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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紫府夜宴(下)

    !!!!“……景王那个老匹夫生个儿子没用也就算了,自己也是个软脚虾,也不想想柔然那块地是谁打下来的,说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和为贵’,竟然还要和柔然结盟,真他奶奶的气人,哪天落到老子手里非要叫他去当死卒,看看柔然铁骑怎么把他踩成肉泥……”
    墨卿半睁着眸,一手撑着头懒懒地侧卧在软塌上,百无聊赖地听着遥沐匀絮絮叨叨地大骂景王羽容昕,看起来简直有种义愤填膺地感觉,听得他都忍不住想笑。但想笑是一回事,心中却又是另一番计较。景王那老匹夫看起来的确懦弱无能,但实际上却不是个好相与的主,深藏不露,用紫君羽的话来说就是“着实是个老人精”,那人以后必定是个麻烦。
    月华山下那次劫杀,虽是由江湖组织幻雪宫出面,但他始终觉得这件事定与朝廷中人脱不了干系,那只隐在暗处的手似乎已经忍耐不了,开始要掀风浪了,但不管如何搅,只要紫君羽那老狐狸还在国公、国相这个位置上,天下乾坤倒也一时乱不了。他上次派十夜给某些朝廷官员送上“人头大礼”时,自是也算了景王那老匹夫一份,本来也只是想看看他们会有何动作,希望从中得到一些与那次刺杀有关的线索。要知道人的想象力是无穷的,也是最可怕的,尤其是对那些总在暗处动心思的人,亏心事做多了自是怕鬼敲门的,所以后来才出现了朝廷官员集体告病辞官的事。但目标一大,倒是没了具体的点,事情也就不容易看透了。但有一人却让他格外注意了下,那就是素有“逍遥王”之称的景王羽容昕,同类中的异类总是格外引人注目的不是。景王收到“大礼”的当夜竟还通宵达旦地大宴宾客,笙歌夜舞至天明,一副醉生梦死不识愁的逍遥之态,倒真是“归来独卧逍遥夜,梦里相逢酩酊天”了。但在墨卿看来,这种人往往是藏得最深,手段最高明的,也是最难对付的。以羽容昕那种成了精的狐狸来说,以不变应万变,处变不惊自是最好的反应,后来朝堂之上那“四百匹亦一段”的典故也着实证实了这一点,看似无心实则有意,一个不留神倒真被他算计了把,看来还真是大意不得啊……
    “主子,药煎好了。”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温软清媚的女声。
    “进来吧。”墨卿眼睫都没抬一下,随意应了声。
    遥沐匀见外面来了人,倒也很识趣地闭了口,拿起桌上的茶杯猛灌了口茶,拣了块桂花糕塞进了口中。
    一名粉衫侍婢小心翼翼地端着托盘走进屋内,低头敛眸,款款姗姗,柔桡轻曼,妩媚纤弱,倒真有一派海棠标韵的情态。
    遥影然折扇轻摇,抬眸扫了眼走进来的侍婢,目光凝注着托盘上那一碗满满的墨绿色的汤汁,修长纤秀的眉微皱了皱。
    “墨卿身体不适?”
    墨卿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遥影然所指何事,凤眸弯了弯,轻笑了下,“不是,只是补药罢了。”话虽如此说,但心里仍是忍不住哀叹,补药是补药,可是自己喝下去可就成慢性毒药了……不过谁让这是慕容卿和让喝的呢,人家是神医,心思怪着呢……
    “补药?”遥沐匀突然转过头来,眼神很是暧昧地将墨卿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然后诡异地笑了笑,白亮的牙齿都露了出来,“不会是那事做多了,虚的吧?”
    墨卿嘴角明显抽动了下,斜眼瞥了下身前跪着的侍婢,女子一张芙蓉秀脸红潮满面,娇比桃花,唇角更是一种想笑又不敢笑的扭曲弧度,瞬间他的面颊炙热若火燎,任是他脸皮再厚,被人当着女人的面这样调侃,老脸也搁不住了……
    他凤眸危险地眯了眯,手一紧,突然抄起手上的药碗带着未喝的药就朝遥沐匀猛的飞掷了过去:“遥沐匀,你找死!”
    霎那,白瓷药碗若流星般飞了过去,直直朝着遥沐匀脸上砸去,迅疾的速度竟没让一小滴汤汁泼洒出来。
    遥沐匀脸上的笑容一僵,心下大叫不好,看来这次真把紫墨卿那小子惹毛了,眼看就要避之不及,眼角余光倏忽扫到一旁案几上横放着的碧翠色玉笛,一个反手抄过来就将来势极猛的白瓷碗朝外打去。
    “哐当——”白瓷瞬间崩裂,墨绿色的汤汁随着碎裂的瓷片若落雨般一齐四散飞溅,瞬间浓重的药汁味飘逸在空气中,湿润而苦涩。
    “不准碰我的‘碧落’!”墨卿蓦地蹙紧眉,凤眸一寒,随手捏了颗葡萄,轻弹指尖,瞬时青碧莹润的果实透着锋锐之气若犀利地暗器般飞了过去。
    “啊——”遥沐匀还未反应过来,霎那间被击中手腕,一阵碎骨般的钻心疼痛从手上袭来,手不由一松,玉笛顿时落了下去。
    墨卿身形一掠瞬间到了遥沐匀身侧,脚一抬,将快要落地的玉笛踢了上来,手一扫轻轻接住,指尖轻柔地抚了抚碧翠的笛身。
    “紫、紫墨卿,你、你、你下手是不是也太狠了些……”遥沐匀捂着手腕痛得龇牙咧嘴,却也不敢再惹他,惧怕地瞥了瞥墨卿,有些委屈地低声嗫嚅道,“不就是支笛子嘛……”
    “不准碰就是不准碰!”墨卿冷冷睨了他一眼,墨玉般的凤眸霸道而邪魅,眼底的流光冰寒得骇人。
    遥影然站在一旁静望着气氛有些不太正常的两人,眼底神色颇为复杂,却也没有过去相劝的意思,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下那个被吓得跌坐在地上的侍婢出去。
    墨卿瞥了眼那慌乱跑出去的侍婢,自觉似乎做得也是有点过了,微闭了闭眸,瞬时收敛了一身的冷寒和戾气。
    他转过身,扯过遥沐匀的右手,指尖在手腕处轻捏了几下,只见遥沐匀惨白着一张脸,紧咬下唇,但很是硬气地一声也没哼。
    “紫墨卿,老子、老子刚也是开玩笑,你不会真生气了吧?”遥沐匀瞥了两眼墨卿,弱弱地说着,很是谨慎地盯着自己的手腕,生怕紫墨卿那小子记仇起来把他手给废……
    “啊——”
    只听“卡嚓“一声,顿时遥沐匀的一声凄厉惨叫响彻整个墨香轩,惊飞了林间大片归巢的栖鸟。
    “紫墨卿,你、你、你废了老子的手?”遥沐匀抬着手颤抖地指着眼前那一脸邪笑的艳丽少年,脸色灰白,一双鹰眸怒瞪,一脸欲拼命地决绝表情。
    遥影然微笑着施施然走来,手中折扇一收,重重一记敲上了遥沐匀抬着的那只手的手腕,扶了扶额无奈道:“二哥,要是墨卿真废了你的手,你现在是用哪知手指着他的?”
    遥沐匀怔了怔,瞬间转怒为喜,甩了甩右手,又转了转手腕,突然一拳砸到墨卿肩上:“嘿,真不疼了,你小子可真有两下子啊,老子本来还以为是骨头碎了呢!”
    墨卿扬了扬眉,甚是危险地斜睨了他一眼,用玉笛把那只很不自觉的手给拨开:“你要是还这么豪爽的话,我是不介意帮你把它真废了的。”
    遥沐匀瞬时缩回了手,讨好地笑了笑,经过今天这一事,他哪还敢随便惹这小子啊,知道他说一不二,要是真给他废了手,那还不如死了算了……但没到真正的那时,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后来的选择,当然这是后话,现在自是不必说的。
    “看时辰我们也该去憩心园了……”遥影然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流金漫天,丹枫染霞,一片绚烂之景。
    “嗯,你们俩先走,我换了衣服就去。”墨卿弯了弯凤眸,唇角扬了扬,漾开的笑容仿若天际那最后一抹流霞般美,连眉尾都是那淡淡的柔和之光。
    遥影然二人走后,墨卿垂眸望着手中玉笛,晶莹的指尖轻轻抚触着碧翠色的笛声,心中有些烦乱,就像千丝万缕的丝线缠绕,剪不断,理还乱。
    为什么看到遥沐匀碰“碧落”会那么生气呢?就像他说的不就只是一支笛子吗?可是为什么心里会那么不情愿呢,那么气闷呢,就像是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被不该碰的人碰了?
    幽滟的凤目若蕴藏千年的墨玉般晶莹剔透,闪烁的流光在眼底晃荡,仿若浅金色的阳光透过清池照射在湖底的五彩石上,波光柔和而潋滟。
    指尖轻柔地摩挲着笛身的每一寸,圆润柔腻,通体碧翠,红艳的笛穗垂着精致小巧的玉佩,壁上细细镌刻着“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笛身端处绽放着三朵映雪的艳梅,红艳的花瓣明媚而妖娆……
    红艳的花瓣……红艳……等等……
    墨卿凤眸微眯,眼底流光冷凝,修长的指尖一次次地抚触着那妖冶到极致的梅花……
    他蓦地一个转身,从地上拾起一片还残留着药汁的碎瓷,墨绿色的汁液滴落碧翠的笛身端处,滴落那艳丽的落梅花瓣上,一点点渗入,一点点渗入,药汁仿若被梅花吸收了般,那艳丽的红色也因此越发妖冶刺目,仿若泣血般的凄迷……
    这只碧落笛乃是我师傅传予我,师傅被称为毒仙,身上的东西必样样都和毒分不开,这端处三朵淡梅自不可小看,乃是用昆仑山绝笑着,不时发出吃吃的笑声,笑声轻灵,倏忽间便湮没于空中飘荡的丝竹乐中。
    “……是九公子和遥家的二位公子啊……”
    “影然公子长得可真是俊,那双眼睛简直要把人的魂都勾走了……”
    “哪有?咱们九公子才是美人呢,简直就是风华绝代,甚过女子百倍……”
    “说的也是,我可没见过有比九公子美的女人,就连相思园里的玉夫人都还稍差一点呢……”
    “对啊,不过话说回来,玉夫人都好多年没出过相思园了呢,不知今日会不会来?”
    “今日可是大人的寿辰,各位夫人们理应都会来的……”
    “那可说不准,相思园的那位又不与其它夫人一样,况且还是九公子的母亲,那架子……”
    “是啊,我听人说大人都很少去相思园,而且从来不在玉夫人那过夜的……”
    “都不要命了啊,这里是哪里,主子们的事也由得你们乱嚼舌根!小心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厉低哑的训斥声,声音中隐含了些微的怒气。
    众人一哆嗦,差点连手中的器皿都掉了下去,忙慌张地福身请安:“离总管!”
    “都还愣着作甚,干活去!”离牧冷冷扫了眼她们,低声斥道。
    “是。”侍婢们低垂着头慌乱地散去。
    离牧负手而立,望着远处那抹笼罩在月华星辉下的红艳,沧桑的脸上有些感叹,又有些忧郁,深沉的老眼飘忽不定,仿若想起了尘封已久的某些记忆,干涩的唇微微有些颤抖。
    十年了……
    都十年了啊……
    “墨卿,我们谈谈好吗?”
    夜色中,紫流烟静静地站在一株月桂下,一袭白色丝绸服,衣襟处绣着雅致清丽的荷莲,腰间垂顺着的长长的红流苏荷花琉璃在星月下流转着晶莹的柔光,扬落的碎花跌在他的肩头,竟有种让人心疼的清寂。纤细秀美的眉被额前垂落的发丝微微遮住,一双琥珀色的琉璃眸子清润透亮,仿若月华初现下的湖泊,水光潋滟,莹莹湿润,淡柔的光华似涟漪般点点晕开。
    墨卿顿了下脚步,墨玉般的的凤眸定定望着他,深幽的眼底有清波微荡,终是不忍那仿若白莲般的人蹙上秀眉,眼眸寂寞忧伤地望着他。
    “你们先过去吧,我和我三哥有事要谈。”他转头朝着遥影然二人笑了笑,迈步向紫流烟走去。
    遥影然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手中轻摇的折扇突然顿了顿,他抬眸淡瞥了眼那边绝丽不可方物的男子,微蹙了蹙眉,轻道:“走吧,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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