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九章:长联
将近亥时,悦宾客栈灯火明亮,人满为患。而在店铺门外,更是黑压压一大片,数以百计的文人士子汇聚于此,蔚然壮观。
这般阵仗,甚至惊动了江州州衙,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赶紧派遣兵甲来问,兼且负责维持秩序。当此事禀告上去后,一众正在共度佳节的大人们面面相觑,过了半响,那知州大人才憋出一句:“此陈探花,端有趣人物。”
又问起究竟是何等长联,能难倒一众江南才子。
当即有下人抄写完毕,送了过来。
见那长幅篇章,洋洋洒洒,百余字数,瞧得人目光发直。
席间一官员不禁拍案而起,喝道:“这探花郎,莫不是故意为之,欺吾江南文坛颜面?这样的对子,一时半会,叫人怎么对得出来?”
众皆苦笑不语。
……
“公子,不得了啦,客栈外边的人越来越多,这可如何是好?”
阿宝神色慌张地跑来说道。
他是真有点心惊了,开始的时候,公子出对,难住第一拨前来挑衅的士子,让他们知难而退。阿宝等人满心欢喜,替自家公子感到高兴,与有荣焉。本想着这事就过去了,哪里预料到了掌灯时分,又有一大波文人士子奔赴而来。随后更是越来越多,简直人山人海。
事情到此,已经有点不可收拾。
对此,陈唐同样始料不及。他出那长联,本意是免却麻烦,不料麻烦像是滚了雪球,滚起来就停不下来,越滚越大了。
“这些文人士子,莫非都是神经病?至于嘛……”
陈唐感到无语,诗词歌赋,本为小道,何必那么认真?
他却忘记了一个重要的因素:地域歧视问题。现在外面已经传扬成是陈唐来者不善,要扫江南文坛颜面,这还得了?
本来对于他这个探花,众人就心怀不满,现在倒好,居然还敢来挑衅,简直无法忍受。至于事情本来的真相,早无人在乎。
苏菱等人也受了惊动,赶紧跑来陈唐房间。
陈唐安慰道:“没事,人多点而已,等夜深了,自会退去。”
就在此时,外面猛地一阵声浪响起,满含亢奋激动之意,许多人高喊道:“宋遨游与祝青山来了!”
人群自动让开条路,让两名士子昂然走进客栈。
这宋祝二人,乃是江南出名的才子,名列四大才子行列。当真是才华横溢,满襟文采。他们来到,在场的人们便如同打了鸡血般,十分激动。
当来到这个古代时空,陈唐初时,未尝没有想过当一名风流倜傥的文抄公,靠着满脑子的经典之作,肯定能蜚声文坛,成就一番事业。不过后来,他知道了诗词小道的事实,以及世界观的不正常,于是就熄了那念头,改为练武养气,以及博取功名了。
但无可否认,只要成为才子,也能活得有滋有味。特别在江南地域,才子是很受欢迎的。他们所作的笔墨作品,哪怕没有蕴含文气,也能大行其道,为人追捧。成就名家后,价格更是不菲。
这属于凡俗圈子里的正常状态。
当然,想成为才子绝非易事,除了有才学外,又得具备特立独行的个性,还得有人捧才行。
宋遨游与祝青山两个,成名已久。他们本要出去参加中秋诗会的,但途中听了陈唐出对联难倒一众士子的事,他们按捺不住,便跑过来,不教陈唐独领风骚。
悦宾客栈的一楼,空间颇阔,能容纳上百人。今天的事,使得客栈大出风头,掌柜的笑得合不拢嘴。今天之后,他的店铺肯定名扬江南。
“嗯,看来是时候涨一波价钱了……”
老板心中暗道。
宋、祝两位大名鼎鼎的才子到来,使得整个场面气氛达到了顶点。有缘在客栈内占得一席之地的士子们,纷纷安静下来,屏住呼吸,目光焦点全部落在两个才子身上。
焦点所在,光环加身,不外如此。
宋遨游与祝青山顿时觉得踌躇满志,须眉飞扬起来。他们为才子,但偏偏在科举路上不得志,只考得个秀才身。屡考不中,一怒之下,干脆不再考了,放浪形骸,寄情山水,大书特书“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风骨,倒也闯出不小的名堂。据说州衙有大人,已经下了聘书,要请他们去当幕僚。
而祝青山已经答允了;宋遨游嫌待遇低,犹豫中……
两人走到前面来,见一道长幅悬挂着,纸上笔墨端正,自成一格。别的不说,光是这字,就显出了水平。再看内容,两才子心里便有些犯起嘀咕。
等闲对联,以五字、七字为主流,十有八九,都是这个规格。长一些的也有,十几二十字,甚至还有三五十字的。
然而眼下这一幅,笔墨酣畅淋漓,看上去,起码一百多字呀。
长联,严格意义上,并不属于那种技巧性很强的绝对,好比什么“烟锁池塘柳”“寂寞寒窗空守寡”之类的。考究的是字眼,以及里面暗藏的玄机。但就对联本身而言,并没有多少内涵。而长联不同,其洋洋洒洒,内容丰富,几乎等同于一首诗词,甚至文章了。
绝对难逢偶句;长联何尝不是如此?甚至让人更加感到绝望,无从下手。
眼下见着这一副闻所未闻的大长对子,宋祝二人,当即感到头疼了,关键在于,给他们思考对出下联的时间可不会太多,数以百计的人,正在眼巴巴地盯着呢。只是在短时间内,如何对得出来,还要对得好?
望着上面的笔墨,宋遨游一咬牙,念了出来:“几层楼独撑东面峰,统近水遥山,供张画谱:聚葱岭雪,散白河烟,烘丹景霞,染青衣雾。时而诗人吊古,时而猛士筹边。只可怜花蕊飘零,早埋了春闺宝镜;枇杷寂寞,空留着绿野香坟。对此茫茫,百感交集。笑憨蝴蝶,总贪迷醉梦乡中。试从绝顶高呼,问问问,这半江月,是谁家之物?”
半联写景,但又蕴含着一股悲怆怒气,这何止是对联?更是一阙绝妙好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