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陈串串
    今天是她生日。
    陈串串从来不是那种会忙到忘记自己生日的人。开玩笑,她一学生,哪有那么些事儿忙;况且,自己的生日,多重要的日子,上哪儿忘去?
    早早地约了周英、海燕和丹丹,告诉她们谁也不许抢,她做东,大家一块儿好好乐乐。那三个当中除了丹丹是一向听话的,另两个根本是巴不得。海燕更是得寸进尺地抛下一句:
    “还有一条,不许带家属,谁欺负我这个孤魂野鬼我跟谁急。”
    “好,我不带。”丹丹点头。
    “women’stalk,赞成。”周英也点头。
    她就更不用说了,带谁去?
    饭局是晚上的,白天都还各有各的活动。陈串串利用这时间当孝子,跑到周大福给她老妈挑了个链坠,有点儿小贵,但值得,毕竟今天也是她老妈的受难日。
    拿回家,她老妈拎着东西比在脖子上细细欣赏。
    “足金?”
    “啊。”
    “贵吧?”
    “啊。”
    “那还行。”
    这什么妈呀,正常的妈不是该说“你个败家子儿,就喜欢乱花钱”吗?
    “我生你养你这么些年,你就是给我打个金腰带也不为过。”
    陈串串瞟瞟她老妈的腰,妈呀,你也太看重你女儿的能力了,那得多少钱啊。
    留下她老妈自己在那儿美,陈串串进卧室打开电脑,进邮箱,没有新招聘信息提醒,没有应聘反馈,甚至没有垃圾邮件。
    什么都没有。
    “你不是约了人吃饭,还不走?”她老妈在外屋一声喊。
    “这就走!”再刷新一下,未读邮件,0封。
    站起来把卧室门关了,陈串串翻出自己的行头,开始认真地发愁。
    周英她们合伙送的生日礼物,说起来也不便宜,但这礼物实在是,啧。
    因为是本命年,前两天周英她们直接就把她拖到了内衣专卖,划拉着店里的东西,说价钱都无所谓,一定要是红色的,越红越好。最后选了这套,颜色出挑不说,极聚拢托高的效果也很有看头,果然验证了“那啥就像时间,挤一挤总还是有的”。小裤裤更好,倒是不露,但只有红领巾大小,丝缎无痕设计,号称肌肤触感一流,她却穿得特别没有安全感。
    当时找了个没衣服搭配的借口想推,被周英她们直接否决,“这年头就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儿,买去”。
    挑了件大红深v贴身连身短裙,因为海燕的打哈哈,她的反对再次无效。
    ——“小姐,开口不到肚脐的不算深v,勒不出赘肉的叫修身不叫贴身,你滴明白?”
    总之是买下了,还被她们明令今天必须穿。太恶俗了,这个点儿她穿这个出去不知道会不会被警察叔叔抓。
    陈串串换好衣服,强迫自己无视老妈惊讶的眼神,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窜出家门。
    没走多远就接到齐磊电话。
    “听说今天你生日?”
    “……嗯。”可今天是姐妹聚会,你千万别提什么非分的要求。
    “生日快乐。”
    “谢谢。”
    “……本来想找你当面庆贺庆贺的,可我这边儿还有点事儿。”
    “没关系。”太好了。
    吃完了饭一群人照例去k歌。陈串串虽说是寿星老,但知道自己是“原创型”歌手,小声哼哼还没事儿,拿麦放出来那就只能是侮辱原唱者。好在有周英和海燕这俩麦霸在,不用担心冷场。
    窝在角落里,她只觉得浑身难受,刚才海燕她们买的蛋糕正经没吃几口,全抹几个人身上了。正低头在身上闻来闻去,丹丹靠过来对她说了句什么,那边声儿太大她没听清。
    “啊?”陈串串大吼着问。
    “陪我去上个厕所!”丹丹干脆站起来拉她。
    陈串串起身跟着她出了包厢。
    “你们本科那同学,齐磊,今天打电话到寝室来着,我告诉他咱今晚的活动了。”
    “嗯,我知道。”
    “你是不是和树人的老板分手了啊?”
    陈串串站起来冲水:“……啊。”
    听见丹丹推门出去洗手:“其实他人挺好的。我和那谁上次到学生街吃完饭去他店里,打包的剩菜被我整翻了,泼了他好几本书,他都没让我赔。”
    陈串串也走出来:“你招人疼呗。”
    “串串,”丹丹却笑不出来:“你别学海燕她们那样儿。”
    陈串串一愣,哪样儿?
    “你没她们聪明,再说我觉得有啥心情挂啥表情挺好的。”
    陈串串目瞪口呆。和张衡掰了之后,周英她们也从来都只哄着她赔小心。以后谁说丹丹傻她都不答应。
    唱完歌回学校已经很晚了,校园里人都没几个。
    她们一帮子四个女的都喝高了。陈串串还好,就是脚下有点打飘;丹丹是问啥话都不会答了,只知道傻笑;周英和海燕搂在一块儿互相调戏,师太你就从了老衲吧大爷给小妞笑一个啥的。
    到了楼前其他三个人都没多扫一眼,晃着就进去了,陈串串在后头推这个扶那个正乱着,身后传来一声招呼:“串串!”
    她回头,啊,齐磊。
    那三人愣是没听见,被门卫阿姨呼喝了两句,声儿低了点儿,打打闹闹东倒西歪地上去了。
    陈串串慢慢走下台阶,笑着说:“你太夸张了吧?”
    齐磊也笑,但笑得难看:“别说你没收过这个。”把手里的花送到她怀里。
    陈串串低头打量了打量,点头:“收过,不过你比较大手笔。”初恋送过她,不过那时年纪小,还知道害臊,没敢明目张胆地送玫瑰,一色儿红色康乃馨。
    齐磊再笑笑:“你们今天玩得好吗?”
    “挺好的。”
    “我今天有事,”他抬头,脸上的笑早没了:“……你是不是跟乐乐说什么了?”
    什么?
    齐磊看着她,眼神痛苦:“我就那么让你烦,非得把我——”
    哎哎,打住。陈串串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了,可完全不是那回事儿:“不是。乐乐她的个性你不是不知道。她不知听谁说的你对我……跑来跟我撂狠话,我就说我跟你没啥,她愿干啥干啥。”
    “可她说你支持她……追我。”
    “她说的话你找她负责,跟我没关系。”
    齐磊眉头松了:“那——”
    “我最近为找工作的事儿烦透了,其它什么也不想。”
    “现在工作的事儿根本还没急到那个份上,你这纯粹是逃避问题!对那个人,我真的看不下去,他配吗?”齐磊被她连搥了几句话,声音陡然提高。
    这就不是他们两人应该讨论的问题。陈串串也不知再说什么好,埋头看花。
    “他要真把你放在心上,能这样看着你难受?我说句难听的,你光知道让我别强求,你自己呢?别的东西也许可以说男女不一样我不懂,但这个我明白,单方面上赶着人不舒服!你就知道劝我,自己怎么那么糊涂?被你说了几次,我也告诉自己别再多事儿了,可那得是我没在跟前看着或者你真放开了才行,现在就在我眼前搁着你别扭,我放不下!”
    齐磊猛地伸手拉住她一只胳膊:“串串——”说着就把她往怀里带。
    陈串串低头错开他俯下来的脸,脸狠狠地撞进花束里,玫瑰花瓣挤了一身,闻不到一点儿花香,身上炸出一身冷汗。
    “把人放开。”
    她脑子还蒙着,身后又是一声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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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衡
    “把人放开。”
    张衡让自己尽量不要太咬牙切齿,从楼侧走出来,停在两人面前。
    那小子看见他,居然不闪不避,双手搂着陈串串还往怀里收。
    “你把人放开。”张衡再次强调。他手里拎着东西,不过要是这小子再这么着,他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你放开我。”串串的声音被这小子闷在怀里,倒比他的话有作用,张衡看着他慢慢松手。
    串串两步退出来:“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儿,都自己负责。”
    那小子看看她再看看他,最后还是对着串串说话:“……好。今天的事是我错了,不管怎样,生日快乐。”
    把别人的生日搅和成这样还好意思说这话呢?被人狠狠剜了两眼,张衡心里并不介意,平静地看着人离开,毕竟接下来站在串串面前的人是他。
    陈串串半天没回身,低着头站那儿。
    这丫头被吓坏了吧,那小子跟熊一样地把她往怀里抓,真是。
    绕到陈串串身前,张衡微微弯腰对着她的头着回身开始把拆开的ru白色包装盒往回包:“白天往你们寝室打电话,打了一天也没人;往你家打,哦,你爸接的,说你跟周英她们庆生去了,我就想着你们不能早回来。”扭头看她一眼,笑着继续说:“你看你那裙子,挺好看的给整成这样,奶油吧那是?行,这个带回去,好歹跟她们分着吃点儿,别过夜,你们没冰箱放不住。”
    话说完盒子也重新系好了,再一看陈串串握着那几支花儿还垂着头,张衡伸手去抹她的脸:“哭啥,过生日这样可——”
    “就哭!就哭!”陈串串一抬手,把蛋糕盒碰得侧翻在车前盖上,抓着那几支玫瑰花对着他劈头盖脸地刷过来:“谁让你给我庆生的?还许愿?我就愿意哭!就愿意你别理我别给我写信!”
    张衡本能地抬手挡脸,这丫头怎么说发作就发作啊:“哎!花儿砸坏了,这么晚可没地儿重买去!”
    “你!”陈串串猛吸一口气,手上的劲儿更大,花杆连连抽在他手臂上,生疼。她嘴里还嚷:“我不稀罕,不稀罕!”
    他受不了了。
    张衡上前一步,两手一抬,嚯地捉住陈串串狂暴的双手:“上瘾是吧?”他越来越发现这丫头有暴力倾向,平时看着挺文静个人,不能张嘴,更不能被惹毛了,真应了那句话,兔子急了咬人。
    问题是,兔子咬人也疼啊:“知道你不稀罕,你不稀罕也不能拿它这么糟践啊。”她以为他看着她捧着别人送的花心里好受?张衡松开一只手:“不许挠我!”硬把她手上的花儿拿下来,随手往旁边一撇,回手把人往怀里按:“别动,听我说!
    “非得哭?行,那就这儿哭,哭完了你再回去。还动!这样回去你就不怕你同学误会齐磊?他可不像我这么皮实,到时候整岔了你们以后还怎么处?我那些信……你真没看?没看就算了。我这儿跟你说也是一样。”
    “谁要听你说!”
    “必须听!”好不容易老实了她还不听。张衡把陈串串抬起的头又摁回去:“别总嘴硬这也不听那也不听,不听你又憋在心里生气,你这是为难谁呢?我脾气不好我慢慢改,想到的我都能慢慢说给你听,你想知道啥也直接问我。这么大的人了,‘不听不听’,演戏呢?”
    “你!”
    “行行,演!可这大晚上的没人看,你不憋屈啊?”张衡见怀里的人拧巴拧巴又老实了,这才把人松开,瞅瞅旁边还倒着的蛋糕盒,问她:“看看,这怎么办?”
    “……”
    唉,没招儿,还得他来。回身扶起盒子,打开,蛋糕已经歪了,蹭了好些在盒子内侧,小心地把它往托盘中央挪了挪,重新打包好:“别人那样儿的花儿你都收了,这蛋糕也拿回去吧。”
    见陈串串还不动,只能自己拎了盒子,牵起她的手给送到宿舍楼门口——
    “拿着。上去好好睡一觉,生日不兴这么哭,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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