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变

    !!!!夏夜闷热。
    但没有什么,可以打扰一个人的好心情。
    当安平炎轩因为身体上的饥饿和精神上紧张而辗转难眠,第三次翻身的时候,白梅正眼角含笑,勾了唇享用一小碗炖得很合口的菜粥。
    在此之前,处理完所有乱七八糟让人心烦的事情之后,白梅用小半个时辰的时间阅读了苏彦托人带来的家书——厚厚一沓。苏彦的话不过寥寥几句,但里面还附着许多那对儿宝贝孩子的涂鸦,其中一张画的是一个身体枯瘦如柴脸却又大又圆的黑乎乎的女人,旁注是“娘”,这让白梅的心情不由飞扬愉悦起来。
    唔,有什么能比一面回味家书,一面享用夜宵更愉快的事情呢?
    同样的,有什么能比悠闲的愉快被打扰更让人愤懑呢?
    白梅第四次试图忍住自己及的笑声的时候,帐外传来不合时宜的声音。
    “已经……歇下…怎么……”
    “…有…必须……”
    “……不能,但…可是……”
    “…马上……很急…或者……你……”
    “……担待不起…而且……”
    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白梅有些恼了,暗恨让人不得清静。
    她的脾气一贯不错,不过那是在睡眠充足的情况下,这几日忙得过火,连她的轩轩都难有时间去看上一眼摸上一把,更不要说无休止的舒适的睡眠……所以自然就没来由的任性胡闹,不顾后果了一些。
    等白梅反应过来,她已经一口把剩下的粥都吞了,然后把碗扔去了帐外,闷闷地砸在正在门口嘀咕的几人之一身上,而后哐啷一声掉在地上,碎了。
    而后就传来闷闷的,沉重的,膝盖落地的声音,听得白梅一颤,气儿一下子就消了,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一些。
    掀开帐篷帘大咧咧举步进来的,却是乐呵呵没心没肺徐飞将军徐将军,安平炎轩顾忌宁德和白梅毕竟曾有过间隙,另派了这个没有心机极为老实的人来辅助白梅熟悉军队里的事务。
    果然是很老实,这人笑笑地看见白梅一身整齐地坐在那里,于是就很自觉地忽略了白梅眼中的困倦和眼下的暗青阴影,避重就轻:“我就说白侯肯定还没歇着,肯定也愿意见我老徐,结果你门口那几个偏不信,现下……”
    看见徐飞用眼角一面瞄自己,一面又给帐外跪着的那几个打眼色,白梅揉揉自己的额角,苦笑着起身。
    “徐将军深夜来访,找小侯有什么要紧事?”她侧了头问,手摆了摆,示意跪着的几个无事,顺便掸了掸自己的衣袍。
    徐飞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看见屋内尚燃着炉火,不由一惊,忘了要说的话:“都说白侯身子弱怕冷,竟到这种程度?”
    白梅哑然,失笑,从炉子上拿下在徐飞眼中类似药罐的东东,掀开盖子给徐飞看,却是一小罐粥,正是她之前喝的那种:“晚了,饿了,弄来搪塞肚子的,总不好在外面点火,平白叫大家都看了去,明儿个还不定传出什么话来。”
    徐飞呵呵地摸着下巴傻笑:“怨不得人说过得好,都说日子堪比王侯,而不说堪比帝王。咱皇帝陛下恐怕都得饿着过夜呢,还是白侯有办法……”
    “嗯?”白梅目光一闪:“将军取笑,陛下哪里会被饿到?”
    徐飞摇头叹息:“唉,怪不得人说白侯总是在小事上犯糊涂……”
    唔……不能怪白梅疑惑,每次白梅去安平炎轩那儿,伸手可及之处总能找到可口的好吃的好喝的东西——那是安平炎轩特地吩咐下人准备的,众所周知白梅爱吃爱睡爱混事儿么。
    呆呆的皇帝,为了讨好这个难讨好的女人,也是耗费了不少心思的。
    可是白梅却只以为自己是顺便沾光,那东西定是一个皇帝身边的常备……推己及人,这一世把生活质量看得很重的她,可从没想过皇帝也有可能因为不愿意打扰别人的羞涩,而让自己饿着肚子。
    若是早知道安平炎轩会缺夜宵吃,她还看什么家书啊?白梅暗自懊恼,自己早就该提了这小罐子找上门……唔,找上帐篷去才对!
    又那么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大意是知错即改,是很大的美德。
    懊恼过后,白梅很快就眯了眼睛笑,看一眼整张脸都在散发着“我有重要的话说!快问我吧!”和一种莫名渴望的信号的徐飞,她叫了守在门外护卫的玄,把小罐子很郑重地交给她,道:“去看看陛下休息了没有,顺便把这粥趁热送去皇帐……”
    徐飞眼睁睁看着那粥就这么飞了,不由暗自失望,为了自己也咕咕直叫的肚子,下一刻却听见白梅又吩咐:“顺便去找点儿肉干和面饼来,想必徐将军也饿着。”不由双眼一亮,忽然间仿佛大彻大悟了般明白为什么白梅会讨一个并不容易接近的皇帝的喜欢,也再顾不得客气,满心欢喜地看着白梅。
    白梅一转脸,就看见一个粗枝大叶的女人眼巴巴看着自己,尾巴都快要摇起来——如果有尾巴存在的话——强忍了笑意在徐飞对面坐下,问:“将军有什么事情?”
    “唔……白侯知道一个叫做秦韵的男人么?”徐飞摸了摸额头,问。
    白梅愣了下,反射性地向着辰国军队驻扎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
    ……
    辰国的军营,除了守夜站岗的士兵,只余一片漆黑的静寂,厚厚的毛毡遮挡了军营中心一顶帐蓬内的灯光和争执。
    云璃沉着脸,坐在帐篷的一角,默然地看着辰国三王青谙——这次的元帅,和陆清——这次的主将,互相瞪视着谁也不肯退步。
    不是云璃不想化解这争执,大战在即,军内若是乱了,又如何能御外,而是云璃自己先下心内一片茫乱,已然分不清谁对谁错。
    青谙说,要谨防凛国有诈,虽本次是辰国出征,却也要慎重用兵,避其锋芒,徐徐图之——这话很有几分道理,想要吞并另一个国家的土地,不是那么容易的。
    陆清说,要速战速决及早归反,只因今年大旱,恐后日军需不足,且出征日久,士兵思乡——这话也极其有理,而且,就算没有大旱,只怕军需,也一定是会不足的。
    云璃还记得一个月前收到的秦韵写给她的最后一封家书——一切平安,愿好。可浸了水却看到另一行字——新皇狠厉,恐不容人,当自谋。
    云璃很感觉这话有道理,争位成功的原七王青岘,从不是好相与的人,如今坊间却又有传言,说原本王位是传给三王,七王却暗害了亲母先王,篡改了遗诏,才堪堪登位……看近来行动,是定要坑害了夺嫡失败的青谙的。只是青谙之后,一直支持这青岘的青衍一干,又能否得了好下场?
    云璃还记得青衍写给她的最后一封密令——扣押军粮,扰乱军心,定不能让青谙大胜回朝。
    无论云璃多少次试图提醒,她自家的主人总是固执地认为凛国皇帝年少将才寡少不足虑,安内为先。这话也似乎是有几分道理,毕竟,云璃还没见过哪个国家一开战,皇帝就亲自出征的,除非是国家离灭亡也不久了——她当然不知道这主要是因为安平炎轩心内紧张,总是要尽最大的力量维护凛国,生怕自己做不好,她和青衍都忘记了,开国皇帝和末代皇帝一样,也是喜欢亲自出征的。
    这许多种道理混淆在一起,互相之间矛盾纠结,云璃有些眩晕,又有一个月未曾收到琴韵周周必送的信儿,担心家人出事,她有些力不从心。
    忽然,“噌!”地一响。
    出神的云璃一惊,急急看去。
    却是陆清气哼哼地拔出了剑,指着青谙道:“七王若是信不过我老陆,本将愿立军令状,若是不赢,当如此案,将这头送与殿下你下酒!”手腕翻转间,摊摆着公文的小案一角,已被干脆利落的削了下去。
    青谙扬着下巴,半是不屑地讽刺地笑:“本王可对猪头无甚兴趣!若是挫败了我军将士姓名,岂是你一人能担得的罪过!”
    云璃大大的头疼。
    青谙其人,争王位时,沉稳温和,也算得上是八面玲珑,讨人亲近信任的一位。方方出征时,也尚且平和谦逊,不骄不馁,颇得上上下下一干人等的好感。对于这些在朝中,被文臣排挤轻视的武将军士而言,青谙远比青衍更好接近相处。如今却不知为了什么,连连得胜,逼得凛国皇帝亲征来抗,这青谙却心浮气躁起来,连带着态度脾气全都变了样子,劝不得。
    云璃一心一意的为青谙担心起来,因为她心底多少也对这个曾经儒雅的皇女很有几分好感,她此时还不知道自家的亲亲老公秦韵已经出了事儿。
    云璃不知道在京城的新王明着说要接秦韵入宫休养,实际上却是要带进宫软禁着好拿捏在外带兵的她,不知道秦韵得了消息一咬牙带着儿子偷偷溜出了京城来找她,却走错了路撞进了凛国的地盘,让白梅的手下给扣住了。
    秦韵也算伶俐,被哨兵发现,抱紧了孩子一脸可怜相的只肯说是白梅的故人——他还记得几年前躲在云璃身后满脸娇羞的那个少女,也记得云璃无意间与提起那少女得了凛国炎帝的宠爱封了侯爵,同时也记得青衍恶狠狠揉碎的战报上有白梅的名字出现……
    白梅略略推敲,隐约也记起来,看到陆飞将军一脸暧昧狐疑又尴尬的看着自己,笑笑也不解释,只吩咐好生看待,打发了人去照料。接连几日日闹得颇晚,白梅彻彻底底的倦了,支持不住起来,于是像这种可有可无的小人物,自然是要压后的。
    话说什么人在白梅心里才能算得上是大人物?
    唔……这话问得颇有水平,让人不由想起已经许久没有出面的皇帝安平炎轩。
    话说炎帝晚上好不容易快要成功的把白梅驱离出自己的大脑,却被送来的一小罐子热粥打回了原型,辗转了一夜,东方刚刚有一丝明亮之意,他就爬起来收拾好了自己想去看看白梅。
    白梅分到的营帐明显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精致的,可却不得不说是最干净洁整的,周边也是最安静的。士兵们已经纷纷起来,忙碌着收拾,生火做起了早饭,可是同时却都轻手轻脚,互相“眉目传情”不发一言。
    安平炎轩略略感到羞赧,拦住了身后侍卫将要出口的唱和,免了白梅帐前守护的两名士兵的行礼,掀了帐子也轻手轻脚的走进去。一想到这是白梅的营帐,一猜到这么安静也许是因为白梅还在睡觉,安平炎轩的脸不由微微泛红,也不知是羞涩还是兴奋——他忽然想起自己只见过白梅小睡,却从没见过她晨起前最后的酣睡模样,不由略略期待起白梅的娇憨。
    帐内有一种很淡很淡的香味儿,这味道安平炎轩认得,是他送给白梅熏香,能平心静气安眠的。
    安平炎轩不由放缓了脚步,转念又想到如果白梅睁开眼看见自己这般蹑手蹑脚的样子,保不准就要笑话,于是又狠狠心放重了脚步,存心想把白梅吵醒,可紧接着又想到一旦吵醒了又会看不到她睡觉的样子,不由又放轻了脚步……
    一直挣扎到矮塌前,安平炎轩正琢磨着要不要学白梅对他一样,也捏了她的鼻子吓她一下,却看清了白梅的模样,看清了白梅合着的眼下淡淡的青黑,他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心疼起来。
    他慢慢地蹲下身,感觉有些别扭,于是改为跪坐,右手悄悄覆在白梅的左手,把脸凑上去,在白梅眼角落下一个轻吻,然后飞快的退开。
    白梅的眼睫似乎颤动了下,又似乎没有,安平炎轩静静的看了会儿,觉得她似乎并没有要醒的意思,于是就又冲着白梅微微张开的唇凑上去……
    只是这一次他却没那么容易退开了,他睁大眼,被吓了一跳,因为他以为还熟睡着的人忽然拉住他的手,搂了他的脖子,把小小的一个偷吻加深成让他感到眩晕的深吻。
    白梅睁开眼,笑意盈盈:“轩轩趁着人家睡觉偷偷占人家便宜哦!”
    安平炎轩感觉到,他的耳朵一下子热得发烫起来。
    唔……不是发烫,是已经快燃着了火苗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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