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这是血的腥甜。
眼前所见的是刚被屠戮抢掠过的城池,真称得起人间炼狱。
尸体不论男女老少,大多没穿衣服。
别误会,不是都被侵犯了,有一些是被抢走了衣服。能纵兵抢掠的将领和士兵也不会讲卫生和节俭,衣服破了就抢新的穿,衣服脏了也抢新的穿。
许平君当时就哭了,找了个干净的房顶蹲下,把刚刚在山上揪着吃的那点野果吐的一干二净。
整个城池里的地面上,就没有能落脚的干净地方,要么是有血,要么有尸体,要么能看见尸体并地上有屎尿。
刘病已有什么办法呢,蹲在旁边抚她的后背:“别看这里别看这里,唉,你别怪我,是我得意忘形,光顾着能自由的出来透透气,就忘了百姓十之不存三四。咱们回去吧,你受不得这个,不要看这些。”
许平君不愿意走,有些害怕,又不想给丈夫添乱。
幸好竹简上写了神鬼可以躲在某物之内,只要拔一根头发扔进去,就能藏身于头发之中,被人携带。
就这样,她先被搁在镂空的金香囊中跟着他,刘病已走了很多城池,看的也很清楚。买笔墨时才发现带的钱不多,干脆把金香囊里的头发拿出来,拿金香囊抵了费用。
然后把所有东西都背起来,跳进井里——差点被井口卡住。
“没想到文帝先回一步。人间就是这样,地府一定很忙。陛下有空时不妨出去转一转,若能看见什么令人惊异的东西,也未可知。”
嬴政缓缓的点了点头,他准备出去走走,有了出入的令符这么久,他头一次准备出去。
现在很有机遇,即便冒着碰到祖先被打一顿的危险出去,也是值得的。
吕雉说:“我陪你去。”
……
阎君们在接到始皇的信之后,就开始商议、争论、争吵——边工作边探讨。
探讨的不是秦始皇能不能来当个判官,谁都相信他一定能胜任这个职务。
而是另一件事。
说来话长,在商周天子起义失败之后,地府也添加了一个新的条例,那就是天子有机会在隔一朝之后用假面来工作——假名没必要,大臣也不是都知道天子叫什么名字。
没有避讳这一说的时候,天子的名讳不会晓谕世人。
一个朝代覆灭之后才清算天子/皇帝,是成为神鬼/功过交错难辨留下/下地狱。
成为神鬼的都能来工作,留下的挑较能力强的也可以工作——有些天子能力不强,就善于识人用人,当了愉快的甩手天子,每天宅在后宫中玩耍,国家靠大臣。但不用假面时,碰到过去的旧臣成了同僚或上下级关系,比较尴尬。
隔开一朝的原因跟简单,下一个朝代是覆灭了上一个朝代才得到天下,如果一灭亡就来工作,必然对取代自己的君臣们有个人情感在内,不公正,不公正就会给人地府添麻烦。
只要隔开一朝,再来的将领和士兵就不是打破自己城池的、也不是和自己的军队开战的——判官能看到面前候审鬼的人生履历。
所以问题来了。新朝二十多年,算不算一个朝代?刚刚登基为汉帝的刘秀,是算开国之君呢还是汉朝皇帝之一?
算他是开国之君呢?对!人家是抢的新朝天下。
算他不是开国之君呢?对!他是景帝刘启的后代,能得到天下,也和自己汉室宗亲的身份有关。
阎君们快要愁死了,嬴政的工作能力他们知道,打下六国之后工作量暴涨,他应付的过来。虽然说当年差不多是累死了,可现在成了鬼,鬼怎么累都不会死啊!
多好啊!
白发阎君敲定了最终答案:“为了每天能休息片刻,让他来!嬴政所图甚大,不会为了怄气自毁前程。”
第52章 小猪+刘玄+工作(加更一章)
在探讨‘还没有隔开一个朝代,秦始皇能不能来工作’期间, 阎君们分为两个阵营。分别是:
想要!累死了想休息!现在吃饺子连蘸醋的功夫都没有!
想要!但是怕他故意动手脚坑害刘秀及其臣属, 给我们添更多的麻烦。
白发阎君一锤敲定, 他相信始皇帝是个聪明人,所图甚大, 在帝镇中都能和刘邦和谐共存,就不会为了‘刘秀又延续了汉朝江山’而仇恨他所有的臣子、对刘秀的文臣武将和士兵们摇动笔杆往坏了判。哪怕是要恨,也就恨刘秀本人, 那有什么关系, 刘秀还得在帝镇住着呢, 只要株连的范围不多就不叫事。
但是很显然其他的汉朝皇帝不行,他们肯定得对刘秀及其部众往好了判。
嬴政和吕雉依次看了田地里种的各种庄稼, 顺便浇浇水, 拔拔草, 给玫瑰苗的根部培土, 虽然扶苏和刘盈愿意承担全部不到五亩地的农活,但两人不愿意。倒不是心疼孩子, 而是实在无聊。
又慢悠悠的走到最偏僻的猪圈处看了看那两只生长的极其缓慢的小猪。
嬴政沉思了一会:“虽然我没养过猪, 但祭祀用的小猪春天挑选出来, 交给官员好好饲养, 到秋冬杀了祭天祭祖, 看起来就很胖。一年时间,应该足够长大。”
吕雉也很疑惑,伸手把小猪拎起来颠了颠, 自己喂的很努力,几乎每天都喂一次:“才大了不到一倍,这得什么时候能吃。刘家的猪比咱家的更小,哈。”
那瘦弱的小崽子好像就长大了一点。
小猪发出了吭叽的声音,无辜又渴望的看着他。
这两只小猪本来是吃霸王餐不给钱、到了地府还偷东西的鬼,被判官判处当猪猪一次再变回人形。
结果呢?本来一年就能喂出栏的猪,硬是被他们喂的三年都没长个。
刘恒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正伤心的看着小猪猪,蹲在旁边的柴堆后面没被人发现。不想偷听别人说话,又没有蹲着走开的能力,慢慢站了起来:“陛下,太后,我也在想这个事。”
他觉得尴尬,但不怕他们,沉吟了一会:“我想请教一下,猪是不是得常喂啊?”
他在宫中种地,那是因为农业是国家根本,养殖业可不是。薄姬和窦漪房出身贫寒,会织布,但那时候连鸡都养不起更别提养猪了。
随猪附赠的竹简上写了饲料的配比,却没写喂的频率和每次喂多少,只好估摸着随便喂。
两边的石槽里,其中一边还残留着些许的、舔不上来的米糠,另一边则是干干净净的清水。
吕雉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扶着栏杆大笑:“你们只给他喂水么?”
刘恒有些不好意思:“也喂米糠和草,还有多余的剩饭。”
奈何本身种的粮食就不多,一亩地收了几百斤粮食,总共就能弄出一百多斤的米糠——还不是每天都有。种粮食看青青小苗长高,抽穗、饱满、收割的过程挺好玩的,舂米特别无聊,又不饿,十几天吃一顿饭,这两年也就喂了猪猪几十斤米糠,也多亏这是个鬼猪,要不然早就被饿死了。
三人在这儿严肃的探讨一会‘猪猪饲养技巧’,探讨的结果如下:“猪……应该每天都得喂。”
“水喝的太多了会瘦吧?女人为了身姿婀娜,就不吃饭只喝肉羹。”嬴政皱着眉头,对此有点不满,浪费粮食实在是可恨,幸好奴仆们会把剩饭吃光。女人吃得少就少预备一些,粮食给别人吃更好,他们吃得好能工作。其实女人的胖瘦根本不重要,哪有心思在这上头,胖点反而好生孩子。
“人和猪应该有区别。。。”吕雉问:“只喝肉羹真的会瘦么?”别看她现在是个纤细的十七八岁少女,生前出嫁之后很快就被体力劳动变壮了,当了皇后之后更是受够了逃难期间的忍饥挨饿,再加上心情低落,又有戚姬碍眼,气的她吃的胖胖的。
戚姬开始哭闹着要如意当太子时,她食不下咽,硬是瘦了回去,等到尘埃落定,又高高兴兴的吃胖回来。
刘邦死的时候还没怎么样,倒是刘盈去世之后她食不知味,一直到死都没有再好好品味美食。
秦始皇和汉文帝能隔着几米距离聊一聊养猪猪的问题,却不会陪她探讨如何保持身材。
书上写过‘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算了算了,不用什么细腰。
死都死了,饿着也不会瘦。
又从懒得舂米喂猪猪吃米糠探讨到如果直接把收获的稻谷泡一泡给猪吃会怎么样?接下来又探讨到百姓们耕种不易,收货之后还得舂米,抱着大木棍或是不停的踩着器具,太辛苦了。
舂米的东西有一个固定组件,叫做石臼,具体的则有两种,一种是一根上细下粗一米多长的大木棍,拎起来捣米,另一种是使用跷跷板原理,一根长木头中间固定在高处,一端削平,另一端在木头下面固定锤子头,锤子头下面放着石臼,人只要在削平的一端不断的踩,就能达到舂米的效果,省一些力。
那王昌(赵汉皇帝,自称自己是成帝儿子的骗子)期期艾艾的走过来,有些话想说,这坑蒙拐骗的皇帝看了看两位著名的皇帝和一位著名的、心狠手辣的皇后,屁都没敢放,灰溜溜的走了。
三人聊完了百姓,又各自感慨,让天下安稳不容易,把天下弄乱却很容易。
刘恒忘了舅舅薄昭给他填了多少乱,还敢杀皇帝的使者,到最后不舍得公开处死就劝他自杀,老东西就是不死,最后直接让文武群臣上门哭丧才让他死了。
只记得窦漪房找回两个兄弟之后,为他们请了德高望重的老师,把俩人培养成谨言慎行安享富贵的聪明人,没给朕丢人。
理直气壮的和以前不知道什么叫外戚祸国的始皇帝以及亲人不是外戚是开国功臣的吕后一起吐槽了一会,汉朝这些个外戚呦,真是害人害己,这都什么玩意啊皇帝也没脑子吗,只有刘彻用的卫青还算不错,这就是碰上了!他可是先给人封的官职才发现人不错的。
始皇帝到现在也不理解,大司马这样重要的位置,怎么能靠着家里有个女人当了皇后就能到手,皇帝怎么能把整个朝廷的职位拨一半给女人家里?哪怕是民间娶老婆,也没有把老婆家的大舅子小舅子都弄到自己家里管事的道理,就不怕鸠占鹊巢么。
无德无才的人祸乱了国家,他们又因为德不配位必受灾殃。
“虽说朕没立皇后,即便立了皇后,也不会大肆封侯,随意任用在朝廷中担当要职。”
吕后笑盈盈的问:“要立功或考试,是不是?”
嬴政点了点头。非常骄傲,没有比立功更清楚的分辨一个人是否有才干的方式。
刘恒赞道:“秦国收六国人才为己用,我当年看书时就赞许不已,五霸七雄都善用人才,终不如秦国。”
并且激情背诵了《谏逐客书》:“昔穆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来邳豹、公孙支于晋。…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惠王用张仪之计,拔三川之地…散六国之众,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雎,废穰侯,逐华阳,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
正要各自回家,忽然看到韩都尉又来了。
嬴政心说:韩非一定是专门负责帝镇的人,总是他来,他这工作倒是很不错,看到皇帝欺负两下,何等快活,简直是凌驾于天下人之上。
韩都尉其实挺爱看皇帝们之间起冲突打架的,那是他的爱好,可惜现在没时间看。他现在驾云的速度都比过去快了,原先还能轻飘飘的落地,现在简直是直接砸在地上,落地时发出巨大的声音。皇帝们不论是在闲聊、在读书还是在睡觉,都伸着头看过来。
韩都尉匆匆忙忙的说:“三件事!麻利点谁也别给我添乱啊!第一,提审王昌,拿下。第二,这是刘玄夫妻,这是成家公孙述夫妻。称帝了但不算正经皇帝,先存在这里。没宅地。”
嬴政慢条斯理的看着新来的这两个人,一打眼就知道,刘玄眼神闪烁神色不安,而那个公孙述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一下子来了四个新人,两个女人还不要紧,倒是这两个当了皇帝的人,看起来很愚蠢。当皇帝的人最大的罪过,也就是愚蠢了,愚蠢才能导致迷信、用人不当、滥杀无辜、奢淫骄纵。
始皇帝可不觉得自己找仙丹算是迷信,仙丹那是实打实的丹药,多么可信,比谣言谶语好多了。
刘玄也在观察这里的情况,冷哼一声:“这样的小破镇子拿来安置朕?你们地府可真是拮据。”说罢,就往最好的一间房子走去。
没错,他就准备大摇大摆甚至都不问一句这是谁家,就直接去嬴政家住下。
朕可是皇帝!住你这小破房子,真是给你面子,你家祖坟都要冒青烟了!
嬴政看到门口扶苏抱着胸站着,刘盈靠在他身上一只手搂着他脖子,就很放心的不喊这新人停下来。
扶苏的脾气虽然温和,但不至于这么温和。
果然,刘盈松开手,自觉主动的走到旁边去了。
刘病已心情正不好,想找人打一架,抒发自己对人间百姓的悲恸,奈何在帝镇中没有适合殴打的人,把箭靶扎成刺猬又砍坏木人之后正在满腔怒火的走来走去,一看来了新沙包。
大步从侧面冲过去,上前去一脚就把刘玄踹成滚地葫芦,骨碌碌的滚到始皇帝眼前。“陛下高抬贵脚,踩住他。”
扶苏真有点尴尬,上次要砍王莽,被吕后抢先了,这次要揍刘玄,被刘病已抢先了。
嬴政思考了一下,拔剑把人钉在地上呢,他还不配。
踩着人呢,姿态不好看,像刘邦似得,太流氓了。
还是给了他一个面子,踩住了刘玄。
刘玄还没搞清楚情况,还在喋喋不休的说:“朕是皇帝。朕是天子!你们这些无知的鬼,作死的鬼”
殊不知,这地方满大街走的都是皇帝。
刘邦整个人站着就有三个弯,笑成一条抖动的波浪线。
刘箕子走过来想要帮忙,他不能在赢秦阵营中享受了那两位陛下和公子给自己夫妻俩盖的房子,却什么都不做。蹲下来双手把他的头往地里按:“不要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