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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两处鸳鸯各自凉

    “亏你还知道‘父之过’!儿子的错就是你的错,你反是有脸打贼似地打他?你爹当初是可曾如此打你?”
    老夫人哭天抹泪,搂了孙儿云纵在怀里,杨焯廷忙过来解劝。
    珞琪平素就觉得这祖孙三人颇为有趣,公爹一句“铸成大错”本是指责儿子,却被奶奶误听成“父之过”,罪名反安去了公爹头上,真令人哭笑不得。
    若说奶奶耳背眼花,可是打岔总是在妙处。
    杨焯廷急得揉拳擦掌没了个主意,忿然间也恃宠肆意地嘟囔抱怨道:“都是老祖宗宠得他越发没了个王法,儿子想管教,奈何老祖宗总是如此这般地护着。”
    话没说完,老夫人瘪着嘴抄起拐杖向儿子杨焯廷的腿上打去。
    珞琪起先一惊,公公都须发花白,竟然老祖宗还如此当个娃子般挥杖责打。又见老祖宗却不是真打,那拐杖高起轻落多半是吓唬,反是慌得杨焯廷顺势向后跳了两步,哈着脸陪了笑直喊:“娘!娘亲息怒!”
    那副陪笑地样子一改在子女面前的古板严肃,反令珞琪忍俊不禁,心想公爹此时的样子反是有些斑衣戏彩的味道。
    老祖宗可才真是家里的祖宗,据说老祖宗的娘曾是先皇的ru母,对还是阿哥的先皇照顾得精细,还曾救过咸丰帝的命。为了照顾咸丰,自己的亲生儿子却病死了,为此先皇登基后也十分感念。先皇年轻时好色荒唐,没人敢劝,也是ru母的话最是管用。而老祖宗就是自幼随了娘长在了宫里,像姐姐一样照顾着幼时的先皇,宫里的娘娘们都乐得收她当个干女儿,人称“大格格”。
    待到当今的皇太后初进宫时,还是个水灵的秀女,ru名兰儿。兰儿为了在三宫六院中邀宠,细心地注意到这位早已远嫁龙城却时常随意出入圆明园的“大格格”,极力设法讨好。这才在“大格格”也就是如今这位杨家“老祖宗”的巧计安排下令兰儿和先帝银汉暗渡,珠胎暗结,被封成兰贵人。
    如此的身份地位,怕是龙城杨府都要当神仙供奉起来,上上下下谁敢说个不字?
    一时间屋里大乱。
    杨焯廷涎着脸凑近前道:“娘,您老只要孙子就不要儿子了?”
    “嬉皮笑脸,闪一边去!”老夫人嗔怒道,绷着的脸又禁不住噗哧笑出声来,儿子和孙子都是她的心中最爱。
    几位姨太太本是立在外面候着,闻讯也相继挤身进来问安。
    四姨太花枝招展地凑上去陪了笑脸迎奉道:“老祖宗好福气,儿孙都成器,这皆是杨家门风严谨,祖宗庇佑之德。”
    “啐!门风严谨,门风严谨为何你生的那个儿子就知淘气不求上进,反是不如冰儿?”
    冰儿和四哥、六弟兄弟三人也侧身进到屋里躬立一旁。
    四姨太本是想去巴结几句,却被窝了个大红脸回来,自觉没趣,陪笑几声立在了一旁。
    二姨太捧了一碗燕窝过来道:“老祖宗,开饭前,您先喝碗燕窝润润肠。”
    老夫人上下扫了她两眼,接过燕窝,二姨太面上浮出温和的笑意。
    “听说小三儿得了失心疯?”
    三少爷焕信是二姨太的亲生,虽然自幼过继给了大房,但在老祖宗眼里还是庶出。
    二姨太一脸尴尬,又陪了笑道:“教训少爷们的事,我们妇人家不宜过问,平日都凭老爷去教训。”
    “什么?你大声些,老身耳背,听不清你这忠孝节义的大道理。”
    杨焯廷干咳一声,狠狠瞪了二姨太一眼,埋怨她自作聪明自讨没趣。
    老夫人尝了口燕窝,咂咂嘴道:“可是有些凉了!”
    “老祖宗,媳妇给您温一碗去。”二姨太忙过来接老夫人手中的汝窑薄瓷碗,老夫人端详着手中的碗道:“这不像是正经的汝窑瓷,怕是什么民间的瓦窑里烧出来的货,哎!这破窑里烧不出好瓷器,抬举它登堂入室,毕竟不是那材料不是?”
    二姨太听得脸色一阵红白,讪讪地下去吩咐人盛燕窝羹来。
    春萱堂是老祖宗宅院的正堂,家宴就在这里摆开。
    纯银缂丝的西洋餐盘,灿亮的灯下熠熠泛光。
    间或有和田薄玉翠碗儿,橙红色玛瑙小碟,ru白色象牙包银头筷箸,纯银的汤匙,富丽堂皇。
    老夫人左手边坐了儿子杨焯廷,右手边坐了孙媳妇珞琪,依次是云纵、冰儿等几个孙儿,对面是二姨太及几位姨太太,只小夫人霍小玉没有落座,只在一旁张罗着上菜,拿了个玛瑙小碟拈了菜在碟子里散开热气,布在老夫人的碗里,只在老夫人身后伺候着。
    “小玉,你也坐下吃吧。”七姨太柳咏絮张罗道,说话的态度高贵不凡,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谭,几位姨太太中,只她出身最好。
    霍小玉嫣然一笑道:“小玉原本就是伺候老祖宗的,是老祖宗心疼四老爷,才吩咐小玉去伺候四老爷,伺候主子是小玉的福分。”
    霍小玉一身素雅的香云纱裙子,玉色的衫儿,头上只扎了支雀头牙簪,衔着粒橙色的珠子,脸上扑着淡淡的粉,胭脂的颜色柔和在灯光中都难能分辩,显得清雅。
    老夫人也吩咐一声:“小玉,让妈子丫头们做,你入座吧。”
    霍小玉笑着在老太太身边说:“小玉本就是丫鬟,凭老祖宗抬举给了名份,骨子里还是丫鬟,伺候人反是小玉的乐事呢。”
    老夫人也由了她去,只是珞琪看了几眼霍小玉,觉得暗自同情。
    霍小玉出生贫苦,四处去打工,父亲和哥哥不争气抽上了大烟,卖了她到杨家做丫鬟,亏得老夫人喜欢,就把小玉许给了杨焯廷当小妾。
    全家人在场的时候,愈发体现了大户人家的尊卑,姨太太是没有地位的,反不如自己庶出的儿子,上桌也只能坐下手。
    反是珞琪坐在老祖宗身边,笑盈盈地同老祖宗说着话。
    几句话过后,杨焯廷凑到母亲的耳边大声道:“娘,下月初三是娘的七十大寿,儿子已经准备停当,为娘风风光光地庆寿,还去京里请来了娘喜欢的吟风社小班。”
    “免了吧,只要儿孙绕膝,你们都平平安安,一家和和乐乐就是娘的福气。”老夫人捶着腿道,头一侧就看到珞琪问:“孙媳妇,你这肚子里可有了动静?祖母在普陀山烧高香求菩萨赐老身一个白白胖胖的重孙孙。”
    一句话戳到了珞琪的痛处,脸上木然地笑,低头摇摇头。
    心里却暗惊,知道噩运将来,老祖宗定然又要开始她的催胎计划,“无微不至”地体贴她这个孙媳妇,从一日三餐到同丈夫同房都不饶过她,心里暗自叫苦不迭。
    老夫人话锋一转又问:“听人说,老爷去京里为太后老佛爷祝寿,定是要带一位正房夫人才吉利。还有人说,谭巡抚家的姨太太被扶做了正房,所以老爷也一定会从姨太太中选一位扶做正房,似乎有人已经偷偷在外面定制了正房太太的红色裙子和吉服。”
    屋里的气氛再次凝重,杨焯廷为母亲夹菜放到碗里,老夫人瞪他一眼骂:“娘还没老糊涂等死呢!”
    众人肃然。
    珞琪是知道家中几位姨娘除去了小夫人霍小玉身份低微,几位姨娘似乎都对“扶正”一事跃跃欲试,各显神通,公公杨焯廷似乎也有暗示要从姨娘中扶正一位正室夫人。当年冰儿的母亲就是在刚迈上正房夫人的宝座熬出头时暴病死了。有过先例,自然后面的姨太太们都觊觎这个主子的宝座。
    “琪儿,你这些时候就同吉官儿分房,遗诏佛祖的昭示,日日饮甘露祈福,过了九九八十一日再同你男人同房,就能生出个白胖小子。”
    珞琪微张了嘴,有些惊愕,再看云纵,一脸的无奈何不屑,哭笑不得的样子,想去挪揄却被老太太一眼瞪了回去。
    用过餐回到房中,珞琪才坐到窗边炕褥上,竟然被硬物硌得跳起身,掀开垫子一看,依了床边洒了零零落落地松子、桂圆红枣,似乎是洞房才洒的物品。
    哭笑不得地同丈夫对视,心照不宣知道是祖母吩咐人来布置的。
    老祖宗身边的云妈妈带了一队人来到珞琪房中,只端了一碗净水,捧了两颗药丸对珞琪说:“大少奶奶,老祖宗吩咐大少奶奶快些服下。这是老祖宗从普陀山求来的送子药丸,这水也是佛前的仙露。”
    珞琪不情愿地望了眼丈夫,云纵无奈地给了她一个鼓励地眼神道:“老祖宗一份心意。”
    珞琪心里暗骂:“是不用你去吃这香灰团子,你自然是说来轻巧。”
    端过那碗水,再端详那粒香灰色药丸,珞琪无奈地一闭眼,囫囵吞下药丸,端来水送下,险些喷出,那净水似乎是一碗雨水,含着浓浓的土腥味道。
    但被丈夫大手堵了嘴瞪了她一眼,只得咽下,反是羞得云妈妈侧过脸去。
    “老祖宗吩咐了,少奶奶这些天要调养身子,不宜同房。大少爷这些天搬去姨奶奶房里住,把铺盖卷过去吧。”
    身后的丫鬟们过来搬云纵的被子,珞琪凄然地望了丈夫一眼,本来想是今天丈夫大难不死,今晚定要同丈夫团聚,告慰丈夫这些时的牢狱之苦。却不想又被祖母平白插入,生生要棒打鸳鸯各一方。
    珞琪无奈地抿抿嘴,眼睁睁看着云妈妈带了丫鬟们抱了丈夫的被褥枕头离去。
    见左右无人,云纵揽过珞琪安慰道:“琪儿,我这些日定是要在外奔忙筹款修堤坝,祖母大寿前要将此事了却,苦了你独守空房。”
    珞琪无奈苦笑,云纵借机在她唇上香了一口低声道:“老祖宗有规矩,你我就有对策,夜里给我留门,我自来寻你。”
    珞琪惊得张口不语,知道云纵说得出就做得出,他可是色胆包天的。
    “吉哥哥,就避几日吧,若是让老祖宗知道了,又要怪了。”珞琪低声劝阻,云纵哪里肯听,挤眼一笑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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