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救火

    跑在前面的练六看见厅里的人愣住了，绝色的笑容僵在唇边。她转转狡黠的眸子，收起笑容，大大方方地向方老爷和方夫人请安。然后看了一眼若梨，退到一边去。
    “大姐夫——”
    “大哥——”
    一群人陆续挤进来，都顿住脚步。被簇拥在中间的练一眨眨眼睛，转身问倚在门边的七七：“不是说玉成叫我来看东西？”
    “我听见叫什么少爷夫人到厅里来，或许我听错了。”七七瞟一眼方若梨。
    旁边的练五推她一下，在她耳边悄声问：“是他？”
    “谁？”五姐认识若梨吗？
    “穿山洞。”刚刚看见唐亮觉得眼熟，现在看见方若梨，练五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他们了。
    “……是他。”她好不情愿地承认。
    “精元绝对是上乘，但他是大姐夫的弟弟。”
    “我知道。”她说。方老爷叫大家进去，她也规规矩矩地跟进去。
    “媳妇不知爹娘在会客，打扰了。”练一赔罪。
    “没事，玉成也该回来了，大家可以先认识一下。”方夫人笑道。
    文簪僵在一边，暗暗咬牙。她本有上等姿色，哪知道练家随便一个人都是倾城之姿；她本落落大方、知书达礼，结果，就是练七装起闺秀来也有模有样……
    晚餐吃得是极愉快。七七原本想闹闹方若梨，结果被练一按在身边，也就作罢。文刺史原本是为女儿的婚事而来，如今不相关的人一大把，还都是待字闺中的婚龄女子，怕节外生枝，自然不敢提。
    晚上，若梨梦见七七在云端跳舞，身后大火烧了他的书房。他惊出一身汗，起来喝水，听见屋外簌簌的风声，一只猫叫着从门外跑过。
    他喝了两杯水，听见风的声音似乎变大了，轻轻的咳嗽声传进他的耳朵里，像是女子的声音。他不爱有人打扰，他的院子里一个下人都没有，何来女声？
    点燃灯，披衣打开门。走了几步，看见书房里一片红光透过窗户纸闪烁着。
    起火了？！
    他快步跑过去，推开门看见书桌上几本书燃烧着，另有几本掉在地上，也闪烁着火焰。一些纸片飘到别处，引起更大的灾难。
    若梨看了看屋里没有水，要是到别处去提水回来，恐怕有些书就救不到了。他扯过自己披在肩上的衣服就冲过去，使劲拍打着火焰。
    “咳……”有些被扑灭，衣服抖动间扇起风，有些地方却燃得更大。
    手忙脚乱中，不小心撞倒书架，整个书架向他倒下来。他没有唐亮的武功，知道跑不掉，于是背过身，埋下头，整架的书、整个书架，带着几团火焰倒在他背上。
    “啊……”
    有东西压在他背上，但是他没感觉到疼痛，却清晰地听见一声痛苦的呻吟传来。
    “七七？！”他猛地回头，书架在这个时候轰然地向另一方倒去，没有七七的影子。他马上追出去，有声音消失在他卧室的方向。但是，他没追上。
    会是她吗？他怀疑。不过，不论是谁，她的武功应该还不错，至少轻功还不错，她就在他背后救了他他都没看见。（汗涔涔……妖怪会隐身就是好……）
    若梨返回书房检查了一下，确保不会再次发生火灾才回房，等明天再叫人来收拾。没有细想是谁半夜进他的书房、要干什么、他会不会有危险、是不是该去把唐亮叫起来，他回忆着那股烧焦的纸味中的一缕花香，走回自己的房间。
    “吓！”关上房门，转过头时吓了一跳。
    一条赤练蛇大喇喇地躺在桌子中央。
    若梨站在门口没动，蛇也没动，用眼睛默默地看着他。他想起下午七七的眼睛，一点点愤怒，一点点埋怨。
    “我不会伤害你。”他对蛇说，脚步慢慢往里面移，“你自己快走。”
    “……”它微微抽搐一下，因为她心里好痛。她救了他，他居然叫她走？虽然让书房起火是她的错，她不该半夜心血来潮到他的书房里找书……
    方若梨见它一动，谨慎地停下脚步。虽然很多人说赤练蛇没有毒，但是唐亮告诉他，赤练蛇也是有毒的，只是很少，十条里有一条会让人中毒。他怕自己遇到那一条。
    他注视着它的一举一动，突然看见他背上黑色的碎屑，那是……烧过的纸灰？突然，它动一动，扭头看着他。
    “你……”他张口，觉得自己说话困难，想起梨花树下的七七，跌进河边水草里的七七，农家院子里枕着他手臂睡觉的七七……
    他自嘲一笑，他怎么会看到一条蛇都想到七七？
    然后，他做了一件自己意想不到的事——坐到桌边，倒出一杯茶水，用手指蘸着冰凉的茶水洗着蛇背上的黑灰。第一下，指尖传来温热的感觉，他诧异：“蛇是冷血动物，你从书房过来？”
    蛇是七七没错，她将头绕到他另一只手背上，伸处信子舔了舔。他身体微僵，见它并没有伤害他，反而懒懒地躺着，就放心继续帮它清洗。
    “你在我的书房冬眠？”他知道它不会回答，声音却温温地没有停。
    七七眷恋这声音、这身体，在他手上缠了一圈。
    “我十几年没用这书房了，你到那里多少年了？”他自顾自说着话，断断续续，“没有烧伤你吧？”
    不知道现在变成人，会不会吓住他？会不会永远不理她？七七想了一下，还是算了。他不理她无所谓，让大家都知道练家姐妹是蛇妖，那她们还怎么在这里待下去？大姐势必得离开大姐夫，肯定会伤心。
    “我虽不在，书房却一直有人用，大哥和若兰肯定常来看书，爹恐怕也有来过，娘……她肯定也有想我的时候。”他的声音低下去，微微迟疑，带点感怀。沉默了半天，伸手将它扯下他的手臂：“但愿你没有出来吓过他们才好，快走吧！要是被唐亮看见你，他肯定抓你去制毒。”
    唐亮会制毒？
    七七想起一段不甚愉快的记忆，仰起头看着方若梨，吓了他一跳：“你……不是现在要恩将仇报吧？”
    七七看了他一眼，爬下桌子，爬上窗台，附在窗棂上。他似乎懂了，走过去打开窗户：“再见。”
    好温柔的声音……七七迷迷糊糊地想，要是一辈子都听就好了。她回头，将头在他的脖子上蹭了蹭。
    一条蛇的举动把若梨弄得呆呆的，他不禁好笑，好一条有灵性的蛇，突然舍不得放它走呢！
    “舍不得？”他笑，“我们人蛇殊途，再有缘分和感情也不能做朋友啊！你要是不介意做我的宠物，那你就留下来。”
    谁要做你的宠物？七七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转身跃下窗户，消失在夜色中。
    “咦？”他怎么觉得它临去的那一眼，是好熟悉的眼神。
    “呵……”他摇摇头，他真是疯了。
    翌日，若梨和唐亮去梨花林和金斐他们开诗会。这次诗会是他做东，负责找诗情画意的地方。哪知道，那天会在那里遇到七七。
    他们到梨花林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好几个书生，方家两个小厮在一边照应着。
    “若梨来了。”围在长桌边的人散开，纷纷向他打招呼。
    若梨微一点头，看见被大家围在中间的七七。她居然在这里？
    其实，她在这里并不奇怪。城里书生和百花楼的姑娘走得很近，遇到这种附庸风雅的事，有钱人家的公子难免会去包个有才或者有貌的姑娘出来。今天来的不只有七七，也有书仪。
    七七穿着暗红的长袍，上面是黑色的丝线绣的菊花，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树梨花之下。虽是一群人围着她，她却冷冷清清的样子。见他来，她定定地看着他，浅笑，明媚出漫天的□。
    “大家久等了。”若梨只是淡淡地瞟过她一眼，就和金斐他们说起话来。
    七七黯然垂下眸子，他似乎不太喜欢她。对条蛇倒比对她这个人亲切！想起昨夜，一阵暖意从背上蔓延开来，她的心情又莫名好了起来。
    这时，从小路上走来一个穿白衣的粉嫩公子，身形娇弱，身边跟着一个同样娇小的小厮。
    七七一眼看出他是昨晚到方家做客的文簪，冷冷一笑，看了一眼方若梨。只见方若梨只是眸光一转，又转身和别人说起话来。看样子，他也认出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