。”
    “良臣择木而栖?”皇帝挑眉。
    苏傲雪赶紧收起憨笑,慌乱跪到地上,“今上恕罪,臣一时说的高兴,结果失了礼仪”
    “爱戚这是干什么,谁说要治你的罪了?快快平身。”
    如她所料,皇帝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忘形而感到生气,相反,她这番率直的行为彻底取悦了他,他的脸上空前晴朗,大笑道,“寡人只是甚为喜欢那句话良臣择木而栖,好,好!爱戚年少有为,却一点都不骄不躁,性子又这么率真坦荡”说到这里,他略一沉吟,“这样吧,宣寡人旨意,赐苏爱戚正五品太首,统管饮安殿。”
    呃?话题什么时候绕到这了,苏傲雪傻眼,没想到一不小心把这老头哄的高兴过了头了,她连忙叫道,“今上”
    “怎么,还想着去民间疗慰疾苦?”皇帝不等她说完便打趣她,“只是想寡人泱泱南风国地广人多,就算爱戚你日以夜继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如何为寡人担忧?不如留在宫里,多教教饮安殿的那些蠢材,才是真的分忧了。”
    苏傲雪急欲再言,皇帝一抬手打断她,表示不愿再谈,“此事就此定了,爱戚不必多言。”
    果然,是自己太傻太天真了。苏傲雪在心里无力垂下脑袋。
    “臣苏子香叩谢圣恩。”只能暂时接受这个决定,以后再慢慢打算。
    等苏子香身影消失在大殿之外,皇帝才缓缓收起笑意,状似无意的问道,“卜竹,你看此人如何?”
    垂立在一旁的卜竹早知皇帝会有此问,其实他从刚才就在疑惑,这个苏子香放赏不要,竟然请辞出宫,这世上难道真有如此廉正的人么?
    据他所知,苏子香进宫已经一年有余,医术一直平平,如果不是今天,怎会想到他的医术竟然如此高明,可他平时为什么要隐藏起自己的实力呢?
    现在又这么急切的想要出宫,他才不信刚才的一派胡言乱语
    难道,他的背后有些什么不能为人知的原因?
    唔不管怎么说,这个苏子香绝对不简单,君上大概也是有了这种疑问,才会问自己这句话的。
    卜竹在心里下出总结。
    可是这些想法,自己是绝对不会如实讲出来的,他深知当权者最忌恨别人揣摩己意,他们身边不需要聪明人,越是聪明越死的快。
    所以,他仅是略一斟酌,便满眼笑意的回禀道,“回今上,苏大人医术高明却不贪图富贵,奴才认为获得如此人才是因今上龙威浩荡,苍天乃赐,是我南风国之福啊!”
    皇帝听后微微一笑,道,“但愿如此吧。”眼中却有精光一闪而过。
    事实证明卜竹能在皇帝身边稳任贴身内侍绝非浪得虚名,其实皇帝心里也有着与他相同的疑惑,但他并没有居功点破,而是故意如此说,不禁让皇帝从心眼里升起一种上位者的自豪感,一边暗自哼道,果然是个奴才,想法如此简单愚蠢!一边却又对他减少了一分猜忌,多了一分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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