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如果一直能活在谎言和假象构成的虚幻中,赵廷灏和宋越应该会一直这么幸福。
    可惜,天不遂人愿。
    严冬过去之后的初春,冰雪消融,大地恢复生机。
    因为身体的原因,几乎整个冬天都被禁足的宋越,自然掩盖不了出去踏青的愿望。
    男人又怎会不了解。
    待风不再那么刺骨的时候,男人便打算带宋越到京郊的梅园去转转。
    估计是之前出去过几次都比较顺利的缘故,向来谨慎的男人稍微降低了警惕,加之宋越不止一次地表达“过出门的时候不要带太多侍卫”的意思,这次的男人也就只带了数个暗卫便出发了。
    京郊的梅园很大。
    梅枝上尚有残留的余雪,料峭的风中夹带着淡淡的香气。
    风摇下几片梅瓣,落在宋越的发上。
    男人笑着伸手把它取下来。
    一旁的小丫鬟掩嘴低声说道:“今晚回去可以做梅花糕了……”
    两人之间的事被调笑得也不少了,习惯成自然,宋越也不恼,只是静静地站在梅树下感受自然的气息。
    男人的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腰上,有时候还给他扯扯被风吹开的披风。
    本来是非常和谐的画面,但却被一些人的出现给打破了。
    宋越由于功力尽失的缘故,自然没法听出空气中夹杂的非常态声响。
    但男人的耳力却不是一般的,在刺客刚开始展开攻击之前,暗卫已经跟了上来。
    这片梅林在赵廷灏来之前,早已通过官府下了戒严令,闲杂人等无法进入,但并未透露出任何皇帝要来赏梅的讯息。
    无奈百密总有一疏,这次竟然就让那班王伯宜的死忠余孽查到了蛛丝马迹,趁这次难得的机会几乎是倾巢而出,就是为了取赵廷灏的命。
    这批刺客似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招招致命,手段狠毒,暗器毒物无所不尽其极。
    赵廷灏所带的暗卫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但刺客的人海战术也让他们受了极大的牵制。
    宋越听到声响,已经意识到是何事,但就算失忆,他毕竟是个大人物,在目不能视的情况下也未有丝毫慌乱,只是随着赵廷灏的力道躲闪着。
    他不希望因为自己而拖累男人。
    看着形势演变到了十分恶劣的地步——刺客已经使出了唐门的霹雳弹。
    此弹威力无比,一个下来就能将坚实的地面炸出个大空洞,更何况是血肉之躯的人。
    看到怀中的宋越被霹雳弹的浓重烟雾呛得咳嗽不止,男人担心这烟雾中可能有毒,不能再继续这种状况。
    在一手揽着宋越,一手使出擒龙爪将冲上来的一刺客的喉骨捏碎,男人抽出腰间的信号弹向天上发射。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大批京城禁卫铁骑赶赴,对刺客圈进行了反包围。
    见援兵已到的刺客,到了濒临绝境的地步。
    知道自己不可能在如此大规模的禁卫军包围下突围,便抱了鱼死网破的心态,攻势越发凶猛凌厉。
    刺客中不乏武学高人,见赵廷灏的武公高难以近身,心思便打到了一直被赵廷灏护着的宋越的身上。
    同时面对数人的围攻,赵廷灏难免顾此失彼。
    在一掌逼退右边的刺客之时,他看到左侧的刺客正手持利剑往宋越刺去。
    赵廷灏长手一收,宋越受力撞进他怀里,赵廷灏用背一挡,刺客的剑便在他肩背部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血顿时染满了衣襟。
    所幸,禁卫军中的箭手在刺客背后射了一箭,刺客应声倒地,赵廷灏才有空暇将宋越带至了安全范围内。
    禁卫军迅速控制了局面,将逆贼一网成擒。
    刺客在被抓住之时,口中便大骂“篡朝夺位的逆贼”、“狗皇帝该死”等话语,在男人怀里的宋越听到之后,不禁身形一震。
    宋越抬头看向男人的脸,虽然他什么都看不到,但此时他真的非常渴望能看到男人脸上的表情,这样他才能知道那刺客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不过很快,宋越的这个疑问就被确凿无疑地证实了。
    当刺客们在咬破嘴中的毒药自尽后,这出荒唐的行刺闹剧也告一段落。
    匆匆赶来营救的禁卫侍长,领着众士兵向赵廷灏跪下,高呼:“臣得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振聋发聩的声响在空旷的梅林中回荡。
    这两个刺耳的字眼扎得宋越的耳膜生疼。
    即使在这个时刻,宋越也还是抱着那么一点渺小的希望。
    但当男人说出“你们并无过错,平身吧”的话后,那点近乎卑微的希望也被彻底粉碎了。
    “你……你竟然是……”
    皇上——皇上——皇上——皇上——
    宋越的嘴唇微微开阖,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忽然间,脑海中闪现出凌乱的画面,快如闪电。
    宋越想去捕捉,但却依旧模糊不清。
    头痛欲裂。
    宋越抱着头,身体向外跌去。
    男人赶紧将他揽回身边,飞快地点了宋越的睡穴。
    宋越失去意识,软倒在男人怀里。
    男人的眼神中满是忧虑,但还是温柔地在宋越额上落下一吻。
    “我们回家去再说……”
    当宋越再次在男人的怀中醒来,他揉揉太阳穴,整理了一下震惊过度的思绪。
    见他头痛难忍,男人的手伸了过来,打算给宋越按压一下。
    当他的手距离宋越的脑袋还有那么一点距离的时候,宋越说话了。
    “别碰我。”
    男人的手停在半空中。
    宋越很是冷静地挪开自己与男人过于贴近的身体,跪坐在床上,给男人福了一福。
    “草民宋越恭请皇上圣安,之前不知皇上身份,有……”
    未待宋越说完,男人已按捺不住将他再次压回到自己身下。
    “别生气,我……”
    宋越声音冰冷:“我没有生气,我也不敢生皇上的气。”
    男人温热的吻落到宋越脸上。
    “还说不是生气?脸都气红了。”
    拂开男人的手。
    “是我傻,我早该想到,什么富豪能做到你这种程度……”
    男人仍不肯放松怀抱。
    “对不起,原谅我吧……”
    向来强势霸道的男人用近乎卑微的语气恳求着。
    宋越叹了口气。
    “那好,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我到底是谁,你为何要对我隐瞒你的真实身份?”
    两人之间忽然出现了死寂般的沉默。
    宋越知道男人不愿说,便也不打算强求,掀了被子摸索着往床下走去。
    难得这次男人没再拦着他。
    宋越背后传来男人沙哑的声音:“这些问题对你来说那么重要吗?”
    宋越没有转过头。
    “我对你的好,对你的付出,都比不上你的过去吗?”
    宋越摇摇头。
    “我的过去并不重要,我只是憎恨欺骗。”
    那夜,是宋越清醒之后,两人第一次分了床睡。
    之后的数天,两人间的低压氛围并没有好转,但男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宋越好,差别只是宫女侍卫们均回复到了平日宫中的正常状态,对赵廷灏也不再称“府主”而改口回“皇上”了。
    宋越知道自己在男人的势力范围内,就算是问周围的下人也不会问出个所以然来,但男人也是死扛着,丝毫不嘴软。
    男人是九五至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众之宾莫非王臣,连天下都是那男人的,更何况区区一个宋越?
    两人间许久的亲密与默契被彻底打破了,无论男人再如何殷勤如何体贴,总觉得有片隐形的隔膜,将真心遮挡了起来。
    宋越对自己的身世开始好奇起来。
    到底男人想对自己隐瞒些什么?他失忆之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一定是自己不能接受也不愿接受的事,所以才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但就是任凭宋越想破了头,最后弄得自己被头痛折磨得几乎要晕过去,也想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事来。
    周遭的人看着冷战的两人,愁在脸上急在心里。
    跟在宋越身边随侍的小丫鬟,终于是看不过眼,胆大妄为地当了次说客。
    宋越喝着清茶,耐心地听着小丫鬟的喋喋不休,冰封多日的神情也捎带好转了一点。
    “公子,您就不能不要追究这事儿吗?您跟皇上服个软不成吗?”
    宋越放下手中的景泰蓝杯。
    “那好,他不说你来说,你说了我就去跟他服软。”
    宋越这句话本是开玩笑,他是算定了那小丫鬟不敢说什么。
    大概是宋越低估了那鬼灵精怪的小姑娘。
    小丫鬟脑门一拍把心一横,往地上死命地跺了跺脚。
    “好!我豁出去了,我就告诉公子你。”
    宋越瞪大了没有焦距的眼睛。
    “我入宫时日不久,我只知道公子是将门之后,以前还曾官拜骠骑将军,就这么多了!”
    宋越一愣。
    想不到自己这残破的身体以前竟然还是名武将?
    皇帝与将军的禁断之恋,是男人隐瞒自己的原因吗?
    宋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隐隐觉得事情并非自己想象的那样简单。
    “我家中是否还有长辈亲人?”
    那小丫鬟摇摇头。
    “没有了,公子的双亲早故,六亲少靠,算是个孑然一身的人。”
    丫鬟见宋越的态度稍软,便就趁热打铁。
    “您不知道,你们在梅园遇刺的那天,皇上受了很重的剑伤,身体本就不好。这几天跟您怄气,茶不思饭不想,晚上没您陪着还睡不好……”
    宋越嘴里的茶险些就喷出来。
    小丫鬟机灵地上去给呛到的宋越顺了顺背,也不管宋越面子挂不挂得住,还是口没遮拦地说个不停。
    “公子你不知道,皇上每天那么早就要起来早朝,那些公文阿堆得像小山那么高,那简直是‘日理万鸡’!”
    宋越笑道:“是日理万机……”
    小丫鬟乱没形象地蹲在宋越面前:“我才不管什么鸡呀鸭的,我只知道皇上是个好皇上,没有他,这天下就要乱,就要打仗。他让我们老百姓过上了好日子,我们知道感恩,也希望他能过得好。”
    宋越叹了口气,这小姑娘说的虽不是什么艰深的话,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大道理。
    男人那次为了保护他受了伤,他怎会不知?
    男人这么久以来对他的好,那些点点滴滴,细水长流,他怎会不知?
    男人不轻易说出口但却表现在行动上的情义,他怎会不知?
    他又何尝不心疼那男人。
    但如果两人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以后的日子又如何能做到坦诚相处?
    小丫鬟拉着宋越的手摇摇摆摆,“公子,我求求你行行好,照顾照顾我们家皇上吧!就当是为了全天下的老百姓?”
    一:“不是说别再继续送饭过来了吗?我不想吃。”
    空旷的尚书房里传来令他意想不到的声音。
    “不吃?也罢,我拿去喂狗。”
    赵廷灏吃惊地抬起头来,这才看见站在宋越身后的小丫鬟对他挤眉弄眼的,他这才反应过来。
    压下宋越要将菜端起拿走的手。
    “你怎么来了?”
    两人的手紧贴着,对方的体温让他们感到一阵安心。
    男人用大拇指来回摩擦着宋越的手背,也没说话。
    那小丫鬟只能挺身而出打破僵局。
    “皇上,这道菜可是公子特意为你下厨做的,你可别辜负了公子的一番心意哦!”
    说罢也不敢看赵廷灏的脸色,便赶紧跪安退下了。
    男人拉了椅子在宋越身边坐下,手还是没有放开。
    “你做的?”
    宋越立刻挑眉道:“不,是小翠做的。”
    男人笑道:“听你这么答,便知道定是你做的。”
    男人拿起五龙银筷。
    “我尝尝。”
    “不用找人试毒?”宋越嘴上虽没说好听的话,但手却不着痕迹地将盛得满满的饭碗推到男人面前。
    男人无奈道:“你若是想杀我那简单得很,一句话我就为你上刀山下油锅。”
    宋越挣开男人的手。
    “不要脸。”
    男人将桌上的饭菜都吃光光,将宋越扯进自己怀里。
    难得宋越没有再次推开他,屋里安静到可以听到对方激烈的心跳。
    “谢谢你,很好吃。”
    宋越拍了拍放在自己腰间的手。
    “不用谢我,要谢便谢你自己,至少你开始愿意对我说出真相。”
    男人温热的气息吐在宋越耳边。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若是没有赵廷灏的默许,小翠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宋越说三道四。
    “你应该听说过关于我的传闻。”
    宋越点点头,“景德帝,篡了他侄子的位自立为王。”
    宋越转头看着男人。
    “你是怕我知道这个?”
    男人趁机啄了啄他的脸:“恩。”
    “你是将门之后,素来以忠武闻名于世,对于我这种‘谋朝篡位’的狼子野心之人,难免会对我有成见。”
    “那你就错了。”
    宋越站起身向前迈了几步。
    “将门忠的是天朝,如果你确实要比你侄子做得好,就是让你称王又如何?”
    宋越刚说完,唇便被男人擒去。
    霸道阳刚气息充溢与口腔之间,男人的手紧紧搂着他的后腰。
    一吻结束,男人的唇与宋越微微拉开了距离。
    “那么,我们之间没问题了?”
    宋越被吻得双脚发软,肺活量远没有男人大的他只能靠在男人怀里喘息着。
    见宋越不回答,男人大笑着将宋越抱起。
    “你疯了!你背上还有伤!”
    即使眼睛看不见,但宋越还是能感受到男人投射在他身上的炽热视线。
    “你别挣扎,伤口就不会裂开了。”
    宋越只好依言放松了身子。
    “这几天愁死我了,看我怎么折腾你……”男人在他耳边低声道。
    远去的身影消失,软哝细语却依然萦绕。
    小翠蹑手蹑脚将尚书房的门关上,满脸是掩不住的笑意。
    终于雨过天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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