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那一句话问得理所当然,我只觉汗如雨下,瞬间囧得六神无主,“其实……刚才的女侠弄错了……我今天连澡都还没洗,不好吃的……壮、壮士大人……”
    “……壮士?”那声音妖娆,贴在耳边却只让人遍体生寒,难道真是妖怪?好吧,妖孽到底是出现了,只是要把我当食物、也太不符合剧情要求了,我努力装出害怕少年应该有的样子,“这个……天色不早,刚才的女侠搞错了,我怎么会是女人呢,哈哈……哈哈……哈……”背后静静的没有回答,只有一阵又一阵淡淡呼吸喷洒在脖颈,我咽了下口水,又说:
    “暮府的总管一定等我等急了,小弟先撤了,呵呵……呵呵呵……”一边干笑一边缓慢地挪着步子抽身,还没走出半步,一双手轻柔地搭上了我肩膀,巨大力量硬是让我动弹不得,“身体的灵色分明是女子,我是不是弄错了呢……嗯?”
    这一声“嗯”是问得挠肠子一般妖娆弯转,那细密的、仿佛能够咬噬人灵魂的声音继续在耳边萦绕,连脚步身也没有,可是我却分明看到地上,出现一双男人的……
    赤脚?!
    走路没声音的这位“壮士”,倒是有着一双肤色嫩~到有点苍白的大脚,更囧的是,此脚的右脚腕位置上,居然绑着个和我异曲同工之妙的铃铛。只是这铃铛左晃右晃,却是什么声音都没法出来,看来是只可怜的残疾铃铛。
    嘴角一歪,我想到那白嫩的脚掌之下,我所看不到的脚底板处、正如高人影照大人所说的,应该是一片漆黑老茧遍布,偏还有妖孽要服从赤脚的设定,打死不穿鞋,忍不住地思绪就从高度紧张中岔歪了路,一路飞驰到无边无际的远方去。
    “抬起头来。”妖孽开口。
    “……”
    沉默以对,谁不知道这种时候要是抬头就只有死路一条,打死我也不抬。
    心里虽然知道,但我的身体便仿佛中了邪,听话地抬起脑袋:松松垮垮的长袍、半开衣襟、清瘦锁骨、漂亮下颚……直到,目、光、相、触。
    我半张着的嘴巴里还含着思考和惊讶,稚嫩的心脏可受不了这么大的冲击,立马连移开视线的气势都没有了:
    紫眸。
    略微苍白的脸颊。那宝石一般闪耀的眼睛里似笑非笑,装得满满的都是魅惑人心的绝世美丽,纯色鲜艳异常,拼凑出一张完全融于暗夜气息的脸,让人在呼吸间,就已经沉醉迷失,丢盔卸甲。
    这是何等魅惑世间的容颜……。
    果然……心中扶墙一万次,这一回,是真的撞上妖孽了——这样的长相,除了是食人的妖怪,的确便是无人能拥有。
    妖孽壮士在我面前优雅地晃了晃他的手指,看我目光呆滞反应迟钝,瞳孔放到无限大,便用他那完全符合长相的声音轻轻说了句,“……不说话了?”
    “……”我囧然,仍然张着嘴。
    壮士歪着头看了我一眼,紫色的眼睛光波流转,完全就是一副上好的、镇定的、妖孽摸样,他淡淡呢喃一句,“那就……”
    “停!”
    我大喊出声,硬生生掐断妖孽欲说出口的后半句话,义正言辞,“虎毒不食子!”
    “……”他淡紫色的眼睛看着我,什么也不说,一直看到我的冷汗顺着额头滑落,脑海当中都是妖怪把良好穿越民撕碎了吃干抹净的镜头,诡异到崩溃……终于,妖孽唇瓣轻启,缓慢而淡定地丢出几个字赏给我:“……所以?”
    “所以……我虽然不是你的孩子,但其实我也是一个妖怪,俗话说得好,妖怪不吃妖怪,我的身体里也住了一只妖怪,就是那种晚上睡觉时候总是跑出来吃人的那种……那种……”
    “梦魇?”妖孽提醒。
    “对对、就是梦魇,所以,我很肯定自己不是人类,也是只妖怪,你不能吃掉我……”
    “梦魇呵……”妖孽轻声自言自语,稍微蹲下身,视线与我相齐平,紫色的眼眸中倒映着我因为紧张而脸颊绷住的面容,他靠得很近,闭上眼轻柔地嗅了嗅,我心中暗叹:好像狗狗……这位仁兄看了许久,知道我脸都抽僵化,才终于开口,“梦魇是很珍贵少有的妖呢,只能在夜晚出现,遇光则灭,你可知,梦魇并非生来便是梦魇,皆是高等的妖怪舍弃了自己在光下生存的权力,为了将自己的力量最大化,而做出的选择?”
    这么讲究?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如此巧合,”那妖孽男微微抿了唇角,伸手抚上我脸颊,“你是梦魇?”
    忙点头,“对,所以我很珍贵,不能吃……”
    “我也是呢……”
    “你也不能……吃?”
    “我也,是梦魇呵……”妖孽微笑,嘴角上扬着弧度贴近我的耳朵,“妖的心跳都有特别的节奏,那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的心跳……这样快呢?”
    他细长如白玉一般的指端触碰我左胸,照理说这种情况下女主一般应该娇羞地叫嚷着“非礼啊”然后捂脸pia飞对方,可惜本人如今沦为食物链底层,并且面对比我的脸漂亮上n倍的妖孽,无论如何也娇羞不起来,此刻真正词穷的我,只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看着妖孽的手指从胸沿着轮廓划上我锁骨、脖颈线条……敌进我退,退无可退。
    直到后背抵上了粗硬冰凉的石墙,我终于只能仰高了脖子,感觉那冰凉指尖在皮肤上制造出一阵叫做“恐惧”的战栗。世界上最可怕的谎言,就是在妖怪面前自称妖怪,偏偏还跟人家撞了种类,他像一只玩弄猎物的猫,懒懒地在我耳边说道:
    “怕了么?嗯……?”
    “……在怕什么呢?”
    怕你吃了我啊,大妖怪!!
    心里狂吼,说话却是连大声也不敢,“壮士……其实、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低头,垂目,看到他赤脚踩在地上,白皙粉嫩的皮肤称得我沾了点灰尘的靴子格外灰暗,我心中猛地一颤,灵感就像天外飞仙一般疾驰而过。
    “……”妖孽已然对我的信口开河没有想法,真心话也当作放p一枚。乘着妖孽美男愣神的当口,我大吼一声,“看呐,那里有外星人!!!”乘着妖孽愣神的一秒空挡,猛地飞起一脚飞踹上他膝盖,接着连贯地撒药、后退,转身。谁知妖孽不光一副好皮囊,他反应超乎我意料地灵敏,在我踹出那一脚的同时,仿佛早有觉悟一般后退,一把抓住我踢出去的左脚腕,狠狠一扯!
    随着脚腕剧痛随即而来的重心偏移,我整个人歪倒在墙上,磕得后脑疼痛。
    “……嗯?”
    妖孽的声音听上去还是不疾不徐,凑在我耳边百转千回,若不是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毫不费力地擒着我脆弱纤细的脖子的话,凑得如此近的美人,应当是很好的福利。
    “呵呵……壮士说笑了,”我左脚腕被他扯得生疼,以奇怪的姿势倒在他怀里,鼻子皆是混合着零散血腥、毒药,还有西番莲的妖冶香气,喉咙被掐的很紧,毫不怜惜,直陷入皮肉,“外星人这种东西……你不看的话,真的就飞过去了……
    咳!”
    本来想说个大话骗骗这个妖孽,没想到他丝毫不怜香惜玉地掐住我的喉咙,五指稍一用力,那眯起的眼睛里不带情绪,立马终结了我嘴里的话语,只留下欲干呕却又透不过气的窒息。
    我拼命长大嘴巴,可是空气依旧是出的多、进的少,无论如何也到到不了肺部,渐渐的,意识离开我的大脑,我就好像一条离开水的鱼儿,渴求空气……紫眸男子的脸上的神色被沁出眼角的泪水覆盖,模糊难以分辨,我直觉整个脑袋都要炸开,血液涌到脑袋,整个人冒出虚汗,却又挣扎不得,意识渐渐模糊,脑袋里只来得及抱怨着:
    搞什么……你还真掐的下手啊……
    ……
    该不会。
    真的是到了领便当的时刻了吧。
    ……“铃铃。”
    寂静的夜里,几具尸体的孤清小巷,响起了清脆却悠扬的铃声。如此突兀,生生截断了让人窒息的杀意,妖孽男动作一顿,模糊中看到他视线下移,盯着我看了许久许久,手里的力道抽丝薄茧一般失去,我脚腕上包裹铃铛的布巾因为挣扎而散开,如今清脆的铃声尤其突兀。天空莫名开始下起茫茫细雨,妖孽的脸色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我不知道男人为什么突然放开了他的手,失去支撑力,我“啪”地跌坐在地上,拼命干咳,大口大口迎接周围新鲜空气。我眼前花花绿绿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感觉那妖孽似乎蹲下身来,抚着我的铃铛愣神好半天,模糊中,听到他也嘀咕着“……炎翎……”
    炎、炎你个头!
    喉咙生疼,我哪里还有空理睬他的失常,只能失神地抚着自己差点光荣牺牲的脖子,脑袋昏昏沉沉,刚才的一切都太不真实……
    夜凉似水。
    等我喘过气的时候,小巷里空空荡荡,已经什么也没有。刚才一切,什么紫眸的妖孽男,什么不会响的右脚铃铛……都仿佛惊梦一场,唯有脖子上丝丝入扣的疼痛,让我知道自己是真的差点变成别人的食物。我紧紧环抱住自己冰寒身体,坐在粗糙的墙角位置,周围静得异常,什么人都没有,脖颈处火辣辣灼烧着的伤口,反复提醒我:这个世界、并不是游戏。
    我不知在细雨中独自坐了多久,只觉得喉咙生痛,脑袋晕晕乎乎,昏暗视觉中,感到一个轻柔温暖的怀抱将我紧紧包裹,满世界都是带着温柔气息的迷迭香,好像小时候生病,嬷嬷总会抱着我,耳边反反复复有一个声音对我说:“不怕了……兮兮……不怕了……我绝不会再放你一人在外……再不会……”
    那声音如此温柔、如此充满暖意,使得神智涣散的我如同一只受了伤的小兽,只是本能一般、拼命地靠向这让我安心的所在,皱起眉头,累极却又怕极,所有的委屈心酸,最终化作滚烫的泪水。我小声啜泣,呜呜地哭起来,也不知道是伤心还是害怕,哭着哭着,终于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就当一次暮兮兮吧。
    至少,能够被这样温柔地守护着……
    次日醒过来,睁眼便见到暮兮兮房间里高高床幔,觉得身边好像有什么人,转过脸,猛地见到暮然青趴在床沿的侧脸。微微冒出脸颊的胡渣忽然给他添上一份俊逸和性感,那长长睫毛即使是睡着仍旧不安心地轻颤着,一手搭在我床畔,我想开口,发出的声音却像破锣似地粗噶,暮然青猛地惊醒,有些茫然的漆黑眸子对上我的刹那清明光亮,里面飞驰而过的狂热的惊讶、欣喜、温柔,最后终于都沉淀下来,“醒了,”他说,“让我抛下西域来的访客出门去找你,整个暮府差点都被我翻过来,若不是三公子压着,这事指不定要惊动师父。”
    他说一句我就心虚一分,没想到这次溜出去会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本人也是一个有担当有责任心的好青年,立马拍着胸脯用破嗓子保证下不为例,错事只犯一次,还反复强调这事情跟阳春没关系,不要连累了革命战友。他盯着我看了很久,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揉捏起我的喉咙,手上不知沾了什么药膏,冰冰凉凉的很舒服,“早知道你会这么说,就免了阳春的惩罚罢。”
    哟,真是少有的温柔宽大之主人呐。
    ——当时我是这么想的。
    但。
    当一周后终于看到莫名消失了许久的阳春,跛着脚前来伺候,脸上还带着“这次真是幸运”的感激之情,我才知道暮然青的这一句“免了惩罚”,究竟是腹黑到了何种境界:没有被迫服下致人聋哑,或者毁掉健康的毒物,便是对应该受罚的仆人最大的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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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西域来的客人来头实在不小,一呆就整整呆了半个月,期间我便也就被整整禁足了半个月,虽然午夜梦回,仍旧会想起那双妖媚入骨的紫眸,甚至梦境中那个不辨男女的声音也不再来打扰,而是换做一只巨大的吃人怪兽追着我后头跑,说要把我生吞活剥、拆骨去筋;而我每次都是在左脚不断作响的铃铛声中惊醒。不过好歹噩梦只是噩梦而已,几次三番的,我倒也习惯了。
    每天都来来回回地在暮府里瞎转悠,除了露殿我不敢深入,其他地方几乎都探了个遍。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不同的院落,栽种的花朵一般都按照园艺的设计,风格大同小异,唯有暮然青的院子很是不同。记得第一次去暮然青住的院子,刚一踏进去,便见着满眼植着的桂花;金黄色的小小花朵正是盛开之时,整个院子里都弥漫开一股清雅香甜的桂花香气,我心里小小囧一记:这暮然青风雅倒是风雅,不过一个大男人的院子里种满桂花……怎么看都有一种万受无疆的潜质……
    这两天在屋子里实在憋得慌,听到窗外一阵喧哗,我好奇地探头出去,只见院子里人来人往,丫鬟们个个都很忙碌的样子,有人似乎打破了什么贵重的东西,正被主管教训,我无聊乱逛。却忽然撞见屋子后头死角处,两个丫鬟低声争执着什么,偷偷溜到此二人身后。
    “胡说,然青公子自然最喜欢的是兮兮小姐,怎么可能对那蛮族的女子动心?”
    “那你倒是说说,这几天然青公子总是陪着那女子到处玩乐是个怎么说法?”
    “哼,你知道些什么,其实公子从小时候就已经对小姐动心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毕竟和一般药人不同,到底是然青公子,为了成为药人,手上攥着一条人命呐……”
    “那会公子不过孩童,哪懂得那么多?”
    “就算是孩童,那少年惨死水中连尸骨都被啃了个干净的事情,到底不是胡说……”
    “……嘘!!总管说了多少遍,这事情不能再说……如今小姐记忆全失,若是让公子知道你这样乱讲,可是要逐出府去的!!”。
    我心里百味陈杂,那天暮然青嘴中的“我和你的情况……有点特殊。”居然就是这么个意思,我穿越到这里,究竟有多少秘密,有多少隐匿的真相,是我所不知道。
    沿着种满桂花的院子小道愣神慢行,我只觉得这个暮府背后,暮然青温柔微笑的背后,全是拨不开的谜团……
    侧边的门“吱呀”一声推开,带着满园的桂花香;现出房间里的情形。
    一双璧人比肩而立:暮然青的身影高大修长,头发松松散散地用一支青玉簪子绾住,几缕垂下,风情别样,儒雅非凡,而他身侧,立着的那位女子,眉目温柔舒心、微步凌波,风情无限,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最得男人欢喜的红颜知己形象,一点也没有所谓“蛮族”的影子。暮然青领头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似地转回身,对身后女子开口,
    “如今外面世道不同,我们树敌颇多,你务必处处小心。”这是对同伴的口气,对战友的口气,从不是在我面前,总对着一个不谙世事的白目说话的口气。要说此时心里冒出来的酸楚是嫉妒,无疑太过可笑:我孙小美哪里来的立场嫉妒?又以什么身份嫉妒?
    这样酸胀,这样似曾相识的微痛,应当是不甘罢。
    就像是眼看着嬷嬷日夜为我垂泪,自己却仍旧只能是个一无所用的废人;就像是永远只能站在被守护者的位置,不能与他们并肩而立:
    不管是那个世界,
    还是这个世界。
    我隐在桂花斑斓的阴影中,心里冰凉。觉得哪里都不能是适合我的地方,无论在哪里,我都是被蒙在鼓里,一无是处的废物。嬷嬷呵护我,暮然青也想瞒着我,孙小美、暮兮兮,都不过是寄人篱下的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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