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一章 心魔幻境
一个剑修神色复杂地看着云澜山上的元神虚影，剑宗被破，他们被战魔宗奴役，此生再难有出头之日，今天陡见比他们更下贱的庄盼柳成了归源境修士，一时心境失守。
有失望，有羡慕，有重起信心，亦心中有恨。
百战殿前，李媚儿瞧瞧丽云峰，那边沐楚洁的雷劫还没有开始。
便道：“笑笑，轻语，为师带你去见识下你庄盼柳的心魔幻境，你们两人要好好感悟，将来对你们渡心魔之劫时有很大帮助！”
“我幻情宗女修因功法原因，心魔之劫比起平常修士还更为恐惧！”
“在世人看来我们都是人尽可夫之女，都是玩弄情感的高人。但善骑者坠于马、善水者溺于水、善饮者醉于酒，善战者殁于杀。”
“物极必反，无情到了尽头，反而容易坠于情网，不能自拔，渡归源之劫失败的原因，在宗门的记载里，心魔之劫陨落的概率和死于雷劫之下，能对半开。”
窦笑笑那对秀眸透出不信质疑的目光，她玩弄过不少男人，早不像表面那样清纯如玉，她只知自己骗别人感情时的手段高明，而并不知道情字的真正历害。
此女也不信自己将来会在心魔之劫时陷在情网之中，不能自拔。
其实李媚儿讲的才是最真实的人性，能放纵的是肉体，而不是灵魂，肉体越放纵，灵魂越空虚。
一个纵意花丛的浪子和经历丰富，阅尽沧桑的花魅，这两种人比平常男女，更加渴望一份真诚的毫不保留的爱恋。
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肉体易得，有过太多太多的经历。
而灵魂伴侣的依偎才十分难寻，找了无数个让自己心动的肉体，都没能找到那一个有趣，且能相伴一路同行的灵魂。
“你两切记，不能离开为师身边三尺，另外不得出手干扰庄盼柳心魔幻境之中的一草一木，本宫还要在她心魔幻境之中，看她心中所想，心中所惧，和心中的执念。”
李媚儿将丝带向空中一抛，迎风而长化为白云，三女浮在空中，破空而去，在虚空之中拖曳出一道灵光。
这道遁光落到云澜山。
李媚儿目光一扫，娇艳如花的脸上露出悲悯之色，幽水宫十个龙虎女修尽皆伏尸于此，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个修士练至归源境，是踏着多少尸骸才走到了这一步。
成人的世界不容易。
修士的世界更加不容易。
庄盼柳的元神显化在山头，受了一道打劫雷洗礼之后，在下面神色复杂，心神不宁的剑修眼中，蓦然化为了一道的青光，向下落去，从盘膝的庄盼柳天灵盖钻入。
庄盼柳丹田元海之中，四品的金丹轰然碎开，丹碎婴出。一个一寸高的迷你女婴盘膝在丹田元海内的异度空间之中。
眼前一花，庄盼柳进入了归源境之劫的最后一环，心魔之劫。
绿叶！
春风！
细雨！
一个无家可归，饿得发昏的小女孩在斜风细雨中倦缩在河边的一颗柳树之下，她背后是条蔷薇色的河流，河水在烟雨之中载着几艘花船在缓缓流倘。
相信爱情的，他们听到才子佳人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就在花船上发生。
喜欢英雄豪杰的汉子，他们所敬仰的人物，曾在这某首船上醉卧美人膝。
美艳绝伦的歌妓佳丽，袅袅婷婷的在花船之中，或歌或舞，为男人取乐，对于她们来说，那只是经历了诸多悲伤无助之后的栖身之地，沦落风尘，在卖身卖笑。
再多的缠绵悱恻的际遇，其实都没常人想得那么美好，涛涛而去的烟波之中，有过太多太多的美人血泪。
一艘花船上，一个衣着大红大紫，年约四旬的老鸨，立在船头，道：
“兵荒马乱的，春天不种粮，秋天没庄稼，到冬天又得多饿死一批人，真造孽啊！”
“唉哟，玉姐，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天下再乱，那些大爷一样来咱们这喝花酒，睡姑娘！要我说乱才好呢，到处都是快饿死的人，卖儿卖女的人，才更多呢”
“不要咱们作坏人，逼人签卖契，买个小瘦马都不用掏银子，给口饭就行，好好地把她们养个七八年，教她们唱唱曲，弹弹琴琴，画个画，再吟个诗什么的，等成了个水嫩嫩的大姑娘时，白花花的银子哗哗地流进来。”
“这买卖真太平了，反而不那么好做！”
老鸨噗嗤一笑，吩咐龟奴，道，“你说的到是有几分理，人在朝不保夕时，才会更加醉生梦死”
“你今天带几个人，拿一百银子。去临河路街上走走，我们再不出手，好苗子都给别人挑走了，你给我带几个好点的胚子回来。”
“给老娘看仔细些，要挑有点灵性的姑娘，五官小模样要不错。”
“年纪不能太大，也不要太小，牛纪有点大的庄稼人家闺女，脑子都笨，又粗手粗脚的，当丫环都不够格，记着还有千万不要挑圆圆的苹果脸，小时候红红的圆圆的看着可爱”
“这种小妮子，长大后，十个有九个会面瘫，一张大饼子似的圆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老娘我是开花船的，不是卖煎大饼的。”
龟奴带几个人，放下小船而去。
临河街上，干这买卖的不只他们一条花船，一株三人合抱的大柳树下，薄衣湿透，感了风寒的一个黄毛丫头，倦缩在大树之下。
人来人往，没人多看她一眼，就等着断气的那一刻，再被人拉走丢到城外的乱葬岗上，生逢乱世，太多人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在人世间走了一遭。
“镖爷，咱们把花姐给的银子都赌输光了，瘦马还没买齐，还差了几个呢，回船怎么交差！”
“秽气，你妈的，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遍地都是，快点随便给爷找几个凑齐回船”
“哟，这树下就有一个，喂，丫头，是不是饿了，抬起头来给爷看看！”
在大柳树五六丈外，立着三个美若天仙一样女子，如空谷幽兰一样，三女静静看着大柳树下的黄毛丫头。
三女仿佛不是此界之人，一个挑担卖油饼的汉子从前走来。
“炊油饼，炊油饼，新鲜的炊油饼。”
他眼中根本没这位三女，担子直接撞上，亦如撞上空气一样，除却一圈小小的涟漪之外，根本没有撞中三女。
“师尊！我当庄师姐的心魔之劫有多历害，怎么是这场景？”窦笑笑疑问道。
李媚儿口中低低一声，“好好看着！别轻举妄动，万一她的心魔幻境勾动你的执念，到时后果难料。”
就在那龟奴喝五吆六时，一把油纸伞挡在了小丫头的头上，一个老尼，怜爱地俯下身子，大柳树下，那个柔弱枯瘦的小丫头仰起小脸，没说话，泪就止不住地流。
“丫头，老尼和你有缘，你可愿拜我为师，随我修行！”
“师父！”黄毛丫头抱住飞星老尼，如见着了自己母亲一样，如受了无穷的委曲，终于找到一个可尽情倾泄的地方。
“师尊！这是庄师姐拜入幽水宫飞星前辈门下时的情景？”李媚儿的另一个弟子叫轻语的少女忍不住问道。
李媚儿没回答，只看着庄盼柳抱着飞星老尼泣不成声。
时间和世间万物等一切，都在哭声之中停滞下来。
涛涛的江水，停止的了流动，一艘大花船上，几名婀娜多姿的舞女都如雕塑一样，连同面部的表情都定格住，一个个的都媚笑着望着主座那个醉生梦死的富贵中年人。
那人埋头在一舞姬露出的胸前，轻咬住一颗肉珠，把木瓜似的一团白肉拉成极限。
河坝边的垂柳，一动不动，留住了风，也留住展翅的蝶。
卖炊油饼汉子张大了嘴，没声音发出。
一辆原本急驶的奢华马车一动不动，车轮前不远的地上，有一个满脸泥污孩子，正把惊恐全露在了脸上。
一切都定格静止下来。
舞姬没在汉子轻咬下故意发出，职业的诱人声音。
风没再吹动柳枝。
蝶没再飞舞。
被马车碾压，丧生于马车之下的无名少年，定格在死前恐惧的那一刻。
“怎么回事？”窦笑笑惊问道。
李媚儿眼中浮出一抹惊异：“她是清醒的，她根本没有陷在心魔幻境之中。”
窦笑笑一怔问道：“那她能看到我们？”
“这倒不会，为师的幻情大法，这点能耐还是有的！”
轻语问道：“师尊，庄师姐能清醒地处在心魔幻境之中，那是不是她能轻易就渡过心魔之劫？”
李媚儿道：“这倒不是，幻由心生，世间许多人都能明白生死，明白世间诸像，但却看不破生死，看不破世间诸像。”
就像人间的一些帝皇，他知道人是要死的，但偏偏他想求一颗长生不老之仙丹，你说他是看不明白吗。不！他们是看不破，舍不得手中的权势，舍不得一切。
庄盼柳泣道：“师父，我又见到了你，我多希望这一切都是一个梦，梦醒来，你还在我的身边。师妹们都没死，我们齐齐整整的全都在”
现实残忍，现实是如此冰冷，有些时候，人宁可活在梦中，宁肯活在幻境里。
至少梦中，至少幻境里，还有那虚幻的一缕温暖，还有能见着自己想见的人。
幻境之中只剩下庄盼柳的嚎啕大哭，在人前受多少罪，在人前装多少笑，她心中就有多少的苦。
李媚儿眉头一皱，心中替她颇为焦急，翻手取出一个奇异法器，那是一个极小的沙漏，一粒粒金色的细沙从底端不停地向下泻出，在琉璃玉瓶内形成一条金色细线。
三女都瞧着那道金线，上面的金沙越来越少。
“金沙漏尽大道灭”，窦笑笑焦急道：“庄师姐执念太强，再拖拉下去可就要耗尽神魂之力，死在心魔幻境之中，师尊，我们赶快离开这儿，否则会大损神魂。”
李媚儿瞧了眼自己的这个心爱弟子，这个窦笑笑今日表现十分不如她意，人们常说幻情宗女修生性凉薄，但李媚儿希望门下弟子凉薄对外，对内还得有股姐妹情谊。
李媚儿带两个弟子入庄盼柳的心魔幻境，除了想了解庄盼柳的执念外。
还为历练为两弟子，让她们增长见识，使这二女在心魔幻境之中看庄盼柳修道苦难。
一个人真正读懂百样人，真正读懂百部用血泪写成书，他就有如活了百世一般，心中自有一股悲天悯人的情怀在内。
窦笑笑资质不错，修行迅速，可作人以没了悲悯之心。
就在此时，李媚儿以把她排除作为衣钵传人的候选，如果将来窦笑笑继承幻情宗，可能会出现她为一人得道，而不顾门下弟子死活。
轻语脸露不忍，乞求道：“师尊，庄师姐历经煎熬，只差临门这一脚，师尊你能不能帮她一回！”
“好吧，本宫破例出手一次”李媚儿瞧瞧将尽的沙漏，长叹一声，忽然间她美眸之中紫芒一亮，闪现出一道绚丽的光华，将周围的虚空撕裂开来。
周围凝固的一切随着她的一击，被撕开了一大片缺口，四周的一些景物随即化为泡影般消失，大河上的花船化为一群彩蝶，扑腾两下，变为火光，一卷之后消失不见。
黄毛丫头样的庄盼柳抬头看向李媚儿，两人目光相触，庄盼柳神色警惕，李媚儿悲悯轻呤道：
“生来死去都是幻，幻人哀乐系何情?”
“向前走，莫回头，醒来吧，庄师妹！”
庄盼柳警惕的神色渐变，四周景物急速崩溃湮灭。
窦笑笑看到周围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心魔幻境中的一切，都是由庄盼柳之心而生，那些大小不一正在消失的光团，都是一个庄盼柳神念，得在这个世界崩溃之前离开这儿。
一阵眩晕，一股头痛欲裂的感觉让庄盼柳几乎要倒下。
“恭喜你，庄师妹，你历经苦难终于重获新生！”李媚儿道。
虚空之中甘霖洒下，庄盼柳道：“宗主稍候，我去去就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