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合命

    顾白鹿再次出刀。
    她那一刀，一如最初作画时，杀死五行杀阵金木水火土五个人的那一刀，开画一刀，一个完美的圆。
    只是这一次，她画的不是圆，而是一道完美的弧线。
    如果陈重在外面看着这一刀，必然可以叫出这一刀的名字。
    这一刀的名字就是，月下美人。
    今夜月色不错，顾白鹿是世上少见的冰霜美人。
    人是美人，刀亦是美人。
    作为整个‘霜寂刃’里最不可捉摸的一招，月下美人，没有实际的具体的出刀轨迹和招法，只讲求一个感觉，一个最佳的时机，角度，力度，然后斩出最美的一刀。
    毫无疑问，顾白鹿这一刀极其的美妙。
    在场的所有人都必须承认这一点。
    在那一刻，在月下出刀的顾白鹿，真的美的让人炫目，甚至让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完全不想杀死的冲动，这样的美人儿，怎么能死呢？
    以一刀之力，扭转整个山坪上的人的心志，这一刀，已经近乎魔幻，也完全足以说明顾白鹿在刀道上的造诣的登峰造极。
    这一刀，本来是该用作收尾的，整幅画的收尾。
    这一刀，是为那一朵盛开的海棠做最后的收笔，到时候，这一朵海棠必然美艳到极致。
    可惜。
    这一刀遇到了结先生，遇到了，高山，定海之柱。
    最先从这一刀里醒转的是兰芳，他看着那月下的美人，再次叹气，他爱美人，整个武林城皆知，眼看着顾白鹿这样的美人在他面前将要横死，他很心痛。
    世上三恨。
    恨英雄末路。
    恨美人横死。
    恨身边无酒。
    今夜三恨，似乎齐了。
    兰芳再度看向那无可阻挡的高山，结先生，他的拳头已经到了顾白鹿的面前，那一拳，当真是势如破竹，势不可挡，势……无敌！
    以力破巧，真正的以力破巧，哪怕顾白鹿的刀在美，也挡不住这粗暴的一击。
    接下来的画面就是，顾白鹿的刀在这一拳下折断，她被这一拳彻底轰碎心脏，霜花落满地。
    兰芳真是不忍心去看了。
    然而，就在那最后一刻，红颜将陨的最后一刻。
    忽的，顾白鹿那美到了极致的刀上，亮起了一层极其浓重的霜色，仿佛是天上的月光被吸附到了那刀上，形成的一层银芒，又像是四周围的水汽都被顾白鹿这一刀给吸引，自动化作了霜花。
    而兰芳仔细再看，却是发现那些霜色来源于四周围，四周围的，那些顾家的高手。
    顾家的，十八个高手！
    有十八条线，从他们的身体里冲出来，聚拢向了顾白鹿手里的刀上，让那一层银色的霜花，形成了一道近乎实质般的刀芒。
    那刀芒，现在和结先生的拳头，终于撞在了一起。
    只听得“锵——”的一声脆响，兰芳想象中的顾白鹿刀折人亡的场面没有发生，反而是顾白鹿的刀居然斩入了结先生的拳头里，浓重的霜色一下子笼罩住了结先生的那条手臂，仿佛要将那一整只手臂给融化在霜色里一样。
    结先生痛叫一声，居然整个人倒飞了出去，顾白鹿当然也不好过，整个人也是朝着另一边倒飞而去。
    结果出人意料。
    以至于在场的其他人居然都没有反应过来，一直到顾白鹿和结先生一起落地，才后知后觉。
    “没想到……”结先生先开了口。
    “没想到……”顾白鹿也开了口。
    “这就是令尊给我留下的答案吗？”结先生站起身，整体手臂居然都崩裂了开来，肌肉骨骼清晰可见，他却是好像没有任何感觉一样，在盯着顾白鹿。
    “不错，先父曾说，结先生的战法固然可怖，却也不是无解，结先生每到最后一击，必然换上‘以力破巧’之命，那时先生的身躯失去了‘定海神针’的保护，处于最脆弱的状态里，哪怕拳头再强，若是以极其锐利之物对攻，先生也要死。”顾白鹿喘口气，鲜血却是止不住地从嘴角渗下来，“这十八个死士，每个人都以上品的寒髓玉养了三年，每个人身上的寒毒都足以轻易毒杀一命换命高手，我再以命器‘附魂尺八’引动他们身上的命力和寒毒，在最后一刀里全数附在刀上用出，先生本应该必死的……”
    顾白鹿说到这里，很多人都有些恍然大悟。
    原来之前顾白鹿在草庐里吹尺八也不是闲棋，而是悄然布下了最凶险的一步，一切的一切都是刻意而为，都是为了那最后一刀。
    她早已算到今晚结先生会来，且是她最大敌手。
    这个女人……
    “可惜……”顾白鹿自己摇头可惜。
    “可惜……”另一边的兰芳也是摇头可惜。
    “的确可惜。”结先生自己也说可惜，“若是之前，我当然必死，但是，可惜我已然合命。”
    我已然合命。
    说完这句话，原本整个人略显委顿蹲在地上的结先生猛地起身，全身上下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大气息，那是一种令人心安的气息，比之最开始他出场时还要强大上许多，甚至多出了一种要让人臣服的味道。
    他，居然已经是合命境界的高手了！
    要知道，合命高手，天下间虽然不能说屈指可数，但是每一个都可称得上是一方之雄了，命力之强，已经快要隐隐引动天地。
    顾西言当年就是靠着合命之境，让顾家坐稳武林第一的位置的。
    “本来我才入合命，境界不稳固，两个命格时而分时而合，我苦思一直找不到解法，倒是小姐这一刀救了我，斩我一臂，教我世间之道，有舍有得。”结先生这么说着，猛地将自己那条被斩的七零八碎的手臂给扯了下来，扔在了地上，“多谢小姐这一刀了，所以，请小姐放心，今夜小姐只会死在我身上，其他人绝不可能再碰小姐一下。”
    武者的最高敬意，就是我只会让你死在我的手下。
    这的确是敬意了，不然以顾白鹿今晚的处境，很难想象她之后会遭遇什么。
    结先生又踏出一步。
    这一次，这一步，比之之前的时候要强了不知道多少。
    原本还能在结先生的脚步声里站稳的人，都是难以抵挡，包括想要冲出去挡在顾白鹿身前的宁断。
    顾白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像是认命了。
    因为她已经用完了所有手段，她最强的一刀都已经无法奈何结先生。
    她还有什么？
    还有谁，能够救她？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人，终于来了。
    他提着刀一步一步从黑暗里走出来，整个人的影子都仿佛在月色有些扭曲，以及……
    妖异。
    他很妖。
    所以他叫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