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彼岸
能够被称得上灵鹫宫妖女的人,除了被困在沈家庄的凝香,秦欢想不出还有谁。
此时老和尚却说,沈玉楼被凝香吸干全身真气而死,这如何能不让秦欢惊愕。
“你听谁说的,消息可靠么?”
秦欢冲回来站在他面前,沉声问道。
长须长眉的老和尚擦了擦眼角泪花,坐在那儿一脸悲痛地轻声道:“昨日郭家丫头亲自来传讯的,她岂会那这等事情骗我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呢!”
说着老和尚叹息一声,无力地挥了挥手,“罢了,事已至此,你走吧,该当我沈家遭逢此劫,我也怨不得旁人了。”
秦欢目光微动,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
沈玉楼已经在信上说明他时日无多,应该是寒毒作祟的缘故。
他没有秦欢的机遇,自然也无法化解身上的玄冥寒毒,能活到现在,全靠一身真气苦苦支撑,但就算如此,以沈玉楼的修为,再活个几月也不成问题。
可偏偏他却死了,还是被凝香吸干了全身真气而死。
秦欢不知道该庆幸凝香逃出了险境,还是该埋怨凝香,或许她应该等自己,不该杀沈玉楼,毕竟沈玉楼没做错什么,相反还一直在退让。
倘若没有沈玉楼,沈家庄那一夜的混战,秦欢和凝香已经变成别人的刀下鬼了。
寒毒的折磨有多可怕,秦欢切身体会过,沈玉楼能撑到现在,秦欢很佩服他。
一个日夜遭受折磨的人,刚刚大婚,就死了!
秦欢替他感到不值,更是想不通凝香为何要杀沈玉楼。
“一天,你便再多等一天,我就能接你走了,你为何,为何偏要如此呢!”
秦欢连连在心中大声质问。
此刻他真想找到凝香,当面亲口问一问沈玉楼到底是不是她杀的,她这样做到底又图个什么。
“凝香啊凝香,你可知我为了救你脱身,冒了多大的凶险,如今你却如此,哎,你可真是让人头疼啊!”
秦欢暗自叹息两声,负手朝禅院外间走去。
沈玉楼是个人人钦佩的正人君子,凝香杀了沈玉楼,这消息一旦传出去,她的麻烦就大了。
她这是要彻底跟正道武林翻脸为敌!
老和尚望着往前而去的秦欢,没有阻拦,兀自坐在那儿沉浸在丧子之痛的悲伤里,看上去可怜又无助。
秦欢停在不远处的雪地里,回头望了一眼禅房。
这时旁边传来两声咳嗽,秦欢立时察觉。
扭头看去,便见一身白色僧衣的空灭缓缓朝他行来。
白衣袖子大腿和腹部上,染了几处血色。
空灭行至秦欢面前,双手合十,颔首行礼,不冷不淡地说道:“要走了么?”
秦欢扫了眼他身上的伤势,指了指问道:“怎么弄的。”
“一点小伤而已,无碍。”空灭无悲无喜地说道。
说着他又重重地咳嗽两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秦欢见状,皱眉问道:“有人闯山了么?”
空灭“嗯”了一声,淡淡道:“来了几波人,放心吧,他们都被我打跑了,短时间内不会再来。”
秦欢收回目光,看向寺门,沉默了片刻,旁边不时传来空灭的咳嗽声。
“抱歉,连累你了。”秦欢低声道。
空灭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你无需致谢,我答应了要保护你,自然不会让你有任何闪失。”
秦欢沉默不语,转身朝佛殿走去,路过他时,拍拍他肩膀。
“好和尚,就凭你这句话,我秦欢欠你一条命,以后若有所需,随时来找我!”
说罢,秦欢纵身一跃,几个起落出现在佛殿门口,快步走进去,出来时,手中已经握着一把刀,割鹿刀。
风雪中的秦欢,单手扛着刀,微仰着头,漫不经心的走在雪地里。
空灭站在一旁目送他离去,面色恭敬地轻声喃喃道:“祝您一路顺风,血刀经,我又学会了,多谢您今世点醒!”
秦欢步伐渐快,雪中那潇洒的背影,挥了挥手。
现在的空灭,终于有一点明白,当年为何有人执意要把他送往万佛山了,或许,这便是他活下来的意义所在。
只要是对自己而言无比重要,哪怕受旁人千夫所指,这条路,他也必须走下去。
秦欢携带割鹿刀离开寒山寺,山底下的世界,正有人在找他,找到他时,朋友却已经不能当朋友,敌人却还是敌人。
……
“师侄啊,回钟楼养伤去吧,养好了伤,再下山也不迟。”
老和尚颤颤巍巍地从风雪中行来,对着那怔怔出神的白衣和尚,呼喊一声。
空灭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颔首行礼,恭声道:“弟子告退了。”
说罢转身消失在雪幕里。
老和尚眯着眼睛站在漫天大雪里,身后是一片巍峨的佛殿。
“佛经里有一卷提到了彼岸之说,见得彼岸,方见得生死,死亡之花,只开在黄泉彼岸,他看见了,也得到了,这催动割鹿刀的恐怖刀法,非刀术天才不可悟,非参透生死玄关不可悟,想不到此子小小年纪,居然也能洞彻生死奥秘,后生可畏啊!”
老和尚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说给谁听一样。
不远处的钟楼里,空灭坐在铜钟前,闭目凝神调节真气,耳翼微微颤动。
“这生死玄关一开,倘若再遇机缘,从今往后,便无人能挡住他的势头了!”
老和尚屹立在风雪中,继续自言自语。
“阴阳交替,子午更正,盛阳则生,其力无穷;阳极阴汇,其感四发;生死,一念尔!”
一番话说完,老和尚便返身回了禅院。
钟楼里,空灭抬眉扫了眼老和尚消失的方向,从怀里取出一本经书放在面前。
暗黄的经书,封页写着:彼岸生死经。
空灭翻开经书,目力飞快地扫过一行行经文。
“十二时辰里,阴阳参半,催动割鹿刀的刀法源自彼岸心经,参悟此刀法,必须得洞彻生死玄关,玄关一窍打通后,体质会发生巨大的转变。”
“六阴时里,习练者感知倍增,六阳时里,习练者会拥有使不完的体力,直到油尽灯枯才会倒下。”
空灭喃喃自语,脸色不断变换,目光越发惊骇。
“阴阳交替,子午更汇,生死轮转,生气代替死气,无论习练者遭受多重的内伤,都能在半柱香内恢复过来,其间绝不可被人打搅唤醒,此为彼岸之刀唯一的破绽!”
“破绽!’
空灭目光一凌,双手猛一合上经书,从怀里掏出一只火折子,吹出火焰,将经书焚毁。
视线中,那暗黄的经书逐渐被烧成灰烬,空灭悬起的心也落下。
……
一匹白马躲在寒山寺的檐墙下方,鬼鬼祟祟地偏着脖子,不时朝寺院里间打探。
瞧见秦欢扛着刀走出来,白马欢快地撒提子跑了过来,绕着秦欢转了几圈,闹腾个不停。
秦欢踮脚揉了揉白马的鬃毛,翻身上马指向往下的台阶,笑嘻嘻地吆喝道:“走着。”
白马听得主人命令,立时铆足了劲往风雪中狂奔而去。
秦欢弓着身子趴在马背,单手抓着鬃毛,刺骨寒风迎面刮来,漫天飞来的雪尽朝他脖子里钻。
“蠢马你跑慢点,冻死老子了!”
秦欢缩着头喝骂一句。
白马这才放缓了速度,转眼间下得寒山寺那一长串石阶,往一条山间小路小跑而去。
荒芜的路道边有人搭了一间简陋的草棚,棚子上青烟缕缕,外面拴了一辆马车。
一个胖小孩儿正撅着屁股在给马儿喂草,旁边还放了一辆牛车,老黄牛身上披了一张烂棉絮。
秦欢驾马行来,停在路边上,面色疑惑地望着那胖小子。
“石宝儿,你做啥呢?”
秦欢仔细看了两眼,瞅着那很是眼熟的冲天鬏,大声喊道。
胖小子忙起身看向后方,惊喜不已地指着秦欢叫道:“公子,是公子,爹爹你们快出来啊,公子下山了!”
石宝儿话声未落,草棚里走出来几道身影。
当先一人是一身穷酸打扮的儒生,紧随其后的二人,便是留着两串胡子的霍青,和石宝儿的父亲石安。
三人一前一后快步迎出来,秦欢已经翻身下马。
冻得不停搓手的杜云生,望着秦欢苦笑道:“你可下山了,我们几人都在此地等了你好几天了,还以为你出什么意外了呢!”
秦欢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是会算嘛,我死没死你还算不出来?”
杜云生讪讪一笑,指了指草棚说道:“外面冷,先进去说,我那车夫在里面温酒下厨,你来的正是时候。”
几人入得草棚,石宝儿也跟进来,很懂事的关上了木门。
杜云生看了眼秦欢抱在怀里的刀,惊愕了一瞬,弯腰从桌子底下拿起一只木匣放在桌上。
“这刀你还是放盒子里好一点,免得被人看见,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杜云生正色道。
秦欢望着眼前熟悉的木匣,愣了愣神,指着匣子问道:“你哪儿来的?”
杜云生将一旁的霍青拉过来,微笑道:“我找霍青仿造的,他对奇门之术有些研究,此前我两还借用他的本领去探了一处墓地,好险差点没死在里面。”
霍青连忙争辩道:“你可别胡说,挖坟掘墓那等缺德事儿,要不是你急着要聘礼钱,我才不会陪你去。”
两人你来我往吵了起来,秦欢挥手打断道:“行了别争了,都先坐下。”
秦欢伸腿勾过一张条凳,坐下来把割鹿刀放入木匣,盖好盒子。
草屋算不上宽敞,几人围坐在里面,已显得有些拥挤,四周还塞了几捆草遮挡寒风。
“你们这几天就住这儿?”秦欢扫了眼屋子问道。
“那可不嘛!”
霍青吸了吸鼻涕嘟囔一句。
小胖子挤过来乖乖坐在秦欢身旁,哈着气搓着手。
石安在一旁坐下来,满脸忧虑地说道:“公子啊,你好歹也让人给我们捎个信啊,你可不知,这几日可把我们担心的,生怕你出什么事儿,你要有个闪失,我如何向乔大爷交代哦!”
“唉行了,我这不好好的么!”秦欢笑道。
这时杜云生又取出他那本历书,在手里拍打着,一副运筹帷幄的表情,说道:“好在沈玉楼帮你施了障眼法,暗中托人以假乱真,否则你此番定会凶险无比。”
“怎么说?”秦欢疑惑道。
杜云生把盒子之事讲了一通,还把这几日发生在寒山寺的几场厮杀,也细细地说了一遍。
秦欢听完后,心中暗生愧疚之意,没想到沈玉楼考虑得如此周到,居然还帮他找了如此多顶替麻烦的人。
当然,也算是秦欢运气好,出神策门时,偏偏让他碰巧给降服了一匹好马,若非如此秦欢也逃不掉被人追杀的命。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