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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了。
    白霖在旁边看到我们的聊天记录,叹气:“跟天才打交道真是累,都套不出话来。”
    “其实啊,小桐,以一个过来人的经验,”坐在椅子上照镜子的赵小棠说,“你在他面前完全不要想太多,想说什么就说。”
    赵小棠顿了下,问:“他比你大多少?”她没见过慕承和,一直靠我和白霖的口述来建立起对慕承和的认知。
    我皱起了眉,摇头。看起来不是大很多,但是究竟长多少岁,倒是没好意思问。
    赵小棠吃惊:“搞半天,你们连他多大都没弄清楚。”
    白霖接嘴:“是啊,他和陈廷完全不一样,虽然显得很温和,但是总是有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听到白霖口中无厘头地冒出“神圣不可侵犯”这个句式,赵小棠很不厚道地嗤笑出来,“得了吧,小白,你就省点你那可怜兮兮的幽默吧。”
    白霖倒是没笑,很认真的说:“真的。你没见过他,所以觉得我挺夸张的。但是我老乡她们,那么花痴,都不敢在他面前表示出来。是不是小桐?”说到最后这句,白霖调头问我。
    我呐呐地应了一声。
    其实,我不懂白霖说的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只是感到在慕承和的亲切下面总有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赵小棠回归主题继续教育我:“别看平时你和小白挺能折腾的,其实就是典型的外强中干,一遇到感情问题立刻就成软柿子了。我们暂且不论他比你大多少,但是他作为一种天才物种,认知水平社会阅历跟你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如果你不扭扭捏捏的,反倒会显得天真可爱。说不定,人家就好这口呢。”
    号称情圣的赵小棠,苦口婆心地向我传授恋爱宝典。我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是明白了,又好像没有明白。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将椅子又转了回去,对着屏幕。离刚才我发送“没有”已经过去七八分钟了,他没有继续往下说。
    我怕他已经离开了,于是写:慕老师?
    慕承和:恩,还在。
    po3a:我记得你说过,你爸爸也是我们学校老师啊。父子俩在一个单位工作,肯定很有意思吧。
    这句话发送出去,半天没见慕承和答复。为了避免冷场,我又写:是退休了吗?如果没退休的话,要是在学校开会的时候遇见,是叫老师还是叫爸爸呢?
    我一边写,一边乐滋滋地笑,心理不禁在想象小慕老师遇见老慕老师的情景,肯定很有意思。
    过了一分钟,慕承和发来短短的六个字和一个标点:他已经过世了。
    我霎时间有些尴尬,忽而又开始庆幸不是和他当面谈到这个话题。回想起第一次到学校报道的时候,需要在入学的学籍册上填写父母的资料和联系方式,轮到我的时候,我空下父亲一栏。然后负责这事儿的学长,检查了一遍后,十分不耐烦的又将册子推给我,“不是都跟你说了,父母双方的工作单位和联系电话都要写上,父亲那栏也不能空。”
    我拿着笔,顿了下,缓缓说:“可是,我爸爸死了。”
    那个学长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了,然后垂下头,很不好意思的样子,连说了几个抱歉,反而让我窘迫起来。
    其实,他们不知道,有时候我们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旁边人正常对待的眼光。
    于是,我想了一下,没有用客套话搪塞慕承和,而是发了个笑脸过去:那我们的爸爸,说不定在天堂还是邻居呢。
    他也回我一个笑容:是呀,难说。
    不一会儿,正在我愁闷着要继续聊什么的时候,他又发了一句话来。
    慕承和:不过,我父亲这人性格挺古怪的,不知道你爸爸跟他合不合得来。
    我顿时觉得好笑,急忙写:不怕不怕,我爸爸脾气超级好,肚子里总藏着说不完的笑话,人见人爱。
    然后,慕承和回过来的不是一行字,而是来了一个电话。
    他在电话那头首先开口:“薛桐?”
    “恩。”
    “不早了,睡觉吧。”他说。
    “哦,好的。”我们寝室一直都跟夜猫子似得,刚才聊的激动,完全忘记是不是这样打扰到他的作息时间了,便抱歉地补充,“慕老师,耽误你了。”
    他停了一下,才说:“我不是说我,是叫你早点睡觉。我倒是睡的挺迟的。”
    这下,我想到以前他提到过自己睡眠不好这事儿。
    “你还总是失眠么?”
    “老毛病了。”他说。
    “为什么会睡不着呢?”在我这个年纪的人看来,总是埋怨睡觉时间太少,无法理解失眠的痛苦。
    “总觉得有很多事情等着做,所以心老静不下来。”他说这话的时候,调子淡淡的,听不出语气。
    “是么?什么事啊。”
    他并未回答我,转而说:“太晚了,你该睡觉了。”
    我只得意犹未尽地道再见。
    周末,白霖过生日,请了一堆同学和朋友吃饭。
    从参会人员的性别比例可以看出,白霖这人的异性缘不佳,除了同班那几个男生,外来异性就只有李师兄,而且李师兄还是在白霖为了帮助我的目的要求下才被加进来的。
    吃饭的时候,李师兄被白霖特地安排在我旁边,坐下去之前,白霖还朝我抛了个媚眼。不明情况的人,还以为她想将自己的老相好介绍给我。
    和李师兄拉家常没到五句,我就将话题转移到慕承和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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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关于慕承和这人,李师兄只知道一些不得要领的事情,无非是他在学术方面的消息,什么听说慕承和最近挺忙的,还要去西南小镇做风洞试验。
    “风洞?”我纳闷。
    “是啊。”李师兄神秘地说:“我也是听一个跟着慕承和的学长无意间讲的,他说他们老板大概要去做西南做试验。他这种人去西南能做什么试验啊,肯定就是风洞,那里有我们亚洲最大的航空风洞试验中心。”
    “风洞?”我继续纳闷,“风洞是什么?”
    “飞行器研究中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啊,风洞试验中可以模拟出气流对物体作用的各种数据。”
    “我们学校这么强,老师还能去那种地方?”我不解。
    “一个学校怎么搞的出来,肯定是军方的项目。”李师兄带着一种崇拜的语气更正我说。
    军方……
    我开始有点晕了。
    难不成还能造一个隐形战斗机?或者国产大飞机?
    正如李师兄所说,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果然就没了慕承和的消息,msn的头像也总是灰色的。
    后来,我无意间打开那个雅虎的邮箱,才发现,原来他当天晚上早就将我的求职信改好,回发给我了。
    气温逐渐升高。
    我趁着周末,从家里拿了些薄衣服到学校,在从小区去车站的路上路过一家咖啡馆。我这人平时路过橱窗的时候,喜欢看自己在玻璃上影出的若隐若现的侧影,于是我理所当然地朝里面看。
    那家咖啡店很大,据白霖说是一个美国的连锁品牌。有时候,会看到一些打扮很时髦的年轻男女或者聊天,或者摆弄膝上笔记本电脑。我唯一一次推门而入,不是喝咖啡,是陪着白霖去借厕所。
    然后,此刻,我在靠着玻璃墙的那张圆桌前看到了宋琪琪。
    她对面坐着一个男人。
    桌子上摆着两个白色的马克杯。
    两个人正在聊天。
    只需要一眼我就能看出来,宋琪琪已经坠入爱河了,因为她说话的时候,嘴角扬起来,眼睛闪烁着喜悦的光。和平时那个勤奋好学、沉默谦虚的宋琪琪有些不一样。
    里面光线不强,加上玻璃有些反光,瞧不仔细那男人的模样。不过,如今除了慕承和,我对任何男人的长相都没啥兴趣。
    我想到上次赵小棠说起有个男人送宋琪琪回家这事儿,肯定就是这男人了。
    我恶作剧般地躲在外面给宋琪琪打电话。
    “你在哪儿呢?”我明知故问。
    “我……”宋琪琪接起我电话,看了对面男人一眼,不自然地说:“我在跟人家补课。”
    “呸呸呸。琪琪,你就骗我吧。你现在在星巴克,和一个穿着细条绒西装的男人在一起。”
    “你在哪儿?”她尴尬地站起来,拿着手机四处看。
    我走到玻璃外,冲着她傻乐。
    她看到我,瞪大眼睛,然后对男人说了几句话,就拿着手袋跑出来。
    男人的视线也转向我这边,还朝我礼貌地点点头。这下,我倒不知道咋办了,只好学着白霖平时的狗腿样,将右手举到脸边摆了一摆。
    我对异性的年龄不太有判断力,我只能看出来他比我们年长,大概和慕承和年纪差不多,不会超过三十岁的样子。
    宋琪琪出来一把拉住我,“你怎么在这儿?”
    “我家住在附近啊,你不是去过么。”
    “走吧。坐车。”她说。
    “啊?”我惊讶,“你走了?”
    “和你一起回学校。”
    “不是吧,你们继续啊,我不是来搅局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宋琪琪急忙解释。
    “你咋知道我咋想的?”我反问。
    “我……”她语结,随即脸就红了,和我跟白霖的性格不同,完全不爱和人贫嘴。
    回去的路上,我俩坐在公交上,宋琪琪一直没说话。
    我终于忍不住问:“他是谁啊?”
    “我老乡。”
    “只是老乡?”
    宋琪琪点头。
    “你在我们系至少有一打以上老乡,都没见你那么热情过,还喝星巴克。上次赵小棠说送你回学校的男人也是他吧?”我说。
    她又点头。
    “那为什么赵小棠跟我们上次提到他,你要生气呢?”赵小棠和我们不一样,为此还和宋琪琪冷战了好久,直到这学期才开始解冻。
    宋琪琪又不说话了,转脸看向窗外。
    星期天下午五点多,是交通的高峰期。
    公交车上不停地人上人下,我俩坐在车子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宋琪琪靠窗,我在旁边,挨着我的是一位中年大婶膝盖上抱着着一包超市购得日用品,在大声地和前面的同伴用方言回顾刚才的购物经历。
    过了好一会儿,在我认为宋琪琪会继续对那男人的事缄默的时候,她突然说话了。
    “他叫肖正,不但是我老乡,还是我高中时的老师。”宋琪琪一边说,一边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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