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回到上海的我没有和顾卫北提起沈钧来。不过是一段一小插曲而已,不过是我的好奇心而已。
    沈钧偶尔给我发个短信,比如天气热的时候他会说,喝点绿豆汤是不错的。这样的话,让人觉得温暖,好象是大哥一样。
    顾卫北就不会照顾人,也许他从小得到的照顾太多了。他赋闲在家的时候常常会打游戏,等待我回来做饭,中午就吃一包泡面,开始的时候我骂他懒,后来有一天我被上司骂,挤着地铁回家的路上差点中暑了,回家后他依然在打游戏,我上去就拔了游戏机的插座,然后说,你太欺负人了。
    他立刻火冒三丈,说我怎么这样,他继续把插座按上,而我继续拔掉,我们来回插来回拔,最后,我急了,抱起游戏机扔到了楼下。
    我听到很清脆的声音。是游戏机撞击水泥的声音。那是我送他的生日礼物,他喜欢游戏机,所以,我送了他。
    他再次动手打了我,并且骂我,泼妇。
    那天我们没有很快和解,而是我跑了出去,跳黄浦江的心都有了,我给周芬娜打了电话,告诉她,我不想活了。
    她很快就找到我,然后领我去吃饭,她抽烟我吃饭,她劝我,男人就是孩子,该哄着还是要哄着。
    我把手机关了,不让他找到我,他这样没有上进心,被人炒了鱿鱼就知道玩,他还信誓旦旦让我过什么美好生活,全是骗人!我一边哭一边和周芬娜说着,我说没想到他这么“废物”。这两个字说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在我心中,顾卫北应该是个英雄类的人物,至少让我崇拜和喜欢,但现在,他太让我失望了。
    我想住周芬娜那里,可她劝我回了家,她说,别吵了,他一定急坏了。
    果然,周芬娜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顾卫北。
    回家吧,他说,我去接你。
    不回!我坚决地说。
    回吧,他磁性的声音传来,总不能做流浪猫吧?算我错了吧,以后,你愿意往楼下扔什么都行,甚至把我扔了都行,但总不能不管我吧。
    我的心又软了,哎,冤家。
    他是骑车来接我的,我们好久没有骑车了,从前放了暑假和寒假总是一起骑车去玩,多数时候是我坐在单车前面,如今他骑了一辆破车来接我,一把抱我在车上,然后说,让我们重温旧梦吧。
    这个家伙就是这样,把你打哭了再把你哄好了,我们知道不能总这样打下去,肯定会伤感情,可到时总是情不自禁,下一次吵架忘记了为什么,我终于骂出了物两个字:废物。他突然愣了,然后捂住脸哭了。
    这次,跑了的是他。
    我找了他一夜,我不知他去了哪里,在上海他哪有朋友,他卡里的有钱吗?他的工作一直不顺利,好象他有万丈豪情就是到处用不上,他想做买卖又没有资金,他还欠着周芬娜十万块钱……这是一个焦头烂额的男人,而我还说这么重的话,我后悔了,从说出这句话我就后悔了,这他妈跟杀人有什么区别啊?上海现在多难混啊。我疯了一样叫着他的名字,边跑边叫,我不能没有他,我不能失去他!
    我疯了似地找他,把能找到的地方全找了,我想到如果失去他我会活下不了了,是的,我宁肯他天天在家呆着,宁肯他就这样陪着我,宁肯这样慢慢到老,只要我不失去他。
    最后,我在外滩找到了他,他好象一夜之间老了许多,胡子拉碴,象个讨饭的,他站在风中,分外疲倦。
    我在身后唤了他一声。
    他扭过头来,看到我泪流满面。
    对不起,他说,林小白,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我哭着,用拳头打着他,他怎么可以跑一夜,怎么可以让我找不到他?!我们发疯一样吻在一起,这次,我和小兽一样咬着他,最后,他的嘴唇出了血。
    为了顾卫北,我去找了姚小遥。
    我知道他可以帮助顾卫北,他有的是钱,他可以的,而且,在上海这么多年,他有很大的势力。
    我凭什么帮你?姚小遥问我。
    我回答不出来,因为,我是为我的爱人,而他,对这个男人并不感兴趣。
    我从开始说,从我和顾卫北的相识相知相恋说到现在,从一点一滴说到纠纠缠缠,我想用我的爱情打动一个人,那时,我除了爱情一无所有。
    他吸着一支很粗大的雪茄烟,一言不发听我说着,我说完了他问,说完了?我说是。
    你要多少钱?
    五万,我说五万就行。
    他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接了电话就出去了,周芬娜说得他对,这个人派头大得很,他不会轻易许诺什么。
    其实我可以再向周芬娜张口,但我张不了那个嘴。
    而且,这件事情我不能让顾卫北知道,他的自尊心会受伤害,他只说过一次要开个装饰公司,说他的同学从重庆来了,美院刚毕业,学的室内装饰,他想当他的老板,他笑着说,我最适合的职业就是当老板。
    我要让他当成这个老板。
    第二天,姚小遥打电话,林小白,你来拿钱吧,找我的秘书就可以了,不用打借条,算我送你的,不,算我送给你的爱情的。
    我欣喜若狂,拿了五万块钱给顾卫北打电话,亲爱的,注册你的公司吧,你可以开始干了。
    而更惊喜的事还在后面,其实五万块哪够哪啊,我想再找父母张罗点,再找找陈子放,这一切还没有来得及实行,李卓来了。
    我看得出顾卫北的兴奋,他们像哥们一样拥抱在一起,李卓回过头问我,林小白,你先吃一小会醋,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非礼他了。
    我们那天喝了个烂醉,李卓醉眼朦胧地说,真他妈郎才女貌,要不是看着林小白这么死心塌地坚如磐石,要不是看着顾卫北跟着了魔一样,我真想插上你们一足。
    她还提出一个请求,吻别一下我们,因为她要走了,去美国了。
    我们爽快地答应了她。
    其实她是想吻别顾卫北,我只是她的一个借口。
    那哈哈笑着吻着我们的脸,然后说,就算我酒后无德非礼你们了,嘻嘻。说完,她抱着我们哭了。
    那天,她留下了十万块钱,然后说,到时,连本带利还我,我是黄世仁,要收租子的。
    真是哥们,我想李卓是我印象特别深的一个女孩子,仪胆义肝,如果是男人,我非爱死她不可。
    我清楚记得,顾卫北的公司是六月十八开的张,放了很多炮,他们第一个月就接到了五个客户,他四处找那些来装修那些有钱人的房子,他的同学负责设计,第一个月,他们挣到了两万块。
    顾卫北说得没错,他真是适合当领导,当他告诉那些安徽或湖北来的民工如何做时,我看到他十分神采奕奕,我想,他的黄金季节真的要来了。
    到年底的时候,他们的公司已经成了正规军,再也不用四处找游击队,而且,他不再接那些家庭装修,他装的,都是一些豪华酒店和大宾馆,不过半年时间,我们脱胎换骨了。
    是机遇抓得好,上海的装饰市场正火热。况且,他有学专业的同学,而他最擅长联络,和人打交道,那是他的长项。
    五万块,我连本带利还了姚小遥。
    十万块,我们也还了周芬娜,周芬娜说,真是不相信你们这样时来运转,看来,人哪一天发财真是上天注定的。
    顾卫北送了我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用他的话说,先住着,不是喜欢张爱玲吗?有了钱,我把她在上海住过的地方全买下来送你,我就当回胡兰成,天天来私会你。
    二00二年的春天,我们向着有钱人迈进了。
    他挣来了钱,然后提来一兜子,哗啦倒在床上,大声嚷着,老婆,给咱数数。我知道这小子在卖弄,但我得他给卖弄的机会不是?他累得很瘦了,人好象也有些苍白,但精神气十足,我们计划着买车买房,然后给孙子买个别墅什么的,发财的梦总是让人过于兴奋,我们不再穿那些杂牌子衣服,一水的名牌,他就是阿玛尼,我就是宝资only,谁还用大宝啊?兰蔻,眼霜也当面霜用,有钱,!
    那阵我们的嘴脸真有点像暴发户,中间还衣锦还乡了一次,给他父母和我父母分别置别了行头若干,又买了太太口服液这类,他妈和我妈都有点急地说,不行,把婚结了得了,证办了没有?没办证就住一块了,那是要犯法的啊。
    顾卫北笑嘻嘻地告诉我,他们老担心证,你说这年头谁还办证啊,办证甩你多不好甩啊。我说是啊,我甩你也不好甩啊。
    那个证,其实一直在我们心里了,我有时想,如果我真有那张红红的结婚证,是不是会没有了以后的灾难啊,是不是我们就真的能拴在一起,然后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第一个分离的不是我们,而是戴晓蕾。
    她在电话中哭得泣不成声,好象快要崩溃了一样,她说,林小白,我的心彻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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