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节

    阶级这种东西到哪里都是存在的,是嫡是支?是远是近?实力如何?家族总能在这错综复杂的对比计算中找出每一个人的位置所在,还让你心服口服,挑不出理来。
    底层外有回廊,这里便是仆从们所停留的地方,此时女宾云集,莺莺燕燕,仆人们聚集起来,也有数百人之多,很多贵妇可不止一个仆从,大挑小担的,东西着实不少。
    安然是有资格站上第三层的,她是妻凭夫贵,以她原来的地位条件,撑死了也就在第二层能找个位置已经很幸运了,但现在,除了仅有的几位元婴夫人,金丹女修外,也就属她身份最贵重,这地方是不讲辈份的,有实力就上,没实力就下,有李绩这尊大腿杵在那里,连几位元婴的正室夫人都对她言笑晏晏。
    浑不知那正主儿正在回廊下吹风呢。
    第555章 小白脸
    回廊中,比荣寿堂三个阶梯的阶层分的更细致,仆人们就是这样,想主人所想,恶主人所恶,主人有高低圈子,仆人们自然不肯落后于人,只有分的更势利,更明目张胆,更赤裸裸。
    但李绩不在这种划分之例,他作为一个外来者,被孤立在所有圈子之外,哪怕他是安大贵女的随从。
    原因很简单,就象女人见不得比自己更美丽的同类一样,男人,尤其是以俊男居多的贴身侍从,更见不得比他们更出色的同类,他们本能的把李绩当作敌人,担心未来某一天,被他抢了这碗来之不易的软饭。
    堂内开手帕会,精致到极点的各种瓜果,灵液,糕点,可谓玲琅满目,却很少粗鄙的肉食,
    回廊中的下人们则正好相反,没什么素食,却以大锅肉食为主,其实厨子的手艺很好,肉食大锅来做正得其所,却没有多少随从们真正动手就食,都是主人的近身之人,平时吃穿所用和她们的主子也没多大区别,这却便宜了李绩。
    没人搭理他正好,正可以清静的大快朵颐,他这十来日主要就是吃素,嘴里很淡,今日算是解了馋肉之癖。
    数百随从,大部分都是有修养之人,毕竟修士的身份,又在崇黄安氏贵人手底下做事,飞扬跋扈之人还是很少,素质很高的,对李绩也就是不理不踩,敬而远之而已。
    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就算绝大部分人不去招惹李绩,却总有那么一,二个不知进退的家伙自以为后台够硬,看不惯李绩大吃大喝的德行,上来撩拨一下。
    一名英挺的青年面带微笑走到李绩身前,风度优雅的一拱手,
    “北域很缺肉么?”
    李绩头都没抬,一个开光境的小家伙,连自己伪装的筑基境界都看不出来的菜鸟,闷在崇黄一亩三分地里感觉自我良好的小白脸,有搭理他的必要么?
    然后,李绩又觉的不对,好像现在的自己潘安,才是这里最帅的小白脸,而且以自家现在的身份地位,装高冷自清似乎有些不太合适?
    于是回怼道:“没办法,北域食肉的多些,正如东海食草的泛滥一样。”
    这是嘲笑东海人软弱,贪图享受了,三个顶级大派,广陵全军覆没,崇黄在轩辕乌鸦的帮助下幸运得到一丝界外之灵,而玉清雄心勃勃而去,不过才有两名修士有所收获,和北域相比,那是差了不少。
    修士世界,在八卦传播上其实和凡世也差不太多,尤其是越底层的修士越是如此,就象前世帝都人民张口国策闭口国际形势一样,吃着窝头的命,操着总理的心。
    这些大门派的仆从下人们也是一样,明明离着他们老远的事,却个个能说的头头是道,仿佛修真世界,皆在嘴炮范围之内;也没办法,就这么点爱好,总不能封他们的嘴吧?
    对大人物来说,刀来了,一定要剑回去,那是金丹的李绩;现在他不过是个随从跟班,对小人物来说,闲话来了,也一定要嘴炮怼回去!
    “牙尖嘴利,不知道尊敬前辈么?这里可不是北域,是东海,是千机谷!别把你那些北域的粗野带到这里,否则,我怕你是要吃苦头的!”
    李绩有些无语,面首这个职业,也有前辈一说?看来这人给人做小,把修士最后的那一丝自强也给做没了;很难想象,完全无法理解,不过数百个仆从中出个这样的玩意儿,也不稀奇;底层修士的世界,他其实很少接触,就象轩辕的力士,他在这个阶段,可没有保障的修行环境,还在轩辕城打生打死呢。
    “你舌头有些长,舔沟子舔出来的?”
    两人都是把声音压的极低,没办法,理论上他们这个境界应该是不可能用神意交谈的,表面笑的温暖如春,其实都是些恶毒的脏话,两人都深具做小人的真谛。
    叶子枫脸上羞怒之色一闪而逝,在千机谷,随从下人跟班也是有地位高低之分的,当然,狗子的地位取决于主人,他的主人恰巧是安氏族内一位元婴的正室夫人,老元婴已经活了上千岁,这夫人也换了不知多少茬,但不管怎样,正室夫人就是正室夫人,那是有相当地位的贵妇,在安氏后宅中处于金字塔尖的人物,所以,叶子枫很骄傲,一贯的有持无恐。
    只因背后靠山强大,他本身外貌条件又确实倜傥风流,高出众人一筹,所以看到这个叫潘安的竟然形貌潇洒还胜过自己,不由的便激起了心中的恶意。
    嫉妒是原罪,尤其是对靠争宠为生的人来说,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你嘴很臭!不知道你那主人的道侣要是知道他妻子的身边有你这样的存在会怎么做?会把你碎尸万段么?嘿嘿,我家主人掌崇黄外事调派,在北域也有些办法,等我查明你的底细给那乌鸦送上去,不知你的结果会怎样?”
    叶子枫笑的格外的阳光,但说出的话却是阴损毒辣,这是一个长期混迹于底层的修士小人式的智慧,你别说,很有针对性,直击潘安痛处,如果他不是李绩的话。
    李绩摇摇头,“你在找死!不是你姓叶,就一定是主角!“
    继续吃肉!
    ……回廊里随从们的这点纠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还以为两大面首是一见如故,猩猩相惜呢,当然也就更不可能影响到容寿堂内的欢声笑语。
    高台之上,一众贵妇正围绕在老寿星面前,软语承欢;老寿星不姓安,但其夫是安氏四位元婴之一,而且是和安幕远一样的嫡脉,她本人也是灵寂修为,娘家更是大族,所以在安氏后宅中的地位,非旁人可比。
    安氏女子中没有元婴,灵寂便是顶尖,纵看一干贵妇,要么妻凭夫贵,要么母凭子尊,能凭借自身修为站在这里的却是不多,只廖廖数名罢了,不是安氏女子不优秀,而是优秀如安然这样的,大都被当成了联姻的工具被送去了外洲,这样的门派生存方式,有其独特之处,却也确实影响了很多有潜力的出色女子,孰优孰劣,也说不清楚。
    第556章 联句
    “小然,你来看看我这梦回丸,有婆婺木,朶灸草,龙檀香,星海砂……其中尤其有一味药草,为青空独得,你猜是什么?”这是七姑奶奶。
    “小然,我最近正研究一种怯斑膏,正少个得力助手,不如你来帮我?”这是四舅妈。
    “小然,前些日子家君在海外得一只异鸟之羽,轻柔乘风,色彩玫丽,我使人做了两套沙裙,有时间你来我那里,看看是否喜欢?”这是小表姨,她嘴中的家君就是安氏的一位元婴真人,也是那位叶子枫的主人。
    “然妹,过些年我欲远赴外洲四处游历,若去了北域,你可得替我引见妹夫,也指点一下我的斗战之术?”这是大表姐,族内少有的几个女金丹,不好丹术却好斗战,不过这次天梯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没敢去。
    ……安然一一应对,她心里很清楚这些族中亲戚对她友好亲近的原因,无非是身后站着个李绩罢了;制丹之族,最需强力打手护持,丹药能增人法力神魂,却唯独增加不了修士的杀伐斗战之力,
    现在的李绩几乎已经坐实了金丹第一人的位置,未来的灵寂想来也不在话下,就是元婴,也是有很大希望的,所以,人人都想着和她搞好关系,拢络住了她,就拢络住了金丹第一打手,甚至未来还很有可能成为青空第一打手,这样前景的投资是必须要提前下手的。
    这样的热情,让一贯眉眼剔透,应对从容的她都有些招架不住,要知道在数十年前,参加类似场合的她,还只有在第二层,甚至是底层厮混的呢,就象她曾经的密友安晚,安心,现在也不还在底层翘首相望么?
    大族聚会,是有规矩程序的,几时几分,进行什么样的仪式,那是一丝不能乱来的;其中很重要的一项,便是琴棋书画这样即高雅又艺术的东西,人越有知识,就越爱这调调,甚至有做到极致,把这些闲情逸致的东西凝炼入道的。
    凝炼入道,这些攀附男人尾骥的妇人们当然做不到,但简单的附庸风雅还是可以的,好歹都是至少读过成百上千卷道简的修士,便自己做不来,欣赏水平肯定是有的。
    琴之一道,不是每个人都精通,但也不在少数,有几个妇人抚弦弄琴,又有女子以声相合,倒也弄的是很有情趣意境,这些妇人,整日吃饱了无所事事,修行太过辛苦,用这些东西打发时间,水平自然不会差。
    棋道,当然不会真个大家一起捉对厮杀,不过是弄了几个珍珑残局,勘破死活,屠龙收气而已;在女子中,好此道者更是廖廖,故此也是草草了事。
    然后便是书了,书,应指的是书法之类,但在青空,书法这东西还未形成体系,这里的书,便是大家写写诗,作作词,这是个大项,是最容易活跃气氛的内容,在琴棋书画中,从来都是作为压轴戏的存在。
    阅尽三千卷,不会诗也诗!群众基础雄厚,玩得才会尽兴,一时间落雁与孤鸿齐飞,马屁和溜须皆上,倒也热闹。
    很快来到一个节目掷壶,修士掷壶和凡人掷壶不同,那完全不存在掷不掷的中的问题,奥妙在壶中之筹,筹上录有不同的题目,或写诗,或作词,或对联,或联句,谁掷中哪个筹码,便要依令行事;水平各有高低,祝寿方是根本,博大家一笑而已。
    最后轮到了寿星老掷壶,她这一掷,壶中一筹立倒,众人拾起一看,原来是个联句:女儿悲……女儿愁……女儿喜……女儿乐……
    很对景的联句,只要把每个提头的下半句对出来即可,老寿星今天玩的很是高兴,却从戒中摸出一截还魂香来,这是崇黄门内圣药,配方材料早已失传绝种,留得十数只是用一截少一截,可唤魂灵,修士身死一个时辰之内使用此物,都有很大可能起死回生,是真正的崇黄宝物。
    “我就不作了,你们大家一起来,我看要是谁做的好,就把这还魂香奖了与她!”
    众人连声说好,这奖励尤其的贵重,既使一贯见多识广的安氏族人也心动不已,就有不太擅长诗词联句的妇人提出了建议,
    “既然是老祖宗开恩,不如让在场众人都参与进来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让大家伙都能感受到老祖宗的慷慨仁慈?”说话的正是安然的小表姨,她精于画技,却是不擅诗词,不过她手下有个贴身随从叶子枫却是诗词好手,在这方面很有天赋。
    老寿星夹了她一眼,她的寿辰,又如何愿意让那些身份低微的下人们参与进来?不过那小表姨确实也有些身份,也不好太过让她下不了台,于是折中道:
    “回廊下数百人之多,都参与进来的话,单是评判就须花费大量时间,我知你用意,这样吧,各家所作的联句,不拘作者是谁,写的好便有赏!”
    她的意思很明白,允许找枪手代劳,那小表姨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忙把意思传了出去。
    找枪手的可不止这小表姨一个,随从中也是藏龙卧虎,纯粹的草包也混不到这口软饭吃,不过真正参与到这场争夺的,也不过是高台上,以及第二层的贵妇们,不过数十名,那些在底层的族中女子是没这资格的,便是争到了又怎么样?守的住么?
    回廊外,数百名随从们大都艳羡的看着那十来名替主人代笔的幸运儿,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那叶子枫在内。
    叶子枫得意洋洋,惺惺作态,摆开架式,仰天作凝神深思状,不管水平怎么样,这番文学大家的姿态却是拿足了。
    稍刻,叶子枫微笑点头,作若有所得色,左手拿起玉简,右手点指刻录,指走龙蛇,恍惚之间,一挥而蹴,又仔细的复查了一遍,这才满意收起,洋洋然环顾左右,就要往堂内走去。
    便在此时,廊下灵灯中的一盏突然有爆裂之声,一明一暗间,随即恢复了光亮,这是正常现象,灵灯以灵石为能量源泉,个别灵石品质有瑕疵,在夜晚点亮灵灯时也偶尔出现这种爆裂的情况,并不稀奇。
    所有人的目光,心神,都被这灵灯的突然变化一引,随即恢复正常。
    第557章 大族之风
    玉简被集中起来,有专门的影壁投影而出,以供荣寿堂上中下三层女眷们一同欣赏品评。
    随着一首首的联句依次投影到巨大的影壁上,荣寿堂不时传出娇俏的喝采声;
    安然没有找人代笔,她也根本不清楚李绩那段魏国光的诗人过往;虽然她对还魂香没多大的兴趣,但自身诗词能力还不错,为了老人的寿诞,也尽心尽力的作了联句以博一笑。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形容的是很有道理的;文人的作品,尤其是差相仿佛的作品,要比出个高低上下来,让所有人都满意服气,那基本就是件不可能的事,所以实际上也很简单,老寿星中意谁,想把珍贵的还魂香给谁,谁的联句就是最好的,如此而已,
    小表姨看不透这一点,所以她的努力注定不过是无用功;但她今次托付的人却没让她失望,虽然未必能争得异宝,但却让所有的宾客们大吃一惊,
    轮到她家所写的联句时,巨大的影壁投影是这样写的:
    女儿悲,嫁个男人是乌龟!
    女儿愁,洞房撺出大马猴!
    女儿喜,一根扁担藏林里!
    女儿乐,双锤荡出同春色!
    投影一出,荣寿堂上上下下,三层数百位女眷,一片死寂!
    老寿星神色不变,只把一双眼死死盯住小表姨,小表姨面如死灰,期期艾艾道:
    “老祖宗!不可能,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阴谋,我家小枫断不会如此大胆在这种场合写下这等淫句,不可能,他一定是被陷害的,老祖宗,请您明察啊……!”
    以东海当下的风气,这等不着调的句子若在闺房香阁,那必是调情助兴的好调调;若在好友间小范围的私人聚会,也不过是博人一笑而已,也没人会拿它当真。
    但今日不同,这是寿诞,是三十年一次的手帕会,是数百位安氏最有地位的贵妇参加的大型聚会,此句出现在这里,传出去别人还不得笑话崇黄安氏好大一窝淫荡窝子?
    这是以下犯上!是死罪!
    老寿星转头向一直侍立身旁的妇人微一示意,这是跟随她日久的心腹,心动修士;妇人随即掠出堂外,不出一刻便返了回来,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确定确实是那叶子枫亲手所写,回廊上十数名卫士都可证明!”
    小表姨颤颤巍巍道:“老祖宗,不寻问本人而定罪,是不是,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这里面也许还有不为人知的隐密?”
    老寿星举茶喝了一口,也不理她,淡声道:“就地处理了吧!”
    隐密?什么隐密?这种事就怕查下去,到时候隐密能查出一大箩筐,牵连一大堆人!后宅之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快刀斩乱麻,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最忌夹缠不清,搞的大家脸上都难看;真撕扯开来,又有多少是清白的?
    一个小小的开光小修罢了,不死他死谁?
    那仆妇再次掠了出去,这次更快,数息之间就返了回来,开光距离心动足足差着三个境界,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更可怜叶子枫还眼巴巴的等着联句拿大奖讨彩头呢,没成想等来的却是当着所有数百位随从下人面的致命一击。
    “小然的联句不错,老婆子很是喜欢……今日,便散了吧!”
    ………………
    安然,李绩一前一后,慢慢趁夜向翡翠谷走去,异常的沉默,走了数里,安大美女实在是忍不住心中怀疑,荣寿堂内上上下下,就以李绩这厮修为最高,他若搞什么鬼,还有哪个能察觉?
    “李绩,是你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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