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剑神一笑

    !!!!三月,初春,梅花将残。
    西门吹雪在练剑。
    很锋利的剑,很傲的剑,很,冷的剑。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看过他练剑。
    落梅无痕。剑气所及之处,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好剑。
    反手收势,回剑入鞘。满树花叶纷飞,却停不到他的身上。
    春光正好,却落不到他眼底——
    仿佛他的世界,永远只有冬天。
    剑还是那把无情的剑。
    人还是那个无情的人。
    风中送来梅花的香气,冷,且缠绵。
    桌上放着一壶茶。原本是滚热的,但毕竟已过去了一个时辰,所以,现在几乎没有剩下一丝温度。
    拿起杯子,饮了一口。
    微苦。
    即使是顶级的龙剑春笋,完全冷却下来之后,入口,也是苦涩的味道。
    院中很静,独自一人的时候,西门吹雪不喜欢受到打扰。
    下人们都知道主人的脾气,所以,偌大的庭园内,只有他一个人——
    显得空空荡荡——
    显得,寂寞。
    寂寞。
    什么是寂寞?
    长身直立,白衣如雪,乌剑,黑发,冷酷的眉眼。
    一剑的芳华,一剑的尊荣,轻轻吹去红色的血。
    孑然一身,单骑赴千里,只为与绝顶高手争生死于瞬息之间……——
    这不是寂寞。
    因为真正的寂寞,从来无法描叙——
    它源自于灵魂深处——
    源自于心底。
    源自于,没有可以寂寞,可以等待的理由——
    但是,他毕竟是西门吹雪。
    孤岸,傲睢,冷漠的西门吹雪。
    即使,从前只有他一个人。
    即使,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即使,将来也只有,他一个人——
    即使永远,只有他一个人。
    放下茶杯,却不经意地,将目光,顿了顿。
    修长,苍白,微冷,有力,是习惯于握剑的右手。
    这只手一旦拿起剑,就是天底下,最可怕的手。
    只是现在整片的白中,有着,一丝淡淡的红。
    颜色很浅,然而,刺目。
    指甲一向修剪得很整齐,光润的表面上,一道细小的红痕其实并不显眼。
    不明显到,也许只有他自己,才能够看见。
    时时刻刻地看见。
    在不久前的一个夜晚,他走在白色的石子路上,步履骄傲,踞岸,背挺得笔直,向前走,一直向前走,走过雕虹镌霁的拱桥,走过暗香流动的花圃,走过凄清冷惶的树林。
    走过,很长很长的距离。
    那人就在身后,不远,又很远。寂静的夜里听不到他的脚步声,然而,却听得到,自己胸腔里,心脏,汹涌的跳动。
    此起,彼伏。
    那人走在身后,因此自然是看不到他的表情,所以,也是绝不会知道,当时走在前面,步履骄傲稳健的男人,正在笑。
    他极少笑,可是偶尔展露笑容,就如同春风吹过大地,连远山上亘古的冰雪也会融化。
    然而在那一刻,这个笑容,却是另外的模样。
    极淡,极浅,又极,深沉。
    深得刻在眼里,沉得烙在心底。
    从来不会有人见过,西门吹雪的脸上,会有这样的神情。
    明明是笑,却让人只愿他,不要笑才好——
    就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不会有人看得到这个笑容。
    包括他自己——
    天上地下,也再没有人能够见到这样一个笑容——
    岁月荏苒,他也再不会露出这样一个笑容。
    就这么,让它溶进冷冷的夜色当中……
    他看着右手。
    看着拇指。
    很细的痕迹,不过几日,伤口就已愈合。
    别的什么,也会愈合。
    即使不会这样快。
    然而,他的耐心一向很好。
    石桌上放着一块雪白的绸巾,他拿过,然后从腰际解下长剑。
    青绦上,一枚黑色的曜珠,静静在阳光下闪着幽深的光,浑圆,光滑,是上好的深海珍珠。
    马车里,那人右掌心上托着这枚黑色珠子,温润的体表,散发出凛凛的冬冽气息,语气平淡,普普通通地道:“很配你的剑。”
    他顿了顿,然后移开目光,用绸巾,慢慢擦拭着雪亮的长剑。
    三月,万梅山庄梅花,一夜尽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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