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听说
官道上，一架马车飞驰，四匹健马拉着，边上跟着四骑。
马车的帷裳被掀了开，声音传来：“秀子，什么时辰了？”
“夫人，您这么早就醒了？”秀子道，“现在还没到卯时呢，夫人您多歇会。”
这夫人便是笑勒镖局的二把手董长悦，是镖头叶文荣的嫂子，镖局里都管她叫董嫂。秀子是她随嫁的贴身丫鬟，十几年了。
“不了，睡不着。”董长悦摆手，停顿了会，问道：“这是到哪了？”
秀子回头问身边的车夫：“到哪了？”
车夫和边上的四骑都是镖局里的镖师。“刚出了夏阳城。”车夫道。
董长悦：“何时到茶府？”
“酉时到戌时之间。”车夫答。
董长悦点了点头，对秀子说：“进来休息罢。”
秀子刚钻进车厢，便道：“夫人，发生了什么事？您看您都憔悴了。”说着，抽出方巾轻轻擦拭夫人的眉梢鬓角。
“现在说不清楚，你也歇会。”董长悦先是叹了口气，又拧了拧眉。
“是，夫人。”秀子说着，递过去个蔑篮，“夫人，这是适才路过夏阳城买的早点，可香了。您这么久没吃东西，肯定饿了。”
*****
两匹老马拉车跑了一天一夜，跑得口吐白沫。
哥俩原本凑出来的三十余两银子，买这两匹老马和草料车，花去了十七两，余下的不足十五两已不够再买两匹来。只好找个地儿，让老马歇歇脚。
“荒山野岭的，也不知道方向错没错。”大非抬头望了眼满天乌云，说道。
小非正拍着蚊子，道：“刚还大热的太阳，这会天就黑了。”
此时他们路过的这片山野，除了身后这颗不知名的针叶树，四下里不是草丛就是灌木，蚊虫极多。
“再赶一段路吧，这没得避雨，晚些时候下雨就糟了。”
草料车没有车篷，没有华盖，连华盖的支杠都折了，仅余半截。老马晃悠悠地，没走多远，便看到旷野尽头有个人影奔来，稍近了些，才看清他身着玄衣头戴斗笠手持长兵。
哥俩警立，看到黑衣人后面还跟着三个。
大非在车舟左侧，往左边看去，也有黑衣人，三个；小非在右边，黑衣人四个。
急忙回望车后，黑衣人五个。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似有怒火燃烧——又是黑衣人，这么追杀来的，八成就是凶手！
小非的黑刃愤怒出鞘，雷光隐没。
大非探手取出怀里一段黑木头，握着；木头两端便迅速生长——弓臂伸出，弓梢反弯，弓弦紧绷；顷刻，弓成。
风啸起。
眨眼间，百丈外的黑衣人已接近。人还未至，那股凌冽的杀气当先扑来，它比头顶的乌云更让人压抑。
“他们就是凶手！”
那股杀气犹如实质，宛如针刺，毛骨悚然。
“不行，打不过。”小非断言。
大非冷峻着四处观望，没有说话。右手抽出铁箭，搭弓满月。一道道风涟旋转着向外扩去，风圈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风啸越来越尖锐。
风卷好像搅动了乌云——胸腔愈发压抑，空气变得凝重。
再有二三弹指，不，最多两个弹指！黑衣人的刀剑就到了。
小非望着乌云，眉目一亮。“哥，雷暴！”
“雷爆？人太多了，不……”大非说着，看到小非往天空指了指，“你是说，那个雷暴？”
小非目光坚毅，微微颔首。
大非深吸了口气，正声道：“怎么做。”
还有一个弹指。
“铁箭射空，连珠，越高越好。”小非快速道，“汇聚灵气，越多越好。”
话音刚落，箭矢破空，六道尖啸，流星赶月。
小非跳到草料车右侧围栏，左手抓着那半截的华盖支杠，右手执刃指天，电芒酝酿。
风卷越来越强烈，正在形成风眼——风圈缩小，车马周围狂风大作，草料纷飞。兄弟俩衣摆掠掠，发丝飘扬，眉目坚毅，当真是琼花一树，光风霁月。
大非连珠破空后，长弓变回木头，往怀里一塞。食指与中指并剑，指剑一甩一点，一支风箭便呼啸而去。
黑衣人就在跟前了，他们顶着强风，每进一步，压迫力便强一分。大非双臂横飞，指剑纵横，竟是压得他们寸步难进。
就在这时，强风卷着草根残叶缓缓升空，越升越高，越来越快。
黑衣人身上一轻，顿时扑身而上，飞掠而起，长兵晃晃，寒光渗渗。
大非身轻如燕，辗转腾挪；指剑凝聚的风箭已粗实如臂，锋利无比。但即是如此，也依然改变不了有心无力，独木难支的困顿。不消片刻，他已数次中伤，心力交瘁之时，目光瞥见小非眼眸里隐有雷光一闪而逝。
小非一声爆喝，黑刃上的雷光骤然大作，一闪而过，冲天而起，追上射空的铁箭，超越又再追上。传递到半空的雷链与乌云中隐没的雷霆相连，一道雷蟒沿着铁箭飞天的轨迹，冲向黑刃。
半空中，狂风带着卷起的草叶，绕着箭轨盘旋，草叶映出风卷上宽下窄的模样，像个漏斗；往上看，那道雷蟒击破天幕，穿过漏斗中心，俯冲而下，像极了救世的曙光。
瞬息之间，雷蟒抵达黑刃。
小非周身“嗤嗤嗤”地出现一朵朵雷花，突然绽放又快速消逝。风漏斗汇集来的灵气，落到他身上。只见黑刃上那一道道电芒立刻凝实，并迅速向刃尖聚集，抵住雷蟒。
一团强光生成，扭曲着骤然爆开。黑刃与雷蟒相抵处，无数雷电迸射。大非当即缩身服药，黑衣人们也不得不退开，两匹老马嘶吼着。
初时，雷蟒粗壮；相抵时，雷蟒变细；只一眨眼，雷蟒细如丝线，从中而断，消散于斯。
“快走！”小非喊道。
话音刚落，雷鸣尖锐的爆裂声充斥双耳，嗡嗡作响。
这声雷鸣直接震碎了半空的风卷漏斗。凌冽的强风像脱缰的野马，四处纵横。拉车的两匹老马，受了惊吓，四蹄腾飞，速度快了不少。
雷鸣的回音磅礴震撼，却不及此时天幕之万一——一道道雷霆从天而降，密集而狂躁。空气极速燃烧形成的电轨，像巨兽的爪痕，就要撕开这片天。漫天雷霆，无处可避，无人可躲。
黑衣人们三两成群，合力抵抗。
小非双臂横刀，黑刃上形成一个方圆丈许的雷罩，护住车马，承受着天雷轰击。他低头对大非喊道：“哥，射箭！死不了。”
大非点头，双手镊取，抓来一道道风箭风枪，向着吃力抵挡雷罚又快速追来的黑衣人撞去。此时强风纵横，直接镊取更快捷。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雷鸣轰隆不断，好像始终都在耳畔萦绕。
*****
“店家，我这有桩大买卖，不知你能，做得了主吗？”一老者走进这家名叫万通的当铺，对着掌柜说道，同时手指在柜台上扣了四声，三重一轻。这位老者便是曹卫清四人的师傅。
掌柜听到暗号，笑道：“来来来，贵客还请二楼雅阁细谈。”
来到二楼雅阁，掌柜歉然一笑：“客官，稍等。”说完，敲了敲门。一句“进来”传来，他推开门，“客官，有请。”
老者进门，屋内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对边坐着个中年人。
中年人站了起来，看来人一身江湖打扮，白衫墨袍腰配长剑，缓道：“大侠，请坐。”
“不知大侠所为何来？”待老者坐下，中年人开门见山。
“情报。”老者答。
“请说。”
“笑勒镖局。”
老者说罢，取出金锭，摸索几下，放到桌上，推了过去。他继续道，“价值这十两黄金的所有情报我都要，包括生意往来。”
中年人接过金锭，细细一掂，笑道：“大侠豪情，看来大侠是个内行人。”
说罢，他提笔写下“笑勒镖局，黄金十两”八个字，接道：“三日之内，必有密函送上。大侠所居何处？”
“不必，三日之后，我再来此处。”
“好，那便有劳大侠了，不知大侠尊姓大名？”
“叶春林。”
中年人在纸张上方写了个“叶”字，道：“叶大侠，三日后恭候大驾。”
叶春林点头，起身离开。
*****
八月廿四日，酉初三刻。
“夫人，已经到茶府地界了，前面就是凤溪城。”
董长悦掀开帷裳，对车夫说：“治军，进城找个饭馆歇歇。”
“好嘞，董嫂。”
一炷香后，凤溪城，金辉客栈，大堂。
董长悦一伙人在靠窗的位置品着小菜等着上菜。
正时饭点，客栈里熙熙攘攘。
身后一桌，三个人行着酒令。
“大哥，再干一杯。”碰杯声响起，三声“咕噜”。
“大哥，你此去长坪城，可得把嫂子带回来。”
“是啊，大哥。对了，听说了吗？今天下午青平府，紫烟府和咱们茶府的三府交界处雷电轰鸣，据传，声势浩大，远远的都能听见那雷声。”
“三弟，相隔四五百里呢，就这一两个时辰，你哪里去听说的？来，自罚一杯。”
“二哥，你还别不信，我可是在驿站那边听来的消息，有鼻子有眼呢。”
董长悦听到这，心头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