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些年(一)♀
南方古镇,镇东石桥下的水涓涓潺潺,连在此生长了一辈子的老人都不知道它们会流向哪里,只是百年下来,它依旧淌着,不曾停歇,就连这里最冷的时节都不能阻止它。
这天早上,天光还未大亮,镇上的人们都纷纷离了家,只剩下一些老人还坐在自家门口的摇椅上磨耗着等待太阳露出头来。因为毗邻的一个镇子上来了一些趸买趸卖的外地人,难得的市集让这里古朴的人们情绪高涨,于是都携家带口凑热闹去了。
靳轻回头,暗自嘱咐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回头了。不足二十米的地方,有仍站在石桥另一头的母亲。
这时候,太阳渐升,新生出来的光线在热烈的招摇自己。
靳轻没有躲避刺眼的阳光,金色的阳光仿佛有股淡淡的香气,它穿越蒸发了夜间残留的薄雾,霸道的只留下自己的痕迹。
透过金色的光线,母亲发间有隐隐的银白,这白色在此时更显的张狂,让人想忽视都不行。
刚刚她坚决不让母亲陪自己过桥,只说着:“就到这里吧,从现在开始,妈妈你看着我一个人走。”
然后,她拖着行李独自过桥,留下了母亲与很多很多……
轻轻的,几乎没有声音,只是嘴唇微微开合,她最后向母亲与自己生长的地方说了声再见。之后,她看见母亲刚刚还仰着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可又很快的抬起。
她知道妈妈听见了刚刚那声道别,因为她看见妈妈眼角滑下一抹蜿蜒的东西。
再没犹豫,靳轻迈步踏在走了无数遍的青石板上,她几乎记得每一块的样子。
之后的路,她要一个人走。
十八岁的靳轻坐上火车,火车的终点是一个她只是听说但是从未去过的城市,也知道那里的一切都是她的南方古镇没有、也不可能有的东西。
怀揣着最动人的心情,她知道自己将要开启人生的另一道更为华丽的大门。这扇门里有很多东西,她要一一得到。
“经济学院在最右边的劝勤楼里,对,就是那儿,左转一直下去就到了……”
“医学院在净湖的后边,找到那个湖就看见了……”
很多学生会的成员为前来报道的新生与家长指路,几乎每个人身前都围着很多想要询问路线的人。虽有些应接不暇,可这些人的脸上却有着最丰富的表情,好像自己掌握了别人没有的信息是一件多么令人愉快的事。
靳轻不想像那些人一样拖着沉重的行李等候那些有着古时皇上临行嫔妃一样表情的人,独自穿越吵闹的人群,走到角落里一个很破旧的校园平剖指示图前面。
看得出这东西有些年头了,上面风雨的痕迹浓烈,破旧的不值一瞥。也难怪它这样静静的躇在这里、那些苦于寻路的人们不想把时间用来研究它了。学校这些年可能有些扩建改建,但是并没有在这上面标示出来。
靳轻凭着几番猜测,有些清楚却也并不确定的重新加入新生报到的人流中去。
今天的运气还不错。靳轻甩了甩有些麻木的手指,淡笑着望向面前一栋新建的学舍大楼。
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领到分配的宿舍钥匙和一些相关东西,她看着刚刚还挤在自己身后等待领钥匙的一位中年女人,这时正帮身边的女儿拎起行李,而那个穿着一身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只是兀自的走在前面,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汗流如雨的母亲。
这样的情景在这里随处可见,很多新生的家长忙活的比学生还要累。靳轻不由觉得无奈与可笑,自己这样的反倒成了另类,因为她不止一次看见有些人在对她指指点点,仿佛她独自背负着大包小包自己打理自己是多么怪异的行为。
“不好意思!让一下啊!”
一声高扬的声音让很多人侧目──
“同学!让一下好吧!”
靳轻微微侧过身子,让出最大的空间让身后一个女孩子通过。
靳轻看见全副武装的一位女生好似冲锋陷阵一样的冲出来,手里握着刚刚领到的钥匙,伴随着的,是不亚于她的大包小包。
没有陪同的亲友,没有华丽的仪表,只有和靳轻一样繁重的行李,和一张朝气蓬勃的脸。
直到站在宿舍门口,靳轻才知道,原来,这个女孩子将是自己要相处四年的室友。
那女孩儿第一次和她说话,那朗朗的声音如此明丽:“你好,我叫程欢,鹏程万里的‘程’,欢乐无边的‘欢’!”
“你好,我叫靳轻。”
“嗯?‘尽情’?”首先自报家门叫程欢的女孩有些带笑的看着对面刚刚结识的纤细女孩,又道,“这名字好啊。”
程欢有点故意狡黠的表情让她微微一愣,随即便也释然。并不急着解释,只是微笑看着面前那个有阳光味道的女孩。
这一年夏末,正是海棠开的最热闹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