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节

    “还记得羊肚能做什么鲁菜吗?”
    “……芫……芫爆散丹?”
    “嗯,芫爆散丹的散丹二字还记得是什么意思吗?”
    “散丹,散丹就是去掉外层黑膜的生羊肚,原来刚买来的羊肚上是要处理掉黑膜才能入菜,嘿!”小白把生羊肚浸在水里泡了泡,用手撕了好一会儿都撕不下来,苦着脸道,“棠棠,怎么办?”
    聂棠朝她招了招手,她立刻就足不沾地地飞了过来,趴在她的肩头。
    她把聂老御厨写的菜谱给她看:“这里写着,要用七成热的热水浸泡羊肚,用手一搓,就能把黑膜搓下。”
    “……哦。”小白心虚地应了一声,又开始自言自语地念叨,“七成热,七成热的水——”
    聂棠很严肃地盯着小白:“你认字认全了吗?”
    这回小白是当真想哭了,她伸手捂住自己满是黑发的脸颊,默默地……默默地缩进厨房的一个小角落,躲在了一袋大米之后。
    她从前就知道聂棠作为她的新饲主,饲主越厉害,那就说明她能得到的食物就越多。
    聂棠的体质还非常特殊,只要跟在聂棠身边,哪怕都没有食物分配到她的手里,她也能过得非常滋润。
    而且聂棠这位饲主对她从来都没有任何要求,不管是穿她衣柜里的裙子,还是喜欢挂在窗户上假装自己是一块窗帘布,她都没有任何意见。
    可是现在……竟然问她认不认字?还是用那种谴责的语气问的!
    小白默默地把自己缩成薄薄的一小团,她感觉自己就像一颗羞愧的气球,噗得一戳,里面的气都漏完了,只剩下一层软趴趴的外皮。
    “其实,我原来也是不识字的。”聂棠忽然开口,她的语气还是很平静,就像在说另外一个陌生人的事情,“我刚出生的时候,我的父母就因为疫病过世了,我是被寄养在舅舅舅妈家里,他们开了一个小饭馆,供着唯一的儿子去学堂读书,也是艰难……我想说的是,目不识丁也没什么,穷人家的孩子都没机会去读书,女子就更难得有机会去读书了。”
    她伸出一只手,用指尖轻轻地点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后来去修真了,我是双灵根,虽然不算顶尖的天赋,但是比一般人要好得多,本来应该能进入内门的。可是我不认字啊,连个玉简都看不懂,最后只有待在杂院。”
    “光是认字读书,我就花了五六年才入门,这样……才能看得懂玉简上的字,但是经常读不懂。”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所以不太懂你到底在别扭什么,目不识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白听到这里,又从米袋后面探出脑袋来,悄咪咪地窥探着她。
    “不过这倒是提醒我了,教你认字这件事也不能省。”聂棠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起来了,有贵客到来!”
    ……
    聂棠口中的贵客是陆珉。
    陆珉在时隔一个多月后,终于打定主意登门拜访。不说他同聂老御厨的恩恩怨怨,就是为人弟子一日,就应当有照顾小师妹的义务。
    现在聂老御厨已经不在了,人走茶凉,可他当年承受的恩情不能消。
    他摸了摸袖子里的一叠银票,犹豫了一阵,还是伸手去拍门。
    这门板还没碰到,那扇木门就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
    其实聂棠一点都不惊讶,她早就猜到那个在巷子里转悠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是陆珉。
    虽然她现在已经同李行和离,可到底孤男寡女,贸贸然上门拜访总是会招惹闲话,这些闲话是伤害不到男人,但是一定能逼死一个女人。
    她不惊讶,可这并不妨碍她装出惊讶的样子来:“陆师兄?你今天过来是……?”
    陆珉一板一眼地回答:“我来看看你这头的情况。”
    聂棠主动侧过身,迎他进门。
    小白的嫁妆虽然丰厚,可是被李家糟践去了一半,要好好过日子,她就必须省吃俭用。
    她选择租住的房子也不贵,但胜在清静,周围不算鱼龙混杂的闹市。
    陆珉一走进屋,立刻就闻到那股麻婆豆腐的香味,原来他刚才在巷子里徘徊时闻到的香味是小师妹在做菜。
    于是,他对她的印象又变好了一点。
    他原来以为聂婉如所说的开饭馆为营生、继承爷爷的遗言这些话都是随意说说的。
    在他的印象中,聂婉如娇气,看不起他们这些当厨子的,觉得粗鲁,不如读书人体面。
    他本来没想她会真的开始苦练厨艺,现在一见,却是他始终对她怀有偏见。
    聂棠倒是不在意他原来是怎么想的,还很热情地说:“师兄来得正好,我正在做饭,不如留下来尝尝我的手艺,若是能点拨两句,就是我的荣幸。”
    她也不管陆珉同不同意,转身就去厨房里拿碗筷了。
    小白贴在她的身后,迟疑道:“真的……要把我做的给他去尝?”
    “对啊,现在需要逆袭的人是你,我只是帮你处理一些日常事务,最主要的事情还是要你来做。不然呢,难道拿我做的菜出去?”
    “万一,”小白的脸皱巴巴的,“他觉得不好吃——”
    她想起从前,陆珉就经常跟她爷爷因为一些厨艺上的小事争执,两个人摔锅子摔碗的,还指着对方的鼻子对骂。
    万一他觉得她做得菜难吃,也当场摔碗还骂娘,她的玻璃心就要碎光了。
    “不会,他不会觉得不好吃的。”
    “哎——?”
    “也不可能骂你。”
    “啊……你怎么知道?”
    聂棠微微一笑:“因为,我现在还挺了解钢铁直男的脑回路。”
    她把简单的两菜一汤端上桌子,又摆好了干净的碗筷,请陆珉就坐:“陆御厨,粗茶淡饭,请您不要嫌弃。”
    她现在是要请陆珉点拨厨艺的,所以称呼什么都变了,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恭敬了许多。
    陆珉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先低头看了看那盘香得都勾出许多人的馋虫的麻婆豆腐。
    他一眼就看到了几块破碎的豆腐,眉一皱正要开口,忽然就看见聂棠头一低,一副乖乖等着听骂声的小模样。
    他不由自主地……把到了嘴边的那句话给憋了回去。
    观完菜肴的色泽,就该品尝味道。
    陆珉依然皱着眉,拿起调羹舀了一勺豆腐,放进嘴里。
    他闭上眼,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问:“豆腐是自己磨的?”
    聂棠点点头。
    “这豆腐嫩是够嫩了,就是不够烫。蜀地那边有一句话不知你听没听说过,豆腐要烫媳妇要胖——”
    他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小白已经拍案而起,抓起身边的一把烧菜的勺子就迎头丢到了他的脸上!
    小白怒极,全身都在发抖,宛若秋风中飘零的单薄树叶:“太过分了,棠棠,他口出污言秽语、一本正经地调戏我们!”
    聂棠:“……”
    她真心觉得,陆珉还真不是在调戏人,而是就事论事讲豆腐的事情。
    她撑着额头,都不敢去看陆珉那张被勺子打中的脸。
    陆珉慢慢地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油渍,惊奇道:“这把勺子是从哪里飞来的?”
    “我也不知道,”聂棠面不改色地忽悠,“可能是外面的麻雀想偷我的颠勺。上回还偷走了一袋米来着。”
    “麻雀?”他沉默了一下,决定把这个离奇的事件给忽略过去,继续谈他的厨艺,“这道麻婆豆腐调味不错,吃起来有股经久不散的鲜香味儿,这个水准,若是想要出去开一家小饭馆,那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可如果你当真要继承师父的衣钵,当御厨的话,还是得学鲁菜。”
    “鲁菜也有,原本正打算做一道芫爆散丹,正好师兄就过来了。要不我现在去做?”
    陆珉对于厨艺一道是十分认真的,且是近乎于苛刻的认真:“好,我等你的芫爆散丹。”
    ------题外话------
    因为小白被切掉了脑子只有头发,所以她的智商非常低龄化。然后,她跟聂棠都曾经是文盲_(:3」∠)_
    第425章 心灵鸡汤
    聂棠暗自松了口气。
    她终于不动声色地把暴怒中的小白和不明真相的陆珉分开了。
    要是小白再拿起什么东西去砸人,她肯定是不可能再用那种麻雀偷颠勺那种荒诞的理由忽悠过去。
    这能忽悠过一次是陆珉自己都懵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第二次肯定就糊弄不过去了。
    她们走进厨房,小白还是很愤怒,泄愤地般地开始劈柴烧热水。
    她觉得好气啊,本来正跟聂棠学习怎么泡发羊肚,正说到识文断字的问题,然后陆珉来了,打断了她们的其乐融融。
    “这人就是居心不良,故意口头上占便宜!什么豆腐要嫩,还要烫,恶心人!”
    “他没有,豆腐烫得好吃,这句话的确是蜀地俗语。”
    新秀大赛的时候,余年可是给她科普过的,说为什么蜀地人爱吃麻辣烫的居多,原因就是在一个“烫”字。煮得滚烫的食物,就是好吃。
    这句话的完整版本则是“豆花要吃烫的,婆娘要结胖的,家庭旺不旺,全看婆娘胖不胖”。
    只是小白跟她一道接受了现代文化,现代的“豆腐”跟过去的“豆腐”的确有了不一样的含义。
    小白呼得一下飞过来,差点就把脸贴到了聂棠的脸上:“那你……是不是想要攻略他?就跟攻略沈沈一样?”
    “……”聂棠都要被她那个“沈沈”的昵称给逗笑了,她一本正经地摇摇头,“我不是想攻略他,但是人脉的经营是十分必要的,陆珉是御厨,同时还是你爷爷的徒弟,不管从前他们是什么样的关系,他是个懂得感恩的人,就一定会想办法帮助我们。”
    “当然啦,完全不依靠人脉自己努力也是可以的,可是那样的话就要花费更多时间,你别忘记了,我们的班车在三小时之后就要开走,所以要速战速决。”
    小白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至少比她爷爷说的要有道理:“从前爷爷总是说,只要有实力,想怎么造就怎么造,也不必去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但是他一旦被撸掉了金刀御厨的头衔,所有人……过去跟他称兄道弟的那些朋友都不见了。”
    “这又是另外一个话题了,到底该怎么辨析身边的人到底值不值得深交。”聂棠示意她赶紧做菜,“这个晚上再跟你说。现在就说羊肚是怎么处理的,先把水烧至七成热,这个热度是聂老御厨试出来的最佳方案,水太热,羊肚会被烫熟,太凉就剥不去外面那层黑色的芽衣。等水煮好后,就把羊肚扔下去,焖锅两三分钟,再取出来,那层芽衣就会自然剥落。”
    小白按照她所说的去处理羊肚,当她把羊肚捞出来,随便一搓,之前怎么都不肯脱落的芽衣就掉了,露出白生生的羊肚肉来。
    她惊喜道:“这真的有用!”
    她看着聂棠手上的那本聂家菜谱,陡然间从心底升起一股热切的希望。
    原来她的嫁妆中最贵重的不是那些金子,也不是那些绫罗绸缎衣服首饰,而是她家的家传菜谱。
    她其实也并非一无是处。
    她从前是不愿意做这烟熏火燎的营生,无非是觉得成为一个厨子低贱、不体面。
    可是她现在不觉得了,她觉得能够依靠这门手艺活下去,而不是依靠一个男人虚无缥缈的爱活下去,这感觉原来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大概就是锦上添花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区别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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