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萧纳
我叫萧纳，从小就一直生活在父亲的身边，我的父亲叫萧若。他是世间最大的魔头，没有人敢违抗他，包括我，与其说我是他的儿子，不如说我是他最有力的一颗棋子，每天受他的差遣，完成一项又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总是夸我，能干，聪明，机灵，可是我要的不是这些，我要的是他的父爱，完完全全只属于我的父爱，起码，可以为我过个生日的那种。
有一天，他叫我去，道，“纳儿，现在有个新的任务要你完成，你可愿意？”
为什么要问我呢？你不是全部都决定好了么？即使我说，“不！”你还是会让我去的，又何必如此多问呢？
“孩儿愿意。”于是，在我的应答声后，我被送去了地下城。
与其说送，不如说是丢，父亲直接将我丢进了一条小河中，我根本不会游水，连连吃水，几乎觉得自己快死了。父亲却早已没了踪影，我望着天，就想，天呐，下辈子，你给我找个好点的父亲吧！即使是种田的我也愿意，只要他待我好。
不过老天并没有答应我的愿望，一名老者来了，匆匆救起了我，边忙边说，“河边的这个洞口看来是该封闭了，不然要害死多少无辜来投靠的人啊！”
我咳嗽着，老者轻轻抚顺我的背，道，“没事的，从今以后，地下城就是你的家了。”
我点点头，“我叫萧纳。”
老者没有应声，只是看着我笑笑。
就这样，我正式住入了地下城。
父亲将我安插在地下城，只有两个目的，其一，找出地下城城主的下落，用尽一切卑鄙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逼他退位，交出统治权。其二，找出地下城对抗父亲神功的武功秘籍，销毁。
我向那老者打听城主的事，老者却只是说，“城主尚未归来。”
我很疑惑莫名，尚未归来？从我出现了那么久，这个城主就从来没有露过面，这是为何？
直到有一天，老者带来了一个女子，很漂亮，却也很艳俗。老者告诉我，她就是城主，随后又将一切的事情，都告诉了我。黑暗中，我没有点燃空气，因为，我想看看这个城主究竟有几分能耐。
“宣思楚！”她尝试着叫道，我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殿下，您醒了。”黑暗中，我恭敬地向她行礼，估计，她看不见。
“殿下？你说什么……殿……下？”她诧异极了，惊惶的声音在石洞内回荡。
“城主殿下，你不记得了吗？你的童年？”我继续问着，
她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地下城的存在了，问什么她都不知道，只想着蓝暖玉和宣思楚。
“不存在了。”我直截了当的告诉她。
“不存在了？什么意思？”她一惊。
“焰色宫毁了，他们都不存在了。”我依旧说着，却毫无波澜。
她要求我点光，我照做了，她却吓了一跳。这招不是以前她教给地下城的么？失去记忆之后，竟这么严重，连这些小法术也不会了？
我借着光，看见了她的眼睛，和老祭司房中的壁画上的女子，有着一双同样的眼睛。那幅壁画上画的是城主？不，我不敢相信，那幅画就已经如此美艳动人了，若是真人在我的眼前，我几乎无法肯定我是不是会爱上她。
当她从寒潭中出来时，我就惊呆了。我绝对，愿意，用我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她，守候她。她的每句话都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中。
“恩，我神功练好了。”
“人家……人家没有衣服……”
平淡的日子里，我不会表现出对于她的过分热忱，我怕她会躲避，会讨厌我，所以我一直淡淡地，无论是说话，行为，语气，都是淡淡的。我又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官职不大却对地下城来说甚是重要的职务，看守城门。这样，我就可以保护她了，保护地下城，我也不用像别人一样给她不可能的承诺之后，又狠狠地甩开她。我不给她承诺，我只做给她看，因为承诺好贵，我给不起，心却好廉价，随随便便的，就给了她。
那一夜，是我无法忘怀的一晚，也是我追求了好久的夜晚。
那天，她吐血了，是因为暖珏。
她总是随随便便地付出自己的真心，得到的，却总是被别人狠狠地甩开，没有一丝价值。
那夜，我们都喝了点酒。
她醉了，脸颊上的酡红更让人痴醉，我沒把持住，我轻声问她，“湮儿，把你交给我可好？我会尽心待你的。”
她没有回答，却也没有拒绝，所以，我做了一件让她困扰的事，可是我却并不觉得。
第二天一早，我犹记得她慌慌张张的表情，以及来不及面对着我说的话，“昨夜之事，你知我知即可，不便透露给他人知晓。”
她一路仓皇逃去，没有再看我一眼。此时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得到她了，即使她的身体给了我，她的心里，永远也没有我的份。
我独自收拾着昨晚的残局，好，她希望没有人知道，我便处理得干干净净，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会按照你的意思，绝不违抗。
后来，我沉沉静静地过我的日子，每天也只是能够偷偷看着城主，做她最忠实的手下，我甚至完全忘记了父亲的存在。
直到，她与慕悉坐着马车走了，我站在城楼上，当时的我，多想立刻跳下来，阻止你们的行径，大声告诉你，慕悉和慕潋勾结了我的父亲，他们会对你好，慕悉愿意和你成亲，都是为了你的永生神印，还有我父亲答应他们的好处。可是我没说，因为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你会调查我的身份，怀疑我的用心，也许，我就再也不能看到你了。我的自私，却害惨了你。我向暖珏调查你怀孕的事，虽然你之前一直在苍穹宫殿，但是我坚信，这个孩子一定是我的。可惜暖珏守口如瓶，我什么也打探不到，只能继续着我自己的工作。
我杀光了整个绿萼村的人，却不见你的踪影，我悲痛，绝望，我只想看着你，看着你，就好，为什么，连这样你都不肯呢？
就在我绝望之际，你却突然出现了，虚弱的身子，似乎随风摇摆，我根本不想不顾，立刻带着你，回了地下城。
能再见到你，真好，湮儿，我想唤你湮儿，不是城主，可以么？
当亲耳听见你说，煊儿，是我的儿子的时候，我几乎要喜极而泣了。没想到，你竟愿意为我诞下子嗣。
然而你却依旧冰冷地看着我，冰冷地对我说话，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生下这个孩子？
“慕悉，你若要杀死这孩子，我也不在意！”湮儿大声朝下面喊道。
我一个趔趄，向后退了几步，我的孩子，你就这么残忍地对他么？
“萧纳，原谅我，我和你，只是个错误，是上苍开的玩笑罢了。”
她的话，不得不让我收起内心的苦楚，专心迎敌。她说，我与她，只是个错误，只是个错误！！是啊，仅仅是个错误罢了，我又何必这么在意呢……
“任凭城主裁决。”我跪倒在地，请求她的裁决。
“既然是我的孩子，我定会尽力保住他的安全，你不必如此。”她的话，还是给了我一丝希望，让我觉得，这个孩子，还是有机会幸福地活下去的。
父亲的出现，是我沒有料到的。父亲很残忍地杀害了慕潋和慕悉，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当大家都在猜测是谁的时候，我就想，父亲，你真的要动手了么？
危机过后，湮儿，冰冷地告诉我。
“萧纳，这个孩子，只是我的，只是我的，你明白么？你，你们大家，就当他，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那么，我只要你答应一件事。”
“只这一件事，只要你答应，我就永生不认他为子。”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我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是我给湮儿的第一个承诺，也是最后一个，却不是什么浪漫的海誓山盟，而是残忍地划清界限。
我的要求，只要煊儿，姓萧。
她答应了。
我也遵守我的承诺，永生不认煊儿为子，直至我亡。
那天晚上，父亲带我回了苍穹宫殿。
我一直都知道，父亲杀死了苍穹，为的，就是娶湮儿为妻，夺走地下城的权力。
我记得他说过，
“如我这般的万世之神，就应该有像甄羽湮这般的红颜知己。”
“只有甄羽湮的法术，能力，和容貌，才配得上做这万世之母。”
我的心一阵抽痛，为什么连父亲，都要来夺我最爱的女子！
父亲，你根本配不上她。
她有她的才华，她绝不是一个只有相貌没有头脑的女人。
她也决不会因为你的权力而顺从你。
父亲！！！！！！！！！！！！！
父亲的计划，我知道的一清二楚。很快，最后的审判就要到来了。
父亲安排了幽，那条禁脔人鱼，将修改过的石洞内的秘籍彻底破坏，为了让湮儿走火入魔。安排得天衣无缝，地下城果然是遭受大水的袭击，败得一塌糊涂。
湮儿，却早已被父亲设计，困在苍穹宫殿。我想，地下城算是完了。
不过，湮儿，真的沒让我失望。她果然够资格做一城的城主。她救出了暖珏，保住了地下城的统治权。
我，做了个卑鄙小人。父亲要我放冷箭，杀害湮儿。他说，若是得不到的话，就干脆让她消失，这样的女人与自己作对，是个祸害。
我最终没有下杀手，只是射伤了她。她并不知晓是谁伤了她，可是我还是内心愧疚地无与伦比，我对不起她，曾经暗暗想要永远保护她，守候她的，结果，自己却伤了她。
看着她为了地下城奋不顾身，为了保护暖珏，情愿用自己的性命相搏。我震撼于这个女子的坚强和伟大，更惋惜于，无人照顾她，疼惜她。大家都是各自怀揣着不同的目的接近她，然后在达到目的之后，狠狠地甩开她。她独自舔舐着自己的伤口，不曾让别人看见。
当我抱着煊儿出现在她的眼前时，我却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她满怀希望的眼神，伸出双手，“萧纳，快，快把煊儿给我！”
我只是站在那里，并没有动。
“萧纳！快把煊儿给我！”她很急切。
父亲走过来，嘲讽地看了我一眼，偷偷说道，“你若敢背叛我，我就要这个孩子和这个女人一起去死！”
这，就是我的父亲，我怀中孩子的爷爷，世间的大魔头！
我慢慢感受到湮儿的绝望，却不说话，也不动。此刻我的心正在大声嘶吼，大声地想要告诉她，“湮儿，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为了你和孩子的安全！湮儿，相信我！你要相信我！”
可惜，一切都迟了。
当父亲的身份被李魅儿揭示出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是一场生死的较量，所有的人，只有两种下场，要么生，要么死，死，是灰飞烟灭……
父亲与湮儿掌心对掌心时，我就感觉到了不对，我知道，湮儿，这次是真的，要离开我了，我却无力阻止。
看着父亲变成一具蜷缩的干尸，我心想，你真是个狠毒的人，连死也要拖别人一起。
“啊——啊——”湮儿惨叫着，跪倒在地。我的心，也一阵一阵的抽痛，我知道，时辰到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很快就会灰飞烟灭了。”我站在一旁，淡淡地说着。
“你救救她啊！你救救她啊！！”
“你救她，求你救她！求求你！”
暖珏紧紧拽住我的衣服，求我，甚至是跪下来求我，我不敢看暖珏那充满希望的眼神，我承受不起。
“她吸收了我父亲的所有灵气，她的身体，根本承受不起，很快，就会灰飞烟灭了。”
“我，救不了她。”我淡淡的口气，摧毁了所有人的希望。
“啊——”湮儿嘶吼一声，灵气冲破了她的血脉，溢出了她的身体，夹杂着大量的鲜血。
我站在原地，只是看着她，我现在能做的，只是看着她，等她，离开这个世界。
“湮儿！”暖珏扑过去，紧紧地抱住湮儿，“湮儿，湮儿，湮儿，你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我看见了，暖珏的手上，好多的血……
当湮儿涣散的眼睛看向我时，我笑了，没想到，我在你的心里，还是有点份量的，不是么？我眼中的悲痛，柔情，和不舍，你都懂得，不是么？你只是装着不懂罢了，为了保护我，是么？你在临死之前，还能想到我，我很开心，很幸福，很欣慰，我原本以为，在你的眼里，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我的一切，你都不放在眼里，如今，你还是注意我的，对么？但是，请你相信，我真的没有背叛你，我如同暖珏一样，永远守候着你，我更不会像慕悉，那么伤害你，如果下辈子我还能遇见你，我们死也要在一起，好么？
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
惨白的月弯弯勾住过往
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
是谁在阁楼上冰冷的绝望
雨轻轻淌朱红色的窗
我一生在纸上被风吹乱
梦在远方化成一缕霞
随风飘散你的模样
看着湮儿一点一点化作风中的沙，我的心，渐渐失去了温度。我冰冷地看待这个世界，看着湮儿被风吹散，被风吹乱，看着她，飘向，更遥远的国度，我的心，永远会追随着你。
湮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