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出国 一

    林青葵惆怅的坐在小凉亭里发呆，琥珀色的瞳仁中，映着丛中一朵牵牛的花开。
    林沈华和林闵生是带着半身水墨淡彩的华夏人，生自书香门第，礼仪、节气及风骨的千年传承，百世恪守的儒家精神、伦理纲常已经深入血骨。
    哥哥这样的人……放当时是要被打死的，不打死也要扫地出门。平山林氏从族谱上可追溯至元明两朝，虽人丁稀薄，一脉单传，但林氏世受朱家国恩。七百年来，子辈从未有未嫁而失贞者。
    林沈华看似是个新潮的二十一世纪人，但她骨子里是认可着山中的那个祠堂，那个看似古老陈旧却异常温馨的宗族大家的，有着一种儒生的“我虽死，林氏一门却不可因我而受辱”的骄傲和强烈的荣辱感。时间倒退百年，没准这折了家族颜面的逆子罗敷，真要令林家主风雪夜拔刀。
    近几天来，用餐的气氛都很压抑，而家庭的美满一大部分体现在饭桌文化上。
    林沈华已经好几天没有喝过酒了，她年幼时听着老祖宗讲那诗仙以酒下饭的豪迈，以致现在餐餐离不开一小碗白酒，微醺时就开始吹牛皮，林闵生实在受不了就揭穿她。林罗敷会安静的听，然后微笑着迎合，林青葵却爱挑刺，最后往往要被勃然大怒的林沈华追着围绕沙发绕圈跑。
    现在却变得鸦雀无声，出声也只是叹息。
    林青葵这没心没肺的都受了影响，同时也很怨念，哥哥怎么就被某只野猪给拱了呢？林家教育向来传统，哥哥的性格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
    她还隐约偷听到，林沈华谈到了转学。
    夫妻俩逮不住那头小白菜死也不肯承认的野猪，但要换个千里之外的野猪够不着的地儿还是能行的。
    林青葵听着却很慌，从小到大她和哥哥就没分开过，虽然长大了后，交流就愈发稀少。源于性别，也源于差距，哥哥太优秀，做妹妹的总会自卑……毕竟同一个爹妈，凭什么你差远了？可至少在同一个屋檐下，早上晚上都能见面。
    现在林沈华要把哥哥送到另一个地方，而且听她们谈论的校名，还都是国外的学校，远隔重洋。
    连朝夕相处的情分都稀薄掉了，以后就真的只是除了血缘再无关联的兄妹了吧……
    林青葵听到这个消息后，当晚就做了一个梦。
    梦里父母给了她一张机票和音乐会的门票，要她代替她们乘坐飞机前往英国，去看某国际钢琴家在伦敦皇家音乐学院的巡演。她进了金碧辉煌的中央艺术厅，忐忑不安的坐在阶梯座位上，身边是西装革履的蓝血贵族们在低声交谈。当帷幕拉开，天花板悬臂的灯光打上时，音乐骤然响起。
    头发向上挽起的哥哥坐在金丝红垫的钢琴凳上，十指优雅的跳跃，享受着全场的瞩目与称赞。
    林青葵出神的看着，又是高兴又是难过，猫咪是很难再和成长为狮子的猫咪并肩而行的。他已经是那么耀眼的黄金狮子了，而她还是只丑丑的小田园猫。
    梦醒之后，想哭哭不出来。
    林青葵放学，蔫巴巴的回到家后，林沈华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看着介绍各国名校的杂志。
    林闵生叹了口气：“再缓缓吧！”
    “缓什么缓？再缓下去成什么样了？”林沈华“啪”的把杂志摔在茶几上，“甜甜原来是多好的一个人啊，现在被带坏成什么样了？”
    “可是……”
    “林闵生我告诉你没有什么可是！你狠不下心来，那就我去做！”林沈华提高了嗓音，“难不成还让他留在这里继续学坏？之前我是没发觉，等发觉后才发现甜甜完全变了一个人。他通宵不归那次，我就要警觉了，可还是觉得甜甜从小就乖，犯一次是偶然！现在呢？现在谁能说这是偶然？”
    “林沈华你乱发什么脾气啊？”
    “不是我乱发脾气！是甜甜做错事情了，你还想着去包庇去宽容，丢人啊！”平山林氏当代族长满脸怒火，“我老林家就没出现过这种糟心事。等回平山祭祖，我这张脸都被丢尽了，我怎么面见他爷爷奶奶还有乡里乡亲？我丢人也就算了，我老林家的家规和祖训饶得了甜甜么？这已经是家谱除名，我根本带不了他回平山了！我们老林家不算，放到社会，你不知道甜甜是吃了多大的亏？这是一生的亏啊！他现在不气是我替他气了！想到他以后该怎么办，我就想把这些东西全砸了！”
    林青葵噤若寒蝉，偷偷从沙发后想溜过去。
    “林青葵你给我站住！”林沈华一声大吼。
    林青葵弱弱的转身：“怎么了？”
    “你哥出现问题，你就一点也没发现么？”林沈华吼不了林罗敷，但女儿还是能吼吼的，“你这双眼睛是怎么长的？除了打游戏就看不见别的了？”
    林青葵也看得出来，老娘吼不了罪魁祸首确实气，只好把怒气迁到她身上，就乖乖站着让骂。
    “你吼女儿干什么？你怎么当的一家之主？还算是个女人么？”林闵生倒是生气了，“林青葵你过来，让我看看你这只会拿女儿出气的臭女人还能干些什么！”
    “我……”林沈华狠狠拍了拍茶几，“总之，必须转学！这没得说。”
    “那你说转到哪里？”
    “RB也好美国也好英国也好，让他自己在那里好好反省个几年！”
    “你凭什么让甜甜转学到国外去？”林闵生一听急了，“他才十六岁，你就让他一个人住国外？”
    “不转国外还怎么？让那个畜生再找上甜甜？”林沈华这次是铁了心，“十六岁都能结婚了，我有个大学同学就在RB教高中生，甜甜会日语，正好可以让他去RB那边。”
    “我不同意！”林闵生说。
    “闵生，你好好想想，我这也是为了甜甜好。”林沈华深呼吸几口，努力让语气柔和下来，“他现在到了叛逆期，脾气大了，连交流都不和我们交流……还不如让他到外面见识见识人情冷暖。而且我让他去RB也是很早前就有过考虑的，穗丰医院是全世界知名的心脏专科医院，没准就能治好甜甜的病，就算治不好也总比国内这些吸血鬼强。”
    “继续让他待在这里，我们之间的关系难保不会进一步恶化。”林沈华叹了一口气，“你以为我想把甜甜送走吗？我这也是逼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