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蓝天,白云,清风,藏着隐隐绿意的软软草地。
    春天来得似乎很快。
    连那积留的雪还没有完全化开,便已经有花迫不及待地绽放开来。
    迎这金灿灿的阳光,暖融融地开放,散发出淡淡地香。
    不幸的,这凛国不知是谁定的规矩,为了增强大大小小的臣子们间的关系,这样适合偷懒睡觉的日子,竟然被用来集体踏青,顺便召开诗会,论诗。
    更加不幸的,这大片的土地上什么花开不好,开得最多最香的,偏是梅花。
    论诗,自然也就被有心人引到了论梅上边。
    居然还能争论得热火朝天。
    真是无聊,白梅自然地用手遮挡住自己的一个哈欠,懒懒靠在椅子上,眼睛几乎眯到了一处,心里,却在冷冷地笑着,作为皇帝的侍读,按规矩,这诗会竟是要由她主持到底的。
    凛国的这皇帝绝对有古怪,把自己留在身边这般地小心讨好,却从不在身体言语上占什么便宜,究竟是在想什么呢?
    平安王坐在白梅身边,轻轻地笑,问:“怎么看你不很开心?”
    白梅瞥她一眼:“只是觉得嘲讽,竟然要我一个不懂诗的人主持这样的论会。”
    平安王“呵呵”傻笑几声,说:“放心,总没有人敢难为你。”
    白梅眼波流转,在平安王的面上一转,轻笑,手指点向不远处几个人:“自然。不过…其实我倒宁可她们难为我,也别去折磨那可怜的梅花。”
    平安王抬头一看,那其中一人正在把面前一株梅树上的花毫无顾忌地折下,又揉碎扔在地上。
    “那是户部尚书张椁的女儿张劭,也在户部任职……”
    白梅点点头,认真地听着,忽然问:“您可会做诗?”
    “怎么?”被打断话的平安王也没有生气,倒有三分好奇地问。
    白梅坐直了身子清清浅浅地笑:“恩,敢难为我的人怕是要来了,还指望殿下您多多帮我撑腰哦~!”
    平安王看看正走来的张劭几人,皱了眉,口中却纠正道:“怎么还叫我殿下?叫我母亲。”
    白梅点点头:“好,我记住了,殿…母亲。”心思却已经转到张劭身上去了。
    她不觉得一个户部尚书的女儿便敢来找自己麻烦,除非……白梅笑得无辜纯良,无妨,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她不在乎把自己的一丁点实力展现给大家看。
    张劭大着嗓门,在简单地与平安王行过礼后,便嚷嚷开来:“方才诗老王老夫人,做了一首红梅诗,伊侍读可看过了?”
    白梅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对自己说话,摇摇头,“未曾。”
    下一刻,一张上好的绢纸,被递到白梅面前。
    众人都安静下来,把目光汇集到白梅的身上。
    上面弯弯曲曲地写着字,却是篆体。——读书人总爱用些常人不用的东西来标榜自己的不同,而这一世的白梅,还没有学过这种复杂的字体。
    白梅不动声色地粗粗看过,转交给略有些担心的平安王去看。这辈子没学过上辈子却是常用的……她那个世界很少有人认识的篆字,自己却是个例外。
    平安王却自然以为白梅是不认识,挑出重要的两句轻念出声。
    “…认桃无绿叶,辨杏有青枝……”
    白梅浅笑:“我现下看过了,请问张大人可是有何指教?”
    张劭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耳边:“我才疏学浅,没那本事。倒是很想听听伊侍读的评点。”
    平安王皱起了眉,才要开口,却听见远出王老夫人沙哑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伊侍读对我的诗也有评点指教?”
    稀稀疏疏有笑声响起。
    平安王的脸阴沉下来。
    “这诗……”
    “这诗……”
    却是白梅和她一起开了口。
    平安王自然收了声,转头去看已经站起的白梅,如何应对。
    白梅走到一株树下,仰头看着那树上艳红艳红的红梅花,忽然一笑。
    侧头望着张邵,拖长了声音慢慢回道:“怕愁贪睡独开迟,自恐冰容不入时。故作小红桃杏色,尚余孤瘦雪霜姿。寒心未肯随春态,酒晕无端上玉肌。”顿了顿声音,看着犹在吃惊的平安王,笑笑,继续道:“诗老不知梅格在,却看绿叶与青枝。”尾音上扬,带着三分嘲弄。
    她白梅,从不怕得罪人。
    一时间,众人脸红的红,白的白,煞是好看。
    白梅却安静地笑站在那红梅花间,任花香在自己身边弥漫,半是骄傲,半是妖娆。
    没有人知道,她丝毫没有得意,反而只感到闷闷的痛,为了自己忽然又记起的背过几首诗词的原因,为了自己相当强悍的记忆力。
    平安王自然不知道白梅在想什么,心里也对白梅能随口吟出诗来略感疑惑,不过看了众人的反应,第一感觉却是好笑,不由眯眯地笑看着众人。
    张劭仿佛才明白过来,白梅与平安王的关系,一时有些后悔莫及,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王诗老却涨红了脸,再顾不得顾忌谁——再顾忌下去,自己的一张老脸便也要丢尽了。将手中正捧着的一支红梅花摔在地上,强自冷笑着:“梅花便有梅格在,不及白雪三分清,又有何可夸?”
    白梅看着那坠地的花,依旧浅浅地笑着说:“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但这一点,又怎是日出即化的冰雪所及的?”
    王诗老却仿佛终于纠住了白梅的错是,竟然甚是得意地笑了:“难道你是要说这梅比那雪还好上三分?”
    平安王倒吸了一口气,收了笑容。
    白梅自然感觉到了这王老婆子的得意,平安王的不安,和其他人分明露出的幸灾乐祸的神色,一时三分茫然,难道这梅雪之间还有什么碰不得的典故么?
    脸上愈加显得无辜而天真,笑着反问:“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王夫人难道不赞同么?”
    下一刻,白梅分明看见所有人的眼睛都越睁越大,都屏住了呼吸,面色怪异。
    最先回过神来的,却是一个裹着貂皮衣瘦瘦的矮个子女人。她急步上前,拉住还诧异着的白梅,离开。
    在她们的身后,是平安王重重的叹息,还有许多人很小声的议论。
    白梅纳闷地看着这自己分明并不认识的女人,她拉着自己要做什么呢?
    矮个子女人却很认真地看着白梅的眼,停顿片刻,叹道:“你惹麻烦了。”
    白梅却只注意到这女人的声音。
    这声音……竟然是“棉球先生?”
    “什么?”女人反问,因为白梅不经意间喃出的称呼。
    白梅赫然脸红……原来棉球竟然是这么瘦的么?当真不可貌相。转而很是谦逊地问:“谢先生提醒,但…是什么麻烦?”
    女人摇摇头,又是一声叹气,说:“我帮不了你,以后别对别人说我教过你。”说完,转身便走。
    其实,安先生倒未必是真想放弃白梅…但似乎也没有牺牲自己保住白梅的必要。虽然转身便走,速度却不快,若是白梅及时追上求上两句,或能说出什么话来给她一个理由,她未必会如此无情。
    但,安先生却不知她背后被抛下的白梅,此时正双眼冒光,不仅不怕,甚至还很兴奋。
    大约穿来的人,精神都有些不正常?未知。
    所以,安先生仅仅是在心里叹息,不快却又坚定地离开,不曾回首。
    白梅也只是站在原地,心里在兴奋之后忽然有些悲哀。抬头,湛蓝的天空中竟看不到一只飞鸟——
    “你知道,江湖人也是分黑白两道的。”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平安王对白梅解释着:“白道,通常会卖朝庭几分面子,但黑道…哼!不过这之间,有一个特例……”
    “唔?”白梅正在很努力地吃着一个青团子,似乎心情很好。——青团子是凛国文人们踏青必备的小吃之一,黏软的糯米中混入新鲜的竹叶榨出的汁水,包裹着甜香的豆沙,说不出的好吃。
    “这个特例么……便是你今天惹上的麻烦。”平安王小心地措着词,试图让白梅明白,“它如今的名字是殇花楼。这组织有个怪规矩,每一任的首领都要跟其它竞争者争论一个问题,赢者为楼主,一个百年来未变的问题,甚至是楼外的人,只要愿意,也可以加入争辩。这个问题就是梅与雪,哪一个更……如今这任楼主,却是当年以支持雪而获胜的,你却提出不同的观点,传出去,便算做是对她的挑战了,所以……恩,所以……”
    “那么这组织究竟是做什么的?会怎么处理?”白梅咽下最后一口青团子,闷闷地问,怎么这些人说话总是说不到重点呢?
    平安王摇摇头,无奈:“天知道。不过肯定有不少高手。以往的挑战者,有的什么事情也没有,只是被找去聊聊天喝喝茶,也有的直接被杀,唉……”
    白梅诧异:“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这组织每换一个领导者,便换一个名字,也有可能换一个行当……又不受朝庭控制,各国都拿它无奈。我们知道的,仅仅是它的第一任主人,吞并了十余处杀手组织,然后建立了它,还立下这么怪的规矩……你…这可怎么办……”
    白梅侧头看着正皱眉沉思的平安王,忽然感觉很怪异。自己实在算不上是她的什么人,怎么看上去她比自己还紧张三分?
    平安王却恍然未觉白梅的怪异,依旧轻声说着:“不过你也别太紧张,陛下和我,会想办法的……你又只是无心之言,也许……”
    白梅抿起嘴微微地笑了,乖乖地点头,很文静地回答:“好。恩……谢谢殿下。”
    平安王抬头,看见白梅脸上微微泛起的红色,勉强也回了她一个微笑,随后纠正说:“叫我母亲……人前人后都要这么叫,免得以后有了破绽,会有麻烦的。”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车外诡异地安静。
    平安王的眉皱得更紧了三分。
    仿佛过了很久,车外串来一阵笑声,是很多人的,有的悦耳清亮,也有的低沉沙哑……
    一个甜美而婉转的声音在问:“哪位是伊清梅?我殇花楼主人有请。”
    车内的白梅暗暗挑眉,看来这么落后的年代,信息传递依旧可以是很快的,办事效率也依旧可以是很高的。
    不过……怎么一个个笑声都那么难听?这看来不是靠卖笑生活,不然都得饿死……不过,既然不卖笑,干嘛还要发出那么难听的笑声?
    平安王镇静地挑起帘子,跳下车,负手看着众人。
    自己这次并没有带上得力的侍卫,因为并没有意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虽说之前已经派了人回去报信…但如今……眼见跟着的人都倒在地上,连车夫也未能幸免,不知是死是活,或许……
    平安王静静地看着车外围着的形形色色的人,忽然有些后悔。
    白梅也掀开帘子的一角,却依旧在车上并没有下去,饶有兴趣地看着一切。
    入目的,是艳红艳红的散落的梅花,铺撒了满地,还有一些正不知从何处缓缓飘下,作为这一伙难知来意的人的背景,却也合适。一种多么怪异到极点的奢侈、浪费同时毫无新意的出场方式啊!
    至于围在车边的虾兵蟹将们……说实在,也就一黑一红两个站在一起的女人,还略有些看头。
    那高挑身材,蒙着面孔的红衣的女人,“呵呵”笑了两声,再次说:“伊清梅?我家主人有请,请吧。”
    平安王阴沉着脸,正在考虑究竟是不是要拼死一战或者冒险一逃,身后便传来了一个比先前那
    女子更清脆动听的声音:“你家主人是哪个?”白梅探出头,很是天真地问。
    同样蒙着面的红衣女子又是一连串地笑,却回答:“去了便知。”
    银铃般的笑声,和她身边似乎阴着面孔,散发着无数寒冷气息的黑衣女子呈现出极为强烈的对比。
    “那么,找我什么事?”
    “去了便知。”
    “唔…不去我也差不多知道,不知道你家主人是准备怎么处理我?”
    平安王简直想要吐血,哪有白梅这么问话的?
    那女子却依旧是一连串的娇笑:“去了便知。”
    “啊?原来武林人都是这么这么的……有趣么?”白梅睁大了眼,很是惊讶而好奇地转而看着平安王。
    平安王一时默然。她怎么没看出哪里有趣来?
    白梅笑意盈盈,把玩着自己的头发,说:“是啊!我原本还以为整日砍砍杀杀的江湖人们必定是无趣如木头的。可你看这个见不得人的姐姐,既会说话,又会傻笑,比木头有趣多了呢!”
    托白梅言语白痴状的福,平安王头一遭看见阴恻恻的杀手般的人物,是如何被折腾得丧失理智的。
    真的只差了一点点,白梅的血就要溅到黑衣女子的剑上了。
    不过,平安王在关键时刻左手把白梅向后一拉,右手摸出匕首一挡,很成功地阻止了悲剧的发生。
    然而平安王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身手得意,便也被白梅折腾得丧失了理智。
    因为白梅很兴奋地拍着手说:“啊!原来还会动刀动枪,更加有趣了耶!~”
    黑衣女子更冷了三分,眯起眼睛问:“你说谁见不得人?说谁只会傻笑?”
    平安王茫然地看见白梅愣了愣,随后傻笑着扒缠到那黑衣女子的身上,嗲着嗓子,摇晃着对方,说:“姐姐~是妹妹不好~妹妹笨,原谅妹妹这一次好不好?……要不…要不妹妹和你去见你家的主人还不成么?”
    平安王在这一时刻下了一个决定,她要是再管这白痴的家伙一次,她这“王”字便倒过来写。
    ……白梅很久以后听到平安王提起此事,半点不恼,笑得前仰后合:瞧瞧,人家不愧是王,即便被气得几乎丢了理智,发的誓言也依旧如此不疼不痒毫无损失。
    平安王一声不吭地,看着那黑衣女子把白梅从身上揪下来,看着那红衣女子上前,哄着白梅向不远处的马匹走去,看着原本围成一圈戒备着的人渐渐就要散开,终于忍不住还是开了口,带着三分从白梅那里传染来的傻气:“喂!你们要走把我也带上!”
    她终究不能看着这些人,把那样天真烂漫的,陪伴过自己一段时间的无辜的女孩子,置之度外。她在想,那若是她的女儿,她绝不会舍得,眼前这个虽然气人,也不是她的亲女儿,但……总还是某个可怜父母的女儿啊……
    但白梅却笑得灿烂而纯真,大大的眼睛看着人眨也不眨,说:“不嘛~姐姐千万别带她!这老婆子最爱指手画脚,这也不让那也不行的,带上她,咱们还怎么去找你家主人玩呢?”
    平安王最后被扔在了原地。
    过了大概很久。
    王府的人才赶来,只找到她们的王,还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苦笑着。
    白梅其实又怎么会是真傻?
    只不过,在那样被动的情况下,不先装傻刺激刺激人,怎么能这么顺利的控制住事情呢?所以……被气到的,也就不该怪我了……白梅啜饮着茶,笑眯眯地看着似乎依旧脸色不愉的黑衣女人。
    她原本以为这女人大概是个杀手……不过…有平时冷冰冰,一言不合就那剑捅人的爆烈杀手么?……呵呵,有些意思!
    白梅的眼光热烈起来,饶有兴趣地,似乎不知礼貌如何物般地上下打量着黑衣女子,从头到腰再到脚,从发带到腰带再到鞋……直看到那冰块般冷静得人再也站不住开了口为止。
    “看什么呢?”
    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继续专心地喝茶,同时不忘打击别人:“许你看我,不许我看你?”
    “我什么时候看过你?”就算看了,也没用那么暧昧的眼光……
    白梅却如占了道理一般,理直气壮:“你没看我,怎知我看你?再说,看看又不会丢块肉,做什么那么小气?”
    “呵呵!姑娘果如传言般有趣,但不知可看出什么没有?别是白看了才好!”大厅地屏风后走出一个蓝衣的女人,举止大方,言行潇洒,却偏看得白梅眉间微皱。
    白梅浅笑起身,任蓝衣女子打量一番,自己也趁机会把对方看了又看。
    许久,白梅摇摇头,又点点头,十个手指伸开,在对方的面前晃了晃,又晃了晃,然后收了手,自己一步三晃也不等人客气,又晃回了红木椅子上去坐着。
    ……不信晃不晕你,哼哼!
    被一双白晰纤长的手晃花了眼,蓝衣女子愣了又愣,终究还是傻傻地掉进了圈套:“不知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是哪个门派的特殊手势么?没听说过呀!
    白梅笑笑,又伸出一个手指,晃晃,点点黑衣女子,又晃晃。双手伸出,正面给蓝衣女子看看,又一翻,反面也给她看看,再晃晃,然后收手,微笑,不语。
    蓝衣女子的目光随着白梅的几个指头晃来晃去,越来越茫然了,却很执着地问:“姑娘可否明示?”
    白梅重重地叹口气,再次伸出自己干净的右手,晃了晃,攥成拳,伸出食指,轻置在唇前,眨眨眼,微笑。
    蓝衣女子点点头,似乎明白了……“哦!姑娘是让我别说话,可是为什么呢?”
    白梅却已经垂了眼,晃了晃自己翘起的二郎腿,不再去看她。
    蓝衣服想了又想,瞥一眼站在一边面沉如水地黑衣服,转身离开,确信白梅肯定看不见自己之后,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来,学着白梅一晃一晃,越晃越晕,越晕越晃,就这么一路晕晕地到自己主子那里回报去了。
    没人知道,白梅之所以垂了眼,不再去看,是怕自己…真的会笑出来。
    微笑,可以增加神秘感。
    但暴笑……只怕会引起被戏弄者的愤怒吧……
    当殇花楼的主人,终于出现在白梅的面前的时候,白梅毫不意外地看见这风度翩翩却半阴沉了脸的女子的后面跟着一个歪着眼神,摇晃着全身每一个关节的可怜蓝衣女子。
    唉……所以说太直心眼,太追究根底,而且太喜欢亲身尝试,绝不是一件好事情。
    白梅三分好奇地看着阴沉着脸的殇花楼主漠然地瞥自己一眼,示意黑衣女人带着蓝衣女人出去,关上了门,然后自顾自的坐了,悠闲地喝着茶,一言不发。
    白梅眨眨眼,也没有说话,静静地陪坐,清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一身华贵地女人。
    于是……
    一口,两口,三口……
    一杯,两杯,三杯……
    白梅想看的,能看的,都看完了,可这女人竟然还沉得住气,一杯杯慢慢地“品”茶……
    难道这世界的女人也是水做的?不然怎能如此水桶般不停地喝水?——白梅暗想着,不得不承认自己修心修得还是不很到家,原本以为充足的耐心…竟就这么被用完了?
    莫殇然低垂着目光,一杯杯地喝着谁,安抚着自己的不耐。
    她的目的是要试探下白梅的底细。原本不用她亲自来的,可谁知自己的得力属下竟一个个都吃了暗亏。
    先开口的,多少都有些被动。那么……自己总不是能再先开口,掉进同样的坑里面的。
    于是她很安静地坐着,喝着茶,任那个长得比男孩子还漂亮的女人无理打量自己。
    一杯,两杯,三杯……
    终于满意地感觉到那女人眼中有了难以掩饰的不耐和厌倦。
    下面……
    莫殇然得意地微笑还来不及挂上嘴角,她便看见那漂亮的女人,打了个哈欠,侧了侧身子,竟就在那椅子上斜靠着闭上了眼睛……
    然后,还没等她反应出该怎么处理,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告诉她……水,似乎喝得太多了!
    急急起身离开的莫殇然并没有看到,白梅的眼睛已经又静静地睁开,冷冷地看着她的背影,勾起暧昧地笑。
    试探与反试探的结果,大抵如此。
    总体而言,白梅很满意。
    …不过,若早知道莫殇然已经快憋不住了……白梅懊悔地叹息,自己就该拽住她有什么就说什么,一定拖得再久一点才好玩啊……
    阿门……让我们为自己惹祸上身的殇花楼的上上下下,祈祷一下吧!——
    寂寞无聊了许久的白梅终于找到了些乐趣,自然也就顾不上危险担心。
    但她却不知道,为着自己,安平炎轩几乎已经快把平安王折腾疯了。
    “陛下……臣…怎么也不至于那么糊涂,真的是……”
    炎帝显然并不相信平安王的托词。
    的确,正常情况下,这传说中的神话人物,若真想保一个人,怎么也不可能弄得如此失败……没有战斗,甚至没有谈判,直接就迷糊糊让人带走了,可能么?
    而且,白梅虽然有些倔强,却又是那么乖巧伶俐,哪有可能会做那样的傻事?
    他并不知道,白梅……不属于正常人的范畴……
    “听说你走失的女儿已经快要有消息了?平安王可不要忘记了你和朕的约定,她若没事便好,但凡少了一根头发……”年青的皇眯了眼睛,盯着平安王,怒极反笑,“可莫要怪朕……”
    平安王心里一紧,苦笑,却说不出辨白的话。
    自己……怎么样都是理亏。
    而面前着年轻的皇帝,抓住的,却的确是自己的软肋……
    可……这非她能掌控得了的啊!谁知道那似邪非正的门派,究竟这回要做什么?
    难道,只能听天由命了么?——
    尽管这京城中最有权势的两人,联起手来,倾动了自己所有可以用的势力,却依旧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尽管的确是挑了几处疑似是殇花楼据点的酒馆,青楼……
    但……白梅,似乎就这么消失在殇花楼撒了满天满地的红梅花中,随着花一起消散了一样,毫无消息。
    炎帝一度感觉绝望。难道自己注定就不能拥有一点点幸福么?哪怕……
    平安王亦是无力而担心。
    就这么过了整整十天。
    一直到了清明节的头一天。
    平安王,忽然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从一个来要铜板的小乞丐手里。
    ——若想见人,明日,正午,勿早勿晚,仅一人,醉客楼,另,请带白银若干,以示诚意。
    平安王半分没有因为这消息而轻松……
    这白银若干是做什么的?赎金?这个…什么时候变绑架事件了么?而且……这若干究竟是多少?一千两千?一万两万?十万百万?
    以示诚意……这多少算有诚意?该不会是为放人而做铺垫,找借口吧……
    安平炎轩也皱了眉,仅一人?只许一个人去接么?那谁去才稳妥?尤其是在清明这一天,在京的所有官员都要跟着皇帝去拜祖陵……
    清明……怎么想,怎么都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啊……
    似乎是为了证明这不安的预感。
    清明节,伴着纷纷连连的雨,在众人不安的心态中到来。
    宁德怀揣着厚厚的银票……一万一张的那种,不知加一起有多少张……一身黑衣,骑着马,急急地向醉客楼赶去。
    远远看见了招牌,在霏霏地雨中朦胧着寂寞地竖着,急忙勒住了马……
    犹豫。
    徘徊。
    望天。
    雨水滴进眼里,才忽然明白是阴天……那么,怎么判断什么时候是正午?勿早勿晚……好苛刻的要求……怎么办?
    宁德闷闷地,抓抓自己的头发,又摸摸自己怀里的银票。勉强而认真地思索。
    什么时候,才是正午?
    忽然,眼睛亮了。
    拍拍自己已经开始感觉到饿而抗议的肚子,仔细回忆确认过自己吃过早饭后,宁德确认,正午……应该,已经到了……
    恩…终于是正午了,真好!宁德慢悠悠地想着,转身,很满足地要离开,才忽然想到,我是为什么,要跑到这里,琢磨什么时候是正午来着?
    为什么……糟了!
    宁德看看不远处并没有人进出的酒楼,一惊,撒腿一溜烟儿地跑了过去。
    此时此刻。
    安平炎轩的身后跟着平安王,两人正一步一拜,带着身后寂静着的大臣们,谒拜先皇灵寝。
    蒙蒙的细雨落在炎帝的脸上,发上,衣上,冰冷冷的,折射出隐隐的光茫。
    此时此刻。
    白梅穿着一身不知别人从那里找来的,绣着暗紫花纹的藏蓝色的柞蚕丝衣,黑亮的发辫成两个粗黑的麻花辫,用藏蓝色的布带系住,垂在胸前,面带青涩的微笑,整个人看上去极为纯良。
    她对面的,同样一身藏蓝的女人也勾着嘴角似乎在笑,仔细看去,却是在可疑地抽动着……
    两人中间,是一桌曾经丰盛过的……残羹冷炙,说明着曾经发生在这个小小的雅间中的,饕餮行径。
    莫殇然,看着仍在扮演青涩状的白梅,再看看已经几乎被吃光的盘盘碟碟,忽然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半刻钟前。
    再次不死心地挑战却依旧被白梅气得冒泡的莫殇然,没有任何胃口吃饭,只能按捺着自己,看着白梅极为优雅而快乐地,小口小口地品着这醉客楼的招牌菜。
    但……明明是小口小口地品着,怎么才走了这么一会儿神,就什么都快没了?这是什么速度?是什么样的胃口啊?难道这几天自己饿到她了么?
    而做出这样事情的人,竟然这样……带着青涩和无辜地看着她……抖。
    而后。
    “砰!”雅间的门被撞开,随之撞进来一个非常狼狈的黑衣女人。
    愕然间。
    白梅快乐的声音响起:“啊!原来是宁将军来接我么?真好!带银子没?”
    宁德还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只愣愣地点头。
    白梅愈加快乐:“带了便好,把帐结了,咱就走吧!”
    宁德又顺了两口气,点点头,问:“结什么帐?”目光却带着戒备和小心地看着莫殇然。
    莫殇然瞬间感觉,自己还是有些智商的,颇有三分满足地微笑,指着面前的杯盘狼籍,道:“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帐?”
    “啊?!”宁德却更加茫然了,“不是要交了赎金才能走的么?怎么改这个了?”
    莫殇然和宁德都没有感觉到,白梅是在用自己的快乐掩饰不安。
    是的,不安。
    宁德该是安平炎轩的禁卫,白梅一直这样觉得。而这样的人,被派来交涉关于自己的事情,意味着什么呢?
    自己本不该引起炎帝如此的重视。
    那么……是另有所图?自己身上莫非有什么自己都还不知道的秘密?
    还是……压根,就是这皇帝脑筋有些问题?——
    雨已经停了。
    一抬青色小轿,颤悠悠从院子的偏门抬入。
    院内,一株株崎岖着枝干,歪扭着的红梅花,在雨水和时光的摧残下,零乱满地。
    轿子便被放在这泥泞的,搀满了枯叶败花的地面上。
    宫装的年轻男孩儿慢步上前,缓缓地撩开轿帘,缓缓行礼,轻声细语:“伊侍读,请下轿吧!”眼却是垂着,似乎毫不好奇轿中人的模样。
    倒是轿夫,好奇地往里面望去。却看见一个穿着软绸轻纱,半露着雪白的肩,半散了黑发的娇嫩美人,轻欠着身,浅浅地笑着。
    白梅心里暗暗叫苦,面上却丝毫不露,软绵绵地出了轿,妖娆娆地跟着那男孩儿进了屋子。
    只留下那轿边,尚在口干舌燥的两个女人,傻呆呆地站着。
    还有遍地散落的花瓣和夕阳,寂寞如轻风。
    安平炎轩放心不下白梅,下了令,留宿宫中,等他回去一同用膳。
    可侍琴却跟着炎帝一起祭祖,只好安排的机灵的人回去安排。
    谁知那机灵的人太过机灵,自作主张起来,把白梅洗了泡,泡了洗,穿了脱,脱了穿,很是折腾了一番。直到自觉得这人香喷喷,软柔柔,教导足了规矩,方才满意地令人用一抬小轿送去安排好的冷僻院落。
    白梅又能如何呢?
    事情出乎意料。
    在她以为这人要动自己的时候,她却被人好生供养着,不曾被伤过半点。在她忽然发现自己或许具有某种特殊意义,不会被碰的时候,却又被一道皇令,如此折腾。
    白梅不知道这是下人的误会。
    强忍着透过单薄衣衫传来的寒意,她顺从地按照规矩,跪伏在铺着大理石的冰冷地面上,在宫侍冷淡的目光的督促下,一动不动,静候命运。
    心里,却胡思乱想起来,一时间,有些茫然和懊恼。似乎到了这个世界,她就一直处于被动……白梅自我检讨着,看来,是时候…改变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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