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乍暖还寒1
空气中吹来隐约有春天味道的暖风,树间的冰雪融化后绽放出美丽的爱情的花。哎,原来我们爱情的种子早已经不知不觉发了芽。
他们从远郊回来,生活依然忙碌。这天,半夏接到程潜的电话,说照片的事情有眉目了。
“半夏,或许这个消息你不愿意知道。”电话的那一头,程潜的声音透着一分谨慎。
“噢?”她单调地发出一个疑问。那边缓了一下,接着说:“或许是一个姓苏的女人要调查你。”“苏”?这个姓氏让孔半夏一怔。很快,孔半夏弯起嘴角,“是她?”“可能是,这只是我们初步的猜测。”那个人有什么必要警告自己远离她的丈夫吗?她有一点儿吃惊,想不到他的妻子会有这样的举动。“程潜,先这样吧,别查了。”半夏没想到苏绣月这么不放心她,要用这样的手段给她警告。她垂下眼,她觉得那是一种胜利者的睥睨。她好恨,方懋扬不仅是先结婚了,还要让他的妻子这样羞辱她!
孔半夏走进了江远的公司,这是她第一次来。江远可能事先打过招呼,前台的小姐直接领着她进了他的办公室。公司里有十来个员工埋头苦干,看上去很忙碌。
“我想找你要方懋扬家的电话。”是的,她是来要电话的,她要去会一会那个女人。孔半夏是吃素的吗?岂会任她那样愚弄!
江远看着她,目光里有些担忧,“半夏,我能问问是什么事情吗?”孔半夏勾起唇,说:“你放心,我只是找她谈一谈,并不打算影响谁的生活。”她能影响谁的生活呢?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影响力,或许,她只是想请别人放过她!
江远在纸上刷刷地写了一串号码递给她。她唇一勾准备离开,江远突然出声:“以后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来找我。半夏,我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你。”孔半夏一怔,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她收回目光,手里拿着电话号码,打趣道:“谢谢你啊,阿远。你的时间金贵,我哪敢随便打扰你!”江远和半夏一起走出来。本来忙碌的员工都偷偷地打量他们,几个女职员眼里还含着一点儿艳羡的表情。
半夏看到了,悄悄靠近江远耳边,说:“你这样英俊有钱的老板在公司肯定很受欢迎。我看有几个mm长得不错,你也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啊。”他顺着她意有所指的眼神看过去,那只是公司里他并不太认识的员工。于是他收回目光,并没有说什么。
半夏在停车场上了车,朝他摆摆手,说:“你上去吧。都这么熟了还这样送我,搞得我多不好意思!”江远扬唇一笑,“再见。”也不多耽搁,他转身走回办公大楼,离去的背影很是潇洒。
孔半夏暗叹,江远这样的人真是太好了。长得好看又有钱的男人她见多了,男女关系多半混乱,就是谭谏严,和她在一起之前还指不定是个怎么样的风流浪子呢。可是江远,只想出太好这么一个词。她恶搞地想了一想,觉得他要不是方懋扬的好兄弟,她把他占为己有也算是个良策!
苏绣月接到孔半夏的电话时有一点儿意外,她询问:“有什么事情吗?”“你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一谈。”孔半夏回答得直接明了。苏绣月一怔,心里略微有了一点儿底,“什么时间,在哪里?”半夏说了个时间,地点就是上次她和方懋扬喝咖啡的地方。
苏绣月挂了电话,心里讶异,这个孔半夏只是个医生,怎么能这么快就查出端倪?!
两个人到得都比约定的时间早,半夏指了指上次自己坐的位置,请她坐下。两人入座,侍者上来点单后就退到了一旁。
半夏看着对面嘴角挂着笑容的女人,说:“做医生的人说话都比较直,一会儿我要是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你也千万不要介意。”苏绣月也笑,她人长得漂亮,笑起来更好看,落落大方,只是不知在想些什么,眼波流转。
“是什么事?”孔半夏自然是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大家时间都宝贵,索性单刀直入道:“前阵子方懋扬请我喝咖啡,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若介意,我绝不再见他。他方懋扬就是再好也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好男人一大把,我孔半夏何必去纠缠他?只是请人跟踪我这样的事,太没有必要。方家有钱,可这么花在我身上多冤枉!”这个时候咖啡端上来,孔半夏依然看着她,双眼渐生凌厉。
这样的目光苏绣月看着眼熟。是了,她丈夫生气的时候也这副模样。只是方懋扬不常生气,是她从香港带回来的,请你吃。”“那位小姐呢?”“已经走了。”他点点头,就朝办公室里走去。秘书急忙叫住他,手里还拿着那盒月饼,“谭先生,你的月饼!”谭谏严笑得温文尔雅,说:“这种东西我一个大男人也不爱吃,你拿回去吧。”这样好的月饼自然女孩子都喜欢,秘书笑嘻嘻地谢过他。
晚上回家,半夏也说要去买月饼,显然是快到中秋了。谭谏严笑了笑,问:“你喜欢吃什么馅的?”半夏正好在翻杂志,看到介绍,兴冲冲地指着上面的照片说:“看到这些月饼没有?玲珑小巧的,可惜只有香港有卖,还是每天限量的,害得我没有口福吃到!”谭谏严顺着她指的照片看了一眼,呵,眼熟,苏韵宸下午送来的那一盒正出自此家。
他问她:“你喜欢吃这些?”“女人对漂亮的食物都没有抵抗力。”半夏这样说,却恍然想起以前。这家百年老字号糕点铺的月饼她在读大学的时候吃过。她吃的是绿豆馅的月饼。她第一次知道了还有绿豆馅的月饼,不大不小的一个,雕刻得很精致。那天月亮真圆,学生们都坐在学校cāo场的草地上赏月。她坐在草地上,露水沾湿了她的毛呢白连衣裙。有人向她嘴边递了一小块切好的月饼,说:“我最喜欢这一家做的绿豆馅月饼。你尝尝是不是和以前吃的不一样。”她张嘴,那人就笑嘻嘻地把月饼送进她嘴里,末了还附上一个吻。他的唇在她唇上轻轻地一啄。她嘴里的月饼真细腻,简直是入口即化,而且不甜不腻。不知道是月饼,还是那个十分明亮的中秋夜,让她一直记忆犹新。
后来她找遍了整座城市,再也没有吃到那样的月饼。再后来,她在杂志上看到,才骇然,原来一个小小的月饼在这边已经没有卖的了,不是谁都能轻易吃到!
谭谏严抱着半夏,细声问她:“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喜欢什么馅的,我好买回来投你所好。”“绿豆馅。”她脱口而出。
他看着她,目光灼灼,唇边染笑,声音满是宠溺地说:“女孩子不都喜欢榛子。冰淇淋,或者草莓慕斯一类的吗?怎么就你是怪胎,喜欢这样朴素的味道?”她笑着解释道:“那一家绿豆馅最出名,吃就要吃经典的嘛。”她的纤指点着杂志上的大幅绿豆馅广告,“瞧,占了一半的版面,可见就这种最有特色。”他的手一直贴在她的腰上,紧紧地,气息也越靠越近,“宝贝,月饼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要有你陪我赏月。”谭谏严四处乱动的手叫她全身一软。她直接抬眼瞪他,“你是老板,我是打工的,时间还不都是由你说了算!”谭谏严熄了灯,房间里一片黑暗。他的声音在黑暗里腻得化不开:“亲爱的,你是老板的老板。”情正浓,爱正好,他对她,也是最好的。
孔半夏接到程潜的电话,他问她:“你这照片还要不要,不要我替你收起来?”“要。”话语只是脱口而出,为什么要?她垂眸,自己也不知道。
程潜笑了一声,说:“孔半夏,你小心着了魔。好好珍惜眼前,不然将来你后悔都来不及!”她着什么魔?方懋扬的魔?方懋扬怕不是早在她心底腐烂了,连着她的血肉一起,揭开就是皮开肉裂,哪里还有什么着魔一说?
着魔不过是最浅的等级,她孔半夏早已经是不可救药!
后来孔半夏去取回照片,放进包里。转身时她又停住,从手提袋里拿出杜炀的那张明信片。烫了金的明信片在阳光底下闪着光,那是一片向日葵的花海,刺痛了程潜的眼睛。
程潜看着上面的字句,只觉得眼前一花。他仰起脸来,轻笑,“她连你也不敢告诉地址?”可不是,她害怕再和他接触,一辈子逃不出来。所有暗恋的人都是这样的卑微和无力。
程潜眼里有影影绰绰的雾气,在阳光折射下像是戴了隐形眼镜一样。
他仰起头,太阳光线很强,很快,雾气就散去了。
杜炀的感情只是让程潜的心脏阵痛了一下,那阵痛很快消失,雨收云散,那只是一个很爱很爱他的女孩,却不是他爱的女孩!
这辈子,程潜最爱的人是曹莞。可这个世界上,最爱程潜的人一直是杜炀。
公平吗?真不公平。爱情为什么就这么不公平!
她嗟叹一声。不同的痛,却有着相同的无奈。
她的车一下子蹿进车海中,在都市蜂拥的车流里,那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抹灰白色。
太阳熠熠发光。可有些人的愿望却仿佛是永远照不到光的死角,没有被阳光垂青的一天。
半夏把车开到了医院的停车场。停车场很大,满是车,却没有人。她拿出包里的照片,那个男人的眉眼,微突的喉结,一个略带笑容的眼神,都让她熟悉和心痛。
照片里的男人看着她笑,是那种发自心底的微笑,仿佛和多年前如出一辙,时间并没有使他看她的目光起变化。
程潜说,终有一天你后悔都来不及!
她趴到方向盘上,疲惫地抬不起头来。数十年来,她都经历了什么,竟然让她觉得生无可恋。
她好怕,好恨,恨不能一心一意去爱谭谏严。
她为什么要那么早遇见方懋扬,又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
她徘徊在过去,可是他们有没有想过,她又情何以堪!
梁煜华见孔半夏走进办公室,抬起头笑嘻嘻地问她:“喂,这一批去山西的医疗小组你报不报名?”半夏自然晓得他说的是去山西山区驻当地的医疗队又开始报名了。医院每年都会派医生去,为期两个月,补贴也很高。回来后这段经历对评职称什么的都有帮助。她以前参加过去内蒙古的医疗小组,环境确实很艰苦,不过也真的很考验人。
那是一种磨炼。那个时候她刚进医院,满心满眼的干劲,被派到那种苦兮兮的地方也会认为是领导给她的机会,书上不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吗!
医疗工作,尤其是临床医学注重学术专业知识的扎实性以及实际cāo作实践上的熟练性,下乡实习是很有必要的。
可她今年是有目标的,所以不能走。她笑一笑,说:“我手上有几个病人,走不了。你呢?”梁煜华扔了两颗花生到自己嘴里,“我报名了,主任亲自找我说,我这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同志最适合参加这种支援项目。”半夏扑哧一声笑出来,问:“什么时候出发?”“下个月初。”半夏手上确实有几个病人,都来头不小。她的老师年纪大了,慢慢要退下来。她是老师大力栽培的得意门生,加之上一次高难度手术的成功,那些来头不小的人也开始信赖她,愿意把病历交到她手上。
“半夏啊,这一回你要把目光放远一点儿。”老师这样说。半夏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她刚被破格提升为主任医师,徐主任又下去了,看来老师也属意她而不是别人。只是其他的关系还需要跑跑。
这晚她老师摆宴,学生们一个个敬酒,她跟在后头。轮到她,她举杯干了满满一杯子的五粮液,才笑嘻嘻地对着老师说:“您老身体不好,就随意吧。您可千万别喝多了,回去师母要怪罪我们的。”她话说得动听,一旁老师的朋友们都呵呵地淡笑着。她的老师是医学界的泰斗,已经年过六旬,此刻头发灰白里夹着几抹黑,真是岁月不饶人。
老师用手拍她的肩,说:“你这孩子跟在我手下读书的时候就有一股狠劲儿,那时候我就看出你是可以培养的苗子,果然不出所料。”老先生很是有点儿得意,喝得有点儿多了,转头对身边的人说道:“怎么样,这就是孔半夏,近期还有两篇文章被ei刊登了,不得了啊,将来能成大气!”半夏知道老师说的是她原先向他下跪要回保研名额的事情。她没有想到那竟然是让这位泰斗看中她的原因。
她本不和老师们一桌,此刻把头抬起来,眼光一掠,这才发现坐在老师身边的人赫然是院长。
李院长眼神熠熠,看着她问:“你就是上次主刀成功做冠状动脉搭桥手术的孔半夏?”半夏与李院长接触不多,院长自然对她不熟悉。
她点头。李院长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转头去对老师说:“后生可畏啊,我们俩都老了,还是商量商量什么时候去钓鱼的好……”接下来是一片笑声。这样的笑声里面,半夏感觉院长对她也颇为赏识。
半夏第二次见到李院长,是在他的办公室。“我有个朋友前阵子还在我面前提起过你,大为赞赏。他的眼光向来不错,我很放心提拔你。年轻人,要好好干!”他话里有话。半夏很想问他这个人是谁,可最后只是笑得很真诚恳切地感谢院长的赏识和提拔。
没几天,院里研究的名单颁布出来,她的名字果然列在上面。她已经是这所三级甲等大医院里最年轻有为的主任医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