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节
阿三的滑头,有目共睹,他所知晓的蛮族隐秘,应该绝不止一个神石谷。借口避开同伴,然后独自寻觅机缘,也是人之常情,又何况那是个极为滑头的阿三呢。
“这个……”
冯田稍作迟疑,说道:“无咎师兄,绝不会让阿三有隙可乘!”
“只怕相隔百里,鞭长莫及!”
“师兄的神识,应有百里之强,阿三的一举一动,逃不过他的法眼!”
“他……他的神识怎会如此强大?”
“啊……猜测而已。无咎师兄,凡事必有所虑。有道是,守于微,故百折而不挠……”
无咎听到两位同伴说到此处,忍不住笑道:“嘿嘿,冯老弟也懂得恭维之术!”
冯田尴尬不语。
阿胜追问道:“无咎,你的神识,真的可达百里之外,不能够啊……”
无咎避而不答,自顾道:“未虑胜,先虑败,坚于隐,守于微,乃兵法之道。天下典籍,大理相通,而为人秉性,却各有不同。”他冲着两位同伴举起酒壶晃了晃,转过身去,独自面向山崖,继续一个人饮酒。
阿胜有些郁闷,哼了声:“哼,故弄玄虚。冯田,你莫要学他,且说说那神石谷有何玄机……”
冯田道:“神石谷……”
夜色渐沉,四方晦暗,几点星光,跃然天际。
无咎对于身后的两人的叙话浑若不觉,只管默默饮酒。而听到“神石谷”,他还是禁不住微微一笑。
一行四人,本来要赶往金吒峰,而落在海边歇息的时候,意外遇见蛮族焚烧死尸。顺道打听,竟是鬼祟夺命。鬼祟倒也罢了,或为无稽之谈。而死者的惨状,不能不叫人有所猜疑。
据说,蛮族的汉子颇为壮实,而死的时候,周身没有损伤,却形容枯槁,如同耗尽精血一般的诡异。
什么妖邪鬼怪,如此厉害?
无咎好奇之际,暗暗猜测。或许巧合,他突然想起灵霞山玉井峰下的玉井,也就是那个藏有乾坤晶石的山洞。在域外仙门,则称乾坤晶石为五色石。
犹还记得,洞内的石柱,因内含晶石之力而诡异非常,羽士弟子不敢靠近,否则经脉逆行,不免耗尽法力而亡。如今回想起来,倒是与蛮族遭遇鬼祟的情景如出一辙。至于究竟怎样,不得而知。而愈是如此,愈是叫人好奇。
无咎坚持前去神木涧走一遭,意外的收获让他惊喜不已。
陨铁,并不稀奇,而内含灵石的陨铁,却极为罕见。其中的五色石,更是梦寐以求的好东西。
而强行索取了五色石之后,他又不甘作罢。
仅仅四块五色石,不敷为用,能否找到更多的陨铁,更多的五色石呢?陨铁,又名星石,也就是从天而降的流星,既然落在此地,应该不止一处。怎奈初来乍到,根本无从知晓。不过阿三的异常举止,倒是令人心头一亮。
不出所料,又是威逼,又是利诱,阿三吐露出一个叫作神石谷的地方。
无咎只想得到更多的五色石,阿胜与冯田也不肯错过宝物。于是彼此一拍即合,结伴寻来。不想莽莽山林,一时难寻去向。恰遇蛮族村落,便让阿三前去问路。
那家伙虽然喜欢装神弄鬼,却也并非一无是处。部洲的蛮族,由古至今,已繁衍生息了无数万年,熟知这片大地的一草一木。其中必然藏着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倘若借助阿三之口有所知晓,谁说不是一桩机缘呢……
夜色渐沉,渐深。
山风渐凉,渐远。
三人坐在山顶皆不说话,而是默默看天,默默看那点点的星光渐渐的稠密,又渐渐稀疏。
不知觉间,天色拂晓。而要等待的人影,迟迟不见踪迹。
阿胜忍耐一夜,跳起身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然后伸着脖子远望。少顷,他两手“啪”的一拍,摇头道:“我说如何,阿三为了独占神石谷,必然不肯同行,却害得你我三人等了一宿。”
冯田跟着起身,轻声叹道:“唉,阿三师弟,并非守信之人……”
两道人影在山顶的晨风中徘徊张望,很是无奈。
身着白衣的无咎,却是坐在原地,手里拎着酒壶,微微皱着眉头。
他曾经有言在先,天明时分,阿三必然现身。此时天光大亮,远近还是不见一个人影。而昨日扔下阿三的时候,有过吩咐,倘若没有如约赶来,后果自负。谁料那家伙秉性不改,又耍了自己一回?
无咎收起酒壶,长身而起,也不多说,脚下剑光一闪便已蹿到半空。
阿胜忙道:“哎,去往何处?”
“找到那个狗东西,打断他的狗腿!”
无咎丢下一句,气哼哼地疾行而去。
“我早已提醒,谁让你不听呢,呵呵……”
阿胜虽也气恼,却露出笑容。至于为何发笑,只怕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不作耽搁,抓着冯田踏剑而起:“等等我——”
来时所见的蛮族村落,便在百里之外的一片密林之中。
御剑疾行,顷刻便至。
而无咎抵达此处,并未降落,稍加查看,径自从蛮族的村落上方横掠而过。
看他的去向,竟直奔正东。
阿胜不明原委,只管带着冯田随后紧追。
而神识所及,蛮族的村落中并无阿三的踪影,浅而易见,那家伙果然逃走了。
转瞬之间,又去百余里。
无咎稍稍一缓,转而往南。不过数十里,他突然收住了去势。
阿胜带着冯田随后而至,便要询问究竟,而尚未出声,已怒瞪双眼:“无咎,你说的不差,那个狗东西,着实欠打!”
三人急于赶路,少了几分顾忌,一路高来高去,此时依然悬空数百丈。正当艳阳普照,居高临下,远近看得清楚。但见下方的丛林间,一道人影奔跑正忙。
那又矮又瘦的身形,鬼鬼祟祟的架势,不是阿三,又是哪一位?
阿胜气愤不过,便要急冲直下。他难得发怒,他要亲手教训那个欺骗长辈的弟子。
却听无咎出声:“且慢——”
第六百四十五章 机缘难求
…………………………
阿三,为了神石谷的下落,前往密林的深处,求助于蛮族。当然,他是被一脚踢下半空。而遑论如何,以他装神弄鬼的手段,此去应该有所收获。于是乎,三位同伴在山顶等候。谁料一宿之后,不见人影。总不能就此罢休,且返回寻找。嗯,真的找到了。他竟在蛮族村落东南方向的一百四、五十里外,逍遥独行呢。
想要怎样?
欺骗长辈不说,害得三位同门等了一宿啊。尤为甚者,他独自一人,鬼鬼祟祟,匆匆忙忙,所欲何为?不用多想,他定然知晓神石谷的具体所在。而他所谓的归隐山林之说,抛弃同门之举,纯粹是私心作祟,只为独吞好处。
整日里将卑鄙两个字挂在嘴边,而他本人就是一个卑鄙无耻之徒。
狗东西,理当打断他的狗腿!
阿胜难得动怒一回,正想着亲手教训阿三,却被无咎出声阻拦,他刚要询问缘由,忙又低头看向脚下,不由得微微一怔。
四周尽为高山,下方则是成片的密林。
只见有几道人影,从密林中冒了出来。
阿三有所察觉,似乎很是绝望,却又无从呼救,只得撒腿狂奔。
而出现的人影,分明就是修士装扮,看情形应该是为仙门的羽士弟子无疑,各自挥动飞剑拼命追赶。
“咦,玄武谷弟子?”
阿胜大吃一惊,顿时愣在半空。他再也没有了教训阿三的念头,急忙散开神识查看四方。而远近除了林中的五、六道人影之外,再也不见异常。他却担忧不已,慌张道:“不妙啊,倘若再来几个筑基高手,或人仙前辈,你我危矣,事不宜迟……”
他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四人从海上返回陆地,最怕的就是遭到玄武谷的截杀。而一路之上,倒也安稳。谁料寻找神石谷至此,意外发现了玄武谷弟子的踪迹。虽说只是几个羽士修为的小辈,而谁敢说没有更多的高手藏在暗处呢。
“站稳了,走——”
阿胜颇为果断,冲着他身后的冯田吩咐一声,旋即踏剑转向,便要就此远去。
至于阿三,顾不得了。
而便在两人动身之际,一道紫色的剑光霍然闪现。
阿胜回头观望,失声道:“无咎,不敢莽撞啊……”
十余丈外,无咎静静踏剑而立,根本没有远去的迹象。而不仅于此,还拂袖一甩。霎时狼剑脱手,便如一道紫色的闪电呼啸而去。与之瞬间,他急冲直下,顺势抬手一点,又是一道青色的剑芒嗡嗡嘶鸣。
阿胜只得慢慢停下,稍作迟疑,“哎呀”一声,痛下决断:“阿三,师叔救你——”
而他尚在半空之中,只见两道剑光快如闪电,猛如恶狼,去若蛟龙,瞬间扑向林间追逐的人影。不过眨眼的工夫,血肉迸溅,残肢横飞,五、六个玄武谷的弟子已尽数丧命。
阿三奔跑不迭,哇哇大叫,恰好回头一瞥,竟是师兄与师叔从天而降。他又惊又喜,踉跄几步,“扑通”瘫倒在地,旋即丢了飞剑,两手挥舞,带着哭腔喊道:“师兄啊,差点见不着了……”
无咎抢先一步冲到林中,不待落地,逆势盘旋,顺手弹出几点火光,并隔空抓取几个纳物戒子,这才飘然落在在几丈之外。至于可怜兮兮的哭喊声,他根本无动于衷。
阿胜带着冯田,随后而至。两人跳下飞剑,趋前查看。
只见阿三依然坐在地上,黑瘦的脸上挂满了汗水,而狼狈之中,又带着劫后逢生的喜色:“师叔,冯师兄……”
看他的模样,吓得不轻,也累得不轻,可见此前的遭遇是异常的凶险。
阿胜有心问候安抚两句。关照体恤弟子,也是他身为长辈的应有之义。而看着阿三讨好卖乖的嘴脸,他突然气不打一处来:“我三人在山顶等你一宿,你却悄悄溜到此处,是不是想要独吞了神石谷的好处,说——”
师叔在咆哮!
阿三顿时露出窘态,摆手辩解:“师叔,你冤枉我……”
“我冤枉你?”
阿胜伸胳膊挽袖子,怒气冲冲,却退后两步,抬手一指:“无咎,给我打断他的双腿!”
阿三的脸色一僵,脑门上刚刚隐去的汗珠子又冒了出来。而与之前不同,这回是冷汗。他清楚,师叔虽然动怒,却非心狠手辣之辈,而另外一人则是不同。他循声看向不远处的白衣人影,慌忙抓起飞剑爬了起来,眼珠子一转,大感委屈道:“师叔,你听我分说啊。倘若我存心欺瞒,任你处置,却不便劳累师兄,哦?”
无咎杀人焚尸之后,依旧没有理会阿三,而是在草地上来回踱步,并凝神留意着远处的风吹草动。
所在的这片林子,尽为盘根错节的老树。炽烈的日光,透过稀疏的枝叶照射而下,在草地上呈现出片片的阴暗斑驳,像是在叙述着古老而又神秘的光阴传说。而散开神识看去,层层叠叠的林木之外,便是连绵的群山,以及一道道数百丈高的山峰。再不见一个修士的身影,亦无任何的异常。正南方向的十余里远处,有道峡谷……
无咎慢慢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阿三站在阿胜与冯田的面前,佝偻腰身,耸着双肩,更显瘦小可怜。忽见两道眼光冷冷扫来,他忙擦着脑门上的冷汗而脸上赔笑:“我的师兄……”
无咎撇着嘴角,淡淡吐出一字:“说——”
阿胜得到附和,暗暗欣慰,却绷着脸皮,威严地点了点头。
阿三支吾片刻,只得老老实实道:“昨日本想着打探消息之后,即刻离去。却不想被我的师兄踢落半空,竟被蛮族视作神人天降。啧啧,又是跪拜,又是美酒美食供奉,当真是盛情难却啊。直至后半宿,趁着蛮族老幼沉睡之际,这才侥幸脱身,不巧碰到几个玄武谷的弟子。我便逃啊、逃啊……”
他余悸未消般地喘着粗气,接着又道:“嗯,我慌不择路,恰好逃到此处,眼看着小命不保,所幸师兄与师叔及时赶来。哎呦,当真的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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