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
凌云
陈立汉在阳台上拉够了二胡,端着板凳往屋里走,一回头就看见从房里出来的老婆收拾得花枝招展地要出门:“你去哪儿?”
“我有个约会,一会儿回来。”凌云说着就带上门儿出去了。
陈立汉在后头惊的,他家老太婆还有人约会?!可看太座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他又不好追问,放好了胡琴这才心有不甘地又跑上阳台向下张望,只看见老太婆脚下生风一会儿就没了人影儿。
凌云脚下着急心里却很稳当。
那小子她接触过,有些道行,但还拿得下。再说今天她不是要兴师问罪,只不过有些事儿得弄清楚。
到了地方儿,在外面隔着玻璃凌云就看见张衡已经在位子上等着了。
走进去,张衡眼利瞅见了她,立马站起来招呼:“阿姨,这儿!”
凌云走过去坐下。
“您要喝点儿什么?”
“菊花茶。”
“好的。”张衡冲服务员抬手。
“串串找工作的事儿,麻烦你了。”
这话把张衡说得不自在了:“也不算帮忙,串串她……这次面试没成。”
她知道。先不说自家闺女是个藏不住事儿的,这两天脸色那个难看啊;单说最近这丫头没事儿总傻乐脸红啥的,明摆着没把找工作当成正经事儿办,真要面试成了那才是祖上积了大德活见鬼。
凌云让服务员把茶在面前放好这才又开口:“成没成在其次,你帮了忙是事实,串串那丫头不懂事儿,该谢的还得谢。”
对面的小子抬头看她一眼:“……她谢过了。”
凌云也扫他一眼:“昨儿晚上她着急忙慌赶回学校——”
“是我。我找她有事儿。”张衡脸上没一点儿笑:“阿姨,您既然叫我出来,有话还是直说吧。”
凌云却很开心:“你别紧张。叫你出来,是担心串串不会处事儿,她把自己的事儿弄糟了还没什么,要是让别人受了委屈就不好了。”
张衡这下不明白了,抿着嘴唇听下文。
“串串最早说想留校,事儿黄了;后来又想找工作,可像个没头苍蝇到处乱撞;家里给她想办法找机会她不稀罕;现在有你牵线搭桥她还不争气没面试上。我是没招儿了,养的本来就是姑娘,也不指着她奔成个多了不起的人上人,反正她也不是太丑没人看得上,想着实在不行就嫁人得了——”
看着张衡在对面椅子上仿佛突然屁股生钉一样地挪动了下,凌云笑笑:“可给她介绍的人她还看不上。”
张衡这下也笑了:“阿姨,那回到您家里,您说的话我都记着呢。”
凌云被他硬拧着转了话题,心下有些不快:大人讲话小孩子乖乖听着记着那是当然的,这简直是废话。不过今天她叫他出来就是有事儿要交待,讨好她的话就不必说了。
可张衡还接着说:“有一句话我记得特别深。”
哪句?
“您说串串自己把脚搁人脚底板下那是活该,但谁逮着踩起来没完就不行。”
对,有这句。他记得是应该的,她当初说的每句话他都该记起来。
“我觉着这话也对也不对。”
凌云眉毛一拧,怎么说?
“谁逮着别人的脚踩起来没完那都太人品,我当初错就错在这儿。但串串把脚搁人脚底下不光是她自己的责任吧?”
她活了大半辈子了,好赖话还分得出来,这小子估计是想派她的不是。凌云喝一口茶:“你说。”
张衡也端起自己的杯子喝一口:“上次跟您聊过之后我就觉得,串串有您这么护着挺幸福的,但并不全是好事儿。我说句实话您别生气,刚认识她的时候,我就觉得她外边儿看着挺机灵可那机灵全在脸上,心里还是糊涂。她这样儿当学生行,可搁到外面——”
搁到外面就是个死,这她清楚。凌云继续喝茶。她是护不了串串一辈子,所以得帮那傻孩子擦亮眼找个好人家,等她自己成家生子了她就再不cāo这份儿心。
“行不通的,阿姨。您保得了她一时,难道还保得了她一世?我年纪小辈分低,可也知道这样行不通。”
凌云把茶杯攥在手里不说话。
“就说您今儿找我出来吧,我挺惊讶的,可也不是全没料到。
“我大概能猜到您的意思,其实您就是想在我这儿要个敞亮话吧?我可以给您交底儿。
“串串要是能听您安排、或者她自己要是喜欢上了别人,我没话说。
“可她喜欢我,这点我还有把握。
“之前我攥着这点儿欺负她是不应该,所以我想请您给我个机会改过来。
“对串串的担心我也有,她人单纯,偏偏还以为自己特本事,身边儿的确得有人看着。刚才我说您对她保护过度不是为着批评您,我不敢。可您应该知道,就算您给她把关找着个您觉着好的人,今儿看着好也保不齐明儿他变了。”
那也比现在看着就玄乎的人强。凌云心里有气,放了杯子十指交叉听这小子掰扯。
“这一点谁也保不齐,包括我。可我还是想,想和串串试试。
“我说我不敢批评您,是因为其实我跟您的心是一样的。我不敢保证说自己就是那个能一辈子不变的主儿,也不能打包票能把串串万事保齐,但只要我能力范围内,今后我不委屈她。”
嗬,癞蛤蟆打呵欠,口气倒不小。凌云发了狠:“你帮她找工作,我谢谢你。但现在说这样的话——”还为时尚早。
“我帮她找工作是因为她想工作。”张衡也放了杯子,坐正了姿势接着说:“现在面试没成,串串说她想考博,准备时间根本不够,不出意外的话,也没戏。可她喜欢。您那么宠她,总可以让她做些她喜欢的事儿。”
宠归宠,可那并不意味着她这当妈的就愿意看着女儿当个一事无成的废物!她辛辛苦苦培养出来读到硕士的闺女就这么让他圈在家里跟傻子似的?凌云冷笑:“她24了,还能随心所欲几年?”
张衡笑:“以后串串真上了社会,碰上什么样的人、遇着什么样的事儿我可能管不了,但至少现在,她应该还能由着性子做些她喜欢的事儿。”
她还没答应把串串交给他呢,这小子凭什么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阿姨,您也是过来人。老话不是也有一句吗,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再说您想给串串介绍的那人,串串是什么态度您应该比我清楚,她特别在意您的意见,我尊重她,更尊重您。”
好好好,她这回可说是兵败如山倒。
不怨别人,说到底,就是她自家闺女不争气,听这小子话里话外的意思——她不愿承认也不行了——串串怕是早就被他吃干抹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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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串串
——说话就说话,他亲她干什么?
——那你不推开他?
——男的力气大。
——狗屁理由。
难怪周伯通那么不正常,她理解了。陈串串现在不想抽打任何人,除了自己。还考博呢,就她这一脑子黄色废料。
“让人给煮了?干嘛不搭理我?”
肩上被人捅了一下,陈串串回头:“什么事儿?”
马海燕指一下电话:“你的。”
陈串串心咯噔一下,走过去接起来:“喂?”
“我齐磊。”
他啊。“啥事儿?”
“打你手机打不通。你能不能下来一趟?”
陈串串瞟一眼手机,呦,关机充电,这还头一次:“电话里说不行吗?”
“……那好。你留校的事儿是不是不行了?”
这都多会儿的事儿了:“嗯。”
“考博你现在也来不及吧?”
是,不止一个人这么跟她说。
“……你家非让你在本地找?”
这话问的。陈串串打起精神:“我家没这么说。”
“那——”
“可我家就我一个,我不想离父母太远。”
“……哦,那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一声儿。”
“谢谢。”
挂了电话,陈串串回头,海燕皱着眉问她:“工作的事儿?”
“嗯。”
“周英的工作落实得怎么样了?”
陈串串汗颜:“我没仔细问。”
“她最近少过来,我还以为是忙这事儿去了。”
哎,海燕不提她还不觉得,这么一提倒还真是,周英原来成天聒噪,这两天偶尔见着了她也是脚不沾地,干什么呢?
“上一次我见她在咱们寝室好像还挺生气,电话里不知跟谁吼啥呢。”
周英没出啥事儿吧?陈串串开始着急,开了手机拨电话。
那头接起来:“串串?”
“嗯,是我。你在哪儿呢?”
“叶成刚家。”
哦,那看来不是和他吵架了:“海燕儿说最近总见不着你人,忙什么呢?”
“呦,她还惦记我呢?别闹,我讲电话呢,你管谁惦记我呢!”那头明显是有人干扰,陈串串听着周英的声音忽远忽近:“你一边儿去!呵呵,我还能忙啥,瞎忙呗。”
“真没啥事儿?”
“没事儿。对了,你工作的事儿怎么样了?”
“还没头绪,我家里人还着急呢。”陈串串捂了电话小声说:“嘿嘿,我妈估计也急了,打算我要找不着工作直接把我嫁了。”
“怎么说?”
“给我安排相亲。”
“……”
“喂?”
“你千万别,别把事儿整岔了。”
啥事儿整岔了?这话是对她说的还是叶成刚又来捣乱了?陈串串直犯糊涂。
“总之——我吃的那蛋糕我赔你!”那边飞快地说完,啪地撂了电话。
陈串串在这头半天转不过筋。
蛋糕?
蛋糕!
周英知道那不是齐磊送的了!
可她帮张衡说话?中邪了这是?
这世上到底有几个周伯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