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春宵春雨涨春池
“衙门里的账簿呀。听说是衙门里急了用钱,却发现银库里钱账对不上,一时间挪不出大宗的款子,老爷就责成咱们姑爷去办这差事。”
珞琪心里揣摸,丈夫在衙门里的公事绝少回家提及,更是反感女人干预男人的公务。这点上丈夫和去世的爹爹简直是天壤之别,珞琪记得小时候,爹爹曾抱了她坐在腿上,让她代笔批复公文,不管是洋文还是国文,爹爹念她写,反是一种父女间难得的乐趣。
如今连碧痕都知晓的公事,怕还真是大事了。
“碧痕在书房外听帮姑爷理账的老夫子说,都是三少爷病了,才苦了咱们姑爷。钱账上的事,三少爷最明白不过的。如今姑爷急得满嘴起火炮,几天都没理出个头绪来。”
碧痕小心地问:“小姐,老爷为何责罚三少爷呀?三少爷是老爷的儿子,怎么打成那般田地?”
珞琪看着一脸认真的碧痕,心知三弟和表姨娘的事也只是公公和几位身边亲近的姨娘知晓,家丑竟是不宜外扬。
转念想想,三弟虽然可怜,但确有可恨之处,若不是他乱伦败德于先,缘何公公如此动怒大加笞楚。而比起那命丧黄泉的表姨娘,三弟可也算是幸运呢。
珞琪本是一心同丈夫怄气,想到丈夫几日来对她的冷落,夜间对待三弟的冷酷无情,心里隐隐揪痛。
静心坐了片刻,心里反添了些不安,怕真是她这些日冤枉了丈夫。莫不是丈夫忙于公务才冷落了她,是她多心误会了丈夫。新婚的碧痕都无暇去陪,只能借用餐时聊以慰籍,珞琪想想不由生了些内疚。
披衣下床,珞琪让雨娆取来一件披风去书房看望丈夫,去到廊下,雨夜中寂寂夜色显得压抑。
书房泛黄的灯光在窗影下投上丈夫的身影,珞琪走近时,却发现窗上多了另两个身影,看那身形和胡须的影子,定然是外人。
珞琪心中暗想,看来丈夫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不然如何带了外人来家中?
独立廊下,雨打檐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就听书房内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大爷,这账查了数日也没个头绪,如今三爷病得失了神智,怕无人再能弄清这帐目。”
听声音,像是公公杨焯廷的幕僚项夫子。
又一人的声音道:“此事怪异,这账面上明明有着五十万两库银,如何银库造册中只有两万两,四十八万两库银不翼而飞,奇事!”
这个人珞琪听不出是何人,声音陌生。
“急不得一时,大爷还是先去安歇,明日一道禀明大人,从长计议吧。”项夫子的声音。
珞琪心里暗惊,四十八万两库银是笔天大的数目,如何会有如此奇事?
“不知三爷这痰迷心窍之症何时能痊愈,账务上的事,多是三爷在管。查出的亏空已经是四十八万两,这尚未查出的不定有多少?”老夫子言外之意,有些责备。
虽然未进屋,珞琪已经感觉到丈夫的焦虑烦躁。
就听丈夫云纵的声音冷静地说:“等?怕是你我能等,黄龙河的大堤不能等,暴雨倾盆,庄稼地开渠,黄河下游逃难来等了衙门赊粥的灾民不能等!”
顿了顿又说:“此时关键要追回款子,至于追究谁的责任,还是后话。”
珞琪此时才明白了,这么大笔款子,怕是要用来修堤坝救灾民的。不想出了事。
抬眼望着夜空中漫天霪雨如麻,满心也为丈夫忧虑起来。
“烦两位夫子再来帮云纵查一遍帐目。云纵虽非身经百战,可也在一些战阵中历练过来,知道一些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但凡这胜利,只在最后一时的坚忍,或许胜数只在最后一刻,迎刃而上就破敌,若是退却,怕就失去战机。这排难也是如此,但有一线机会,云纵绝不放弃,再查!”
珞琪揉揉手,摸摸冰凉的脸颊,心想丈夫过去对钱财从不上心,理帐都是这些年学的,不如三弟精通。
但丈夫的性子珞琪最是知道,不破解难题,丈夫绝不会罢手。
碍于书房内有外人,珞琪不好进去,却见忠儿揉着困倦的眼睛从书房出来解手,珞琪将披风递给了忠儿,嘱咐他送进去。
书房昏黄的灯光下仍晃动着丈夫的身影,偶尔在风雨声中传来几声慨叹。
“大爷,这查账是门学问,需要花得功夫,不能一蹴而就。三爷当年也是十三岁上下就随了老爷身边走动,十五岁就开始学了盘账造册,所以才盘账十分快,大爷不用急。”
“人可以不急,但是天不等人。”
“大爷,再不然让督抚大人下令关城,拒流民于城外吧。前人多是此法,如今自保尚难,哪里管得住如此多的外省春荒逃来的灾民?去年黄河下游赤地千里,就有大批灾民涌来,龙城入秋的蝗灾,庄稼尽毁,如今潮讯汹涌而至,钱款尚未筹齐,如何再管旁的?”
“可惜了三爷这一病神智不清,也不知道这账簿里的名堂,那缺了的四十八万两周转的银两去了哪里?”
珞琪的吩咐让厨子做了几碗燕窝银耳羹,送去书房。
此时已经是晨曦微露,雄**报晓。
珞琪梳洗停当去老爷房里请安,她知道老爷如今气火盛,也无暇搭理她,多半是让丫鬟吩咐她回去免了晨昏定省。
来到厚德堂,绕道后堂,方妈妈打个揖对她和颜悦色道:“少奶奶,老爷问了两遍少奶奶何时来了。”
珞琪满心狐疑,老爷找她是为了何事?
进到了公公的卧房外厅,小夫人霍小玉捧了烟具出来,轻声对她说:“老爷昨日不知听到了什么,在过问呢,说是少姨奶奶因何还没同大少爷圆房?”
珞琪一怔,不假思索道:“不是圆过房了吗?小夫人是知晓的,那日不是小夫人亲自cāo持?”
霍小玉诡秘的一笑,低声在珞琪耳边耳语几句,又逗她说:“可见大少爷对少奶奶情有独钟,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少奶奶专房争宠,冷落得小奶奶独守空房了。”
又安慰珞琪道:“老爷就是这个意思,让我问你呢。大少爷没个子嗣,老爷急了眼。”
珞琪苦笑了离去,心想云纵的性子,哪里是听得进人劝,想来他戏言时逗哄她曾说“纳多少房小妾也不过是个聋子的耳朵-摆设。”心里就酸楚难言。若是女人,自然不想男人被人分用,只是碧痕同她感情不同,这就左右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