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此阵不堪再摧折
看到黄璐杀伐决断,魔族少年自觉继续攻心之计也不可能动摇此阵的根本,于是冷冷一笑,引车而退。
他的驷车虽然退去,中间的空路却还留着。两旁尸魔军依然肃立,并没有合拢。
不一会儿,一种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由慢而快,整个地面都在因为这种脚步而振动。
“魔犀!”有人大喊了一句。
一头足有一丈来高,五六丈长的巨兽,弓腰驼背,一声漆黑乌亮的鳞甲,头上顶着一长一短的两枚利角,轰隆隆地跑了出来,越跑越快。
因为人国擅长布阵防御,所以魔国也发展出了各种破阵的利器。只不过魔族的破阵之法和勾猪的悟阵不同。任你千变万化,我只以一股蛮力破之。
这魔犀力大无穷,正是破阵攻城的利器之一。
别看这货笨重得就像一座小山,一路小跑也是越来越快,渐渐地变成一股黑风,一声巨响撞在了纯阳退魔阵的屏壁上。
整个大阵轰然巨震,犹如地震中的高楼,随时都要解体坍塌一般。众人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
随着一阵火花闪过,大阵的屏壁虽然扭曲得几乎要凹进去一个大孔,却并没有破裂。随着魔犀退后,又极富弹性地恢复了原状。
众人松了一口气,但谁都知道,任由这个魔犀如此冲撞下去,这阵是扛不过一个时辰的。
这魔犀一撞不成,往后一退,低头前蹄刨地,转眼又是冲过来。黄璐也不客气,一指这头凶悍的魔犀,令道:
“杀了它!”
三名阵子立刻越阵而出。大阵之力在他们身上加持,这些人的境界极速提高,一瞬间几乎全部打达到了筑基三重以上的实力。
纯阳之气在他们身上凝结,化为乾金之属,浑身上下就好像穿上了一身金光闪耀的铠甲,与魔军的黑甲类似,只是属性完全相反。
他们手中的单刀明明是凡铁,此时一股乾金之气凝聚在刀身上,这些单刀都是金光大盛,犹如神器。
三个人越阵而出,极似三尊金像。一人横刀立马挡在阵前,另一人挥刀直砍冲来的牛腿,还有一人跃上牛背,猛砍牛颈。
这犀牛大怒,将头一挑,刚好击中头上那名阵子,将它顶起飞往数十步外,直接落回阵中。另一名阵子却是抓住了这机会横刀平切,牛腿无声而断。牛身失衡,往前一翻,撞在阵上。
魔犀之身虽然看似坚不可摧,一腿断了之后,断口中立刻冒出一股黑气。整个巨兽就像泄气的皮球一般,撞上退魔阵阵壁之后,完全化作了一股红火,消失得一干二净。
阵中困守的众人士气高涨,一阵欢呼!
黄璐蹲在被甩下牛背,丢进阵中的那名阵子前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有退魔阵加持的乾金护甲的保护,被牛头一撞的冲击依然巨大无比。他落在阵中之后,七窍流血,早已没有了呼吸。
黄璐叹息一声,说:“排位第二十一的阵子何秋已殒,杜门阵子由排位第三十的李宏接任。”
偏偏这时,随着一阵刨蹄响鼻的声音,魔军的阵列的黑雾之中,竟然又走出来一头魔犀。
众人狂喜的内心又是猛然沉了下去。崇玄观的阵子原有三十二名。这一场场血战下来,如今只剩下十二名。剩下的也想必也是挨个排队赴死而已。只可惜他们人数极其有限,这些魔犀却不知道来了多少头。
眼下,他们最担心的是观主黄璐的目光。
如果被她目光扫中,又是一声令下,那么出战魔犀,也就轮到自己了。
但刚好相反,黄璐只是将香袖一甩,说:“八门阵子各守其位,擅自出阵者死!其他的全给我上车睡觉去,两个时辰之后换班!”
大家都有些目瞪口呆。就这种形势之下,回去睡大觉?
黄璐回到车中,端坐在她的玉榻之上。
事已至此,最后保命的手段似乎已经不用不行了。
如果是她父亲在此,说不定还会再扛下去。如果一条人命可以换掉一头魔犀,七八条人命下去,说不定魔犀尽耗,魔军也就无力再攻打退魔阵了。只要坚持到明早,对方的一切就会飞灰烟灭。
但黄璐最受不了看自己的人一个一个地去死。
她学阵术就是用来保住众人的。如果反而要花人命来护阵,那么这阵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花一条人命来保护一百条人命也是一样。即便为了全观所有人的活路,其实她也完全没有道理让一个人去送死。即便是为了崇边镇三四万人也是一样。
她拿出一个贴身的香囊打开,里面却并不是香料,而是一张黄纸的符。
这是她老爹临走时留给她的保命符,仅此一张,用完也就再也不会有了。此物应在生死攸关之际再使用。但现在离生死攸关也差不了多少了。
此符说是保命符,其实是一张拥有空遁之力的传送之符,能将方圆百步之内所有物件一齐传送到数十里外。
黄璐不再犹豫,心中一念,符纸立燃。
就像投石入水,整个空间都以她手中这张燃烧的符纸为心,波动了起来。这波纹一圈一圈传出,越来越强,然后猛然一震,天地仿佛都变成了一个漩涡,将他们的整个退魔阵都吸了进去。
勾猪只觉得天地一晃,眼前重重围困的魔军,就像镜花水月的幻影,转瞬就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其实不只是魔军,而是整片暗夜下萧索的天地,都消失不见了。
眼前是一条三丈来宽的护城之河,河上吊桥已经收起,那边是一道大门紧闭的城墙。城墙上点着火把,有人夜巡。
“这是曲连县城!”有人惊呼道。崇玄观虽然是底蕴颇深的老观,但也没人见过如此强大的空遁之法。
虽然魔国大军压境,但曲连城内形势还好。只是多出了很多军士和流民。
曲连县城中有曲连侯林龙的侯府。林龙年届五十,掌控八万飞云军,是景离国中排名前五的大人物。他虽然带兵在外作战,不在曲连县,但是有他儿子林世虎把守曲连县,民心尚安。
曲连县城连周边乡镇人口多达三万户,十五万人,守军上万,说林家是万户侯一点也不为过。
各地数万流民涌入,林家将他们全部安置在城中。虽然这些人需要消耗粮食,但总比让他们做了魔军的粮食要强很多。魔军本来就是以人血肉为粮食。送给他们食粮越多,魔军也就越强大。
多年经营之下,曲连县城墙高城厚。林家在曲连县城中储备的粮食,足够十万人支撑数年之久。只要紧守城池,坚壁清野,魔军无隙可钻,不到年终就会开始饿死,自相残杀,剩下的龟缩回暗离深渊里去。
所以虽然崇边镇生灵涂炭,数万民众做了魔军口粮,曲连县城中却并不慌乱。
曲连林家的态度是:凡你从魔军之口逃出来的我都收下,莫说我林家寡德无情。至于那些没逃出来的,只能自怨命数去了。
这几日曲连侯府之中反而张灯结彩,似有大庆。明面上按习俗,三十四十不过寿。但暗地里谁都知道,马上就是林公子满三十而立之日,各地豪强都提着重礼纷沓至来。
崇玄观一行人是被林家亲召而来,所以在靠近侯府的一家院落内。这一带居住的除了林家之外,还有不少和林家沾亲带故的豪强。
平时巷子里常常有这些豪门家中的灰衣奴仆出没,所以被称为“灰衣巷”。
勾猪打定了主意要把崇玄观的阵术搞到手,所以还真的像狗皮膏药一样赖下不走了。只是一路匆忙,他还没摸准这伙人藏秘籍的所在。
他打算一找到,洗劫一空就走。
勾猪也换了崇玄观的道袍,整天和黄岳等人吃住在一起,俨然成了崇玄观的高层。
“林世虎这是什么意思?他有病是吧?”黄璐拿到第二日晚上赴宴的请帖,才大概明白过来,“一千多守军抽个精光、我崇玄观全观弃观而来,差点全都死在路上,几万人进了魔军肚子,原来只是为了给这个公子哥庆生!”
“少主,话不能这么说!”黄岳一脸正色地喝止,“今年局势不同以往,魔军远比过去强大。据说中州早有决策,要放弃崇边镇死守曲连。就算守军不调,我们全观守在崇边,守得住吗?若是守不住,如何保存道统?如今林公子好心收留我们……”
“行了,行了,”黄璐将手一摆,“别跟我公子公子什么的,这个鸟公子真是让人反胃……”其实崇玄观和曲连侯家并无什么交往。她和林世虎也只不过因为崇玄观的牌牒换发见过一面——这一面就足够了,那公子哥儿一见面就好似要把她扒光的眼神让她恶心到了极点。
“少主!”黄岳急得快要跪下了,“我们现在是无根之木,寄人篱下,万万不可随意得罪林家啊!”
“我知道了!”黄璐不耐烦地说,“无非就是去吃个饭吗。本姑娘什么阵仗没见过,去就去啊。”
黄岳眼中闪出一线得意阴冷的光,暗想:“要这小妮子上钩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过事已至此,她想逃也逃不了了。”
黄璐眼光一转,把一旁呆站着的第十九拉了过来:“十九妹妹,你可见过侯爷府邸?整个地板都是金砖铺成的啊!”
第十九摇摇头:“没见过。”
“那你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黄璐说得神采飞扬,“山珍海味、美酒佳肴见过没?山上的熊掌、海里的鱼翅,……”
“这……”第十九只吃过纯阳丹,她当然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味道。
“见都没见过吧?”黄璐得意洋洋地搂住她肩,说,“今晚姐姐带你去开开眼界。”
“真的?”第十九惊喜地抬头,“不过我师兄他……”
“你还真是一刻都离不开你那个师兄啊,没事,他跟我们一起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