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节
无咎突然坐不下去了,站起身来:“杏儿,我有事在身,不便耽搁!”他抬手一挥,桌子上多出五六块金锭。而他稍作迟疑,又拿出几卷册子:“金子,足够你娘俩过活一生。而经文典籍,则留给你的孩子。实不相瞒……”
杏儿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金锭,禁不住伸手捂着嘴巴而瞪大双眼。
“你的孩子双目四瞳,或天赋异禀,被我灵气冲开经脉,来日或许有番作为也未可知!”
无咎为了止住孩子的哭闹,无意间催动灵力。舒缓的灵气所致,使得孩子睁开双眼。而那几个月的娃娃,很是古怪,竟目生双瞳,显然迥异于常人。他很是诧异,便以神识查看孩子的四肢百骸,并未看出什么名堂,却又暗暗好奇。于是他动身之际,留下几卷古籍,用意倒也简单,无非想要杏儿娘俩以后好好过日子。
“无先生,你是仙人?”
杏儿在外漂泊数年,早已出了一个村妇的经历与见识。故而,当无咎拿出金锭与卷册,她惊愕之余,随即看出了其中的不凡。
“无非懂得几式法术而已,又哪里是什么仙人!”
无咎走向摇篮,俯身看了看熟睡的孩子,含笑点了点头,便要告辞离去。
“扑通”
杏儿竟然双膝跪地,泪光盈盈:“今生今世,杏儿不忘先生大恩!”
不管她如何倔强,终究抵不过日子的艰难。而有了金子,她娘儿俩从此衣食无忧。
“哎呀,何必如此呢,我也曾经有个妹子……”
无咎不愿多说,拂袖一卷,便已将杏儿隔空托起,想了想又道:“尚不知你家娃娃名讳,或有相见之日……”
杏儿飘然落地,惊魂未定道:“孩子没名没姓,还请先生赐名!”
“何不用他爹的姓氏?”
“他与侯家再无牵连,权当他爹死了。杏儿娘家姓仓,不妨以此起名!”
“哦,叫仓颉吧!”
“有何说法,来日与孩儿交代……”
“苟出不可以直道也,故颉颃以傲世!颉字另称,起名仓颉!”
“杏儿听不懂……”
“时不可以苟遇,道不可以虚行!”
“先生高深莫测……”
“嘿,皆来自经文,出处不详。倘若一言概之,倒也简单:能屈能伸大丈夫,无愧天地好男儿!”
无咎丢下最后一句话,瞬间失去了身影。
杏儿不由得紧追两步,旋即又愣在原地。
能屈能伸大丈夫,无愧天地好男儿……
第三百九十六章 小黑遭难
………………
在地下睡了一觉,竟然耗时一年有余。
这也是自己睡得最久的一次,修士闭关也不过如此吧!
神洲使叔亨,是不是还在追杀自己?
祁散人与太虚,他二人的伤势有无大碍?
神洲仙门经历了如此的动荡,眼下又是怎样的情形?
九月的山野,依然郁郁葱葱。
河水潺潺,萋萋两岸。岸边的柳树下,有人背着双手昂远望。
无咎离开了杏儿的小院,并没有急着远去,而是在这无人的山野间落下身形,在苍郁的秋色中默默想着心事。
如今吸纳了七把神剑,虽然没有成为飞仙的高手,而修为还是上了一个台阶,大致提升到了地仙的六层。凭着自己的手段,依然打不过叔亨。不过,至少可以在追杀中全身而退。而叔亨,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究竟是藏在暗处,蓄势以待,还是不择手段,四处搜寻自己的下落?
本以为自己真正的对手,乃是冰蝉子。却不料又来了一位接任的神洲使,叔亨。
叔亨那个家伙,只当自己必死无疑,无意中露出口风,着实闻所未闻。卢洲,玉神殿,十二祭司,左右神殿使,玉神尊者,无不神秘莫测,且又让人感到惶恐。
祭司,应该至少拥有飞仙的修为。十二个祭司,便是十二位飞仙高手啊!而卢洲,仅仅是三个未知大6的其中之一。再加上部洲,以及贺洲,域外的强大,简直无从想象。由此可见,籍中的相关记载,并非无端的凭空臆测。真若如此,置身于神洲,偏安于一隅,与坐井观天有何两样?
域外太过遥远外,姑且不论。而叔亨那个家伙,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祁散人,他有没有返回灵霞山?妙闵那个老东西,是否得到了报应?
还有各大仙门,丢失了神剑之后,是自认倒霉,还是不依不饶……
无咎低头看着脚下的河水,不由得双眉紧锁。
唉,时过一年,竟恍如隔世。眼下的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继续这般埋头躲着,绝非良策。倒不如前往灵霞山走一趟,看望祁老道,以及我的紫烟,途中还能顺便打探风声。
无咎有了决断,暗暗舒了口气,拂袖轻轻挥动,嘴里默念有词。
“三剑天玑赐仙田,有道真人日月长;五剑玉衡破苍穹,玄妙颠倒逆阴阳……”
与之瞬间,两道剑芒倏然闪现。一白一金,皆尺余长短,光华盈动,在岸边的空地上来回旋转。便像是两条鱼儿,透着欢快,而莫名的威势中,又透着强大森然的杀机。
“此前的五把神剑,分别为魔剑,狼剑、火剑,坤剑与乾剑。你兄弟俩不如叫作君子剑与阴阳剑,如何呀?”
无咎自言自语,咧嘴微笑,顺势大袖轻拂,两道盘旋的剑光倏然入体。少顷,他又歪着脑袋而神有所思。
苍起铸剑,是以精血、神魂与修为铸剑。每一把神剑中,都赋予了他强大的印记。当后人继承了七把神剑,也应该继承了他的修为与神通。犹记当初,自己便莫名其妙懂得了祭炼真火。之后又琢磨出双脚御剑的法门,颇有一种神灵的默契。而随着《天刑符经》的不断修炼,那种默契渐渐消失。正如祁散人所言,《天刑符经》有着强化命魂的神奇。或也免去了爆体之忧,却渐渐销蚀了苍起留下的精血神魂。即使后来侥幸悟出了“星雨落花”,也是颇费周折。
倘若猜测无误,想必九星神剑的最强威力,还有待掘,只可惜眼下没有工夫潜心琢磨,且留待日后,再创出几式好听又好用的神通!
由此说来,九星神剑,不再属于苍起,也不再属于任何人。它将融入我的神魂,拓上我的精血印记。它,只属于我!
无咎伫立岸边,听河水流淌,看山野苍郁,心头忽而多了几分豪情。好像随时都将乘风而去,从此纵横四方而挥洒自在。不过,当他抬头起来,又不禁两眼一翻,脸上平添了几分的郁闷之色。
多么广阔而又瑰丽多彩的一片土地,却偏偏被封禁在牢笼之中。不仅如此,还要受到域外的监管与凌辱。
哼,没道理!
不过,神洲仙门尚在,还轮不着我来多管闲事。只要不再逼我,我宁愿带着紫烟隐居乡野过活一生!
无咎胡思乱想了片刻,踏起剑光腾空而起。他正要直奔灵霞山的方向而去,忽又往东而行。
此处距离红岭谷不远,三年多过去,不知那头黑蛟如何……
……
一片茂密的丛林中,数十个汉子在大呼小叫。
剑光纷飞,符箓炸响。
一道黑影冲出重围,腾空蹿起。而它尚未远去,便被十几道剑光击中,“砰”的落在地上,只得挥动四肢,拼命穿过山谷。谁料慌不择路,山谷的尽头竟是一堵数百丈的峭壁。它再次飞身跃起,便要顺着峭壁强行攀援而去。而祸不单行,身后又是剑光如雨。它翻身栽落,狠狠砸在坚硬的石头上,接连翻滚,四肢着地,已是遍体鳞伤,犹自愤怒嘶吼而张牙舞爪。而数十丈外,已满站了人影。各自手持飞剑,气势汹汹。它已身陷重围,无路可逃。
“呵呵,好大的一头黑蛟,真是难得……”
“那畜生浑身是宝……”
“如何分润,且由几位师兄定夺……”
“师兄,还请动手宰杀那头野物……”
在场的是群修士,十几位筑基弟子,二十多位羽士小辈,一个个神情振奋。
被围在当间的,是头黑蛟。四五丈长,遍体黑甲,头顶独角,四肢粗壮。而此时却是麟甲脱落,满身血迹,很是疲惫惶恐,却又狂躁不安。它在山脚下蜷缩着身子,唯独头颅高高昂起,冷冷看过四周的人影,两只腥红的眼中透着不屑与愤怒。
自己不是畜生,而是灵蛟,还有个名字,小黑。
小黑也不是什么野物,小黑有主人。
不过,主人他究竟去了哪里?
小黑在那山谷中,独自逍遥了许久。吃尽了湖中的鱼虾,又吞了几头骡马。而小黑已变得足够强壮,主人却迟迟不见回转。小黑不开心,小黑要寻找主人。
小黑有个天赋神通,记得主人的气息,本想就此而去,而没过几日又无迹可寻。罢了,且在山野间玩耍一番。吃着果子,追逐豺狼,再攀山越水,倒也乐趣无穷。恰好遇见一片香气四溢的所在,谁料尚未尽兴,便遭到围攻,竟再难摆脱。
那是一群人,为何要杀小黑?
而主人你又在哪里,只怕小黑再也见不到你……
小黑的眼光掠过四周的人群,转而眺望远方。它惶惶不安的神情中,透着自责,透着懊悔,又透着几分期待。
都怪自己啊,不该擅自闯荡。而谁能想到,有人的地方竟然如此凶险。那群看似柔弱的人,比起下贱的豺狼要更为狡诈狠毒几分。而主人,好像也是人。自己,又算什么……
“轰——”
小黑尚在纠结着自己与人的不同,数十道飞剑呼啸而至。它急忙飞身跃起,张口狂吼。奈何早已精疲力竭,再也施展不出它的天赋神通。一声轰鸣之中,猛地撞向石壁,片片麟甲炸飞,十数道飞剑透体而过。它“扑通”坠地,忽而再次奋力蹿起,却并未扑向众人,而是凌空往西,献血喷溅的嘴里出惊喜的嘶鸣,
隐约之中,一道光芒由远而近。那是主人,他听到小黑的呼唤,他回来了……
“轰——”
“住手——”
一声轰鸣响起刹那,一声怒吼从远方传来。
小黑的身子再次被十几道剑光穿过,它“砰”的摔在山坡上。而它的头颅,依然往西。它的两眼,还是圆睁着。好像它又回到了那个山谷之中,无忧无虑……
数十个修士斩杀了黑蛟,还没来得及庆贺,已被突如其来的怒吼声吓得骇然色变,一个个急忙往后退去。
与此瞬间,有人从天而降。
那是一个白衣男子,疾步落在黑蛟的面前,愣怔了片刻,慢慢蹲下身子。
“无咎、无道友……”
“闭嘴!”
来人正是无咎,他随声叱呵,却看都不看四周的修士,兀自神情错愕而难以置信。
他回到了红岭谷,却不见了黑蛟的踪影。纳闷之余,便四处寻找。而接连寻找了几日,神识刚有现,恰逢一群修士在围攻黑蛟,他急忙匆匆赶来。而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小黑……”
小黑没有回应,静静趴在山坡上。它依然两眼圆睁,却没了神采,只余下两片死寂的血红,便仿佛那天边的彩霞最后的梦境。
无咎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黑蛟的头颅。
他眼前好像又看到当年的小黑,尚且幼小,偷鸡之后,遭到追赶,撑着肚子,蹦蹦跳跳,旋即躺在地上四肢朝天,很是狼狈可恨而又可笑。而如今的小黑,个头长大了许多,却静静躺着,再也没了神气活现的模样。尤其它麟甲脱落,四肢残缺。即使腰腹的剑洞,也不下数十之多。可见它拼杀的惨烈,以及遭到围攻的绝望与无助。
“黑蛟死了,亡魂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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