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妹妹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剑十一自认自己已经是意志十分坚定的人了，超过了世界上99%的人，但即便如此，在面对大还丹的时候，他还是心神难以自持。
    这也是他在认为吴维将吴影留给他的大还丹给皇甫青云用了之后，那么愤怒的原因。
    像这种神药，当然要用的更有意义一些。
    但吴维说，他的大还丹不是吴影给的。
    剑十一信了。
    吴维没有理由骗他。
    所以，直到刚才那一刻，剑十一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抢了本应该属于吴维的东西。
    尽管这个想法，并不是十分正确。
    吴影，毕竟是剑门中人。
    在这个年代，师徒和母子，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但剑十一还是很感动。
    “师父，我会用自己的命来守护师兄。”
    可能这就是吴影内心真正想要的结果。
    但剑十一不在乎。
    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他只需要知道，师父将能救命的大还丹留给自己，就足够了。
    吴维并不知道这一切，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有太多的感想，毕竟他又不是张维。
    在连续搞定了皇甫青云和剑十一之后，吴维选择了睡觉。
    折腾到凌晨，他自己还没有好好休息呢。
    醒来之后，还要在府里彻查一遍，然后明天夜里，还有最重要的一关要过。
    影子的妹妹这究竟会是一颗定时炸弹，还是巨大的助力，现在吴维也还不清楚呢。
    希望会是助力吧。
    ……
    话分两头。
    京城，乌衣巷，一处普通的宅院内。
    孟平凡端坐在主位上喝茶，在他面前，有一个妙龄少女，正局促的站在他面前，等候着他的训话。
    孟平凡似乎并不着急开口，只是好整以暇的饮茶。
    等到这个少女的表情越来越不安，孟平凡才淡淡开口：“明天晚上，你哥哥会来见你。”
    少女身体一颤，整个人猛然抬头看向孟平凡。
    这个反应，在孟平凡的意料之中。
    “本公说过，只要你乖乖听话，本公就不会为难你，甚至还会让你一家团聚。你很合作，所以，本公也准备兑现自己的承诺了。”
    笑笑很害怕。
    她不想见那个所谓的哥哥。
    她宁愿继续在这里平静的生活。
    “大人，民女没有哥哥，民女从小就是乞丐，靠卖艺维生，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哥哥。
    “那是因为你在很小的时候，你们家就被灭门了。”
    孟平凡从怀里掏出一份资料，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对笑笑说：“本公已经把当年的事情调查清楚了，你们家飞来横祸，因为你母亲长的太漂亮，得罪了一个大官，然后，就被满门抄斩了。”
    笑笑脸色迷茫。
    孟平凡说的这些东西，她一点都不清楚。
    “当年你父母费尽千辛万苦，才将你和你哥哥送了出去。从此你和你哥哥相依为命，不过这种情况只维持了一年，一年之后，你和你哥哥也失散了。”
    厂卫已经把影子的背景调查的一清二楚，所以孟平凡才对吴维如此信任。
    他知道这个笑笑对于影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不知道对于吴维来说，笑笑什么都不是。
    笑笑自己也不知道。
    “大人，您说的这些东西，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很正常，你那时候年纪太小。”
    “即便是这样，您为什么确认我就是那个妹妹？”
    “你身上有半块长命锁，另外半块在你哥哥那里，这就是你们关系的证明。厂卫已经找了你很久，绝对不会出错的，哪怕你本人都已经忘了。”
    顿了一下，孟平凡继续道：“你哥哥比你成熟，也远比你强大。你忘了他，他却没忘了你，这些年一直在找你。现如今，终于要找到了，你应该对他心怀感激。”
    笑笑想挤出一丝笑容，但她挤不出来。
    “大人，如果您说的是真的，那我哥哥是不是在为您做事？”
    孟平凡看向笑笑的眼神有些欣赏。
    和她哥哥一样，她也是个聪明人。
    笑笑咬着自己的下唇，面色更加苍白。
    “从前笑笑就是哥哥的累赘，现如今依旧是。大人，你是想用我的存在来威胁我哥哥做他不喜欢做的事情吧。笑笑虽然是一届女流之辈，但也不想牵连了哥哥。”
    “你放心，你哥哥为我做事是主动的，不是被迫。当然，本公要承认，当初你哥哥之所以主动为本公做事，也是为了找你。他一个人实力有限，只能选择求助本公了。不得不说，你哥哥对你的感情，让本公都有些感动。”
    笑笑不敢动。
    她只感觉到了心寒。
    很明显，如果孟平凡没说错的话，那个哥哥，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傀儡。
    而她，将变成孟平凡控制她哥哥的筹码。
    这样的生活，即便是团聚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而且，真的能团聚吗？
    孟平凡有那么好心放过自己和哥哥吗？
    笑笑内心其实很清楚答案。
    孟平凡也知道笑笑清楚答案。
    但他并不担心。
    “你是一个聪明的姑娘，也是一个怕死的姑娘。如果你想自尽的话，应该早就死了。”
    孟平凡说到这里，笑笑的眼眶便是一红。
    “不用觉得羞愧，这个世间真正能够漠视生死的，本就没有几人。好死不如赖活着，世人都这样想，你也只不过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个普通人而已。但你既然没有选择死，那就给本公好好的活着。你活的好，你哥哥才能活的好，明白吗？”
    笑笑明白，只是不甘心。
    “大人，笑笑不想连累哥哥，我自己怎么活着都无所谓，但我想让哥哥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
    “真是感人的兄妹情啊，所以，本公就更要成全你们了。你想让你哥哥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简单，你哥哥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平安幸福。这个愿望，本公愿意满足。”
    笑笑：“……”
    地位和权势都截然不同，现在的她，哪里能够和孟平凡抗衡？
    “本公再强调一遍，你是一个聪明人，那就做聪明人应该做的事情。你哥哥忠心为本公做事，事成之后，甚至有可能裂土封王，届时你也就可以真正和你哥哥团聚了。”
    孟平凡知道，这话傻~子都不会信，更不用说从小就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的笑笑了。
    但政客都是虚伪的。
    有些行为已经变成习惯，虽然知道是废话，但他还是习惯性的走了个过场。
    笑笑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态来面对这件事情，虽然自从她被软禁在这里之后，就已经在做心理建设了。
    但事到临头，她还是有些慌乱。
    “本公给你的资料上，有些对你有用的东西，你可以看看。本公知道，你识字的。记住，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做的事情不要做。哪怕是你自己不想活了，你也要为你哥哥想一想。”
    红脸白脸都一个人唱完，孟平凡才施施然的离开了这里。
    有关于吴维的事情太过重要，即便孟平凡有不少的心腹属下，但为了保密，孟平凡还是选择亲自出马。
    秘密，永远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
    一天后。
    乔装打扮后的吴维，出现在了这个宅院门外。
    燕王府内一天一夜的自查，让吴维成功抓出了两个内鬼。
    不过，这两个人并不是张百仁的人，而是燕王的人。
    这个消息，让吴维的心头产生了些许的阴霾。
    燕王对于两子的态度，决定了吴维对付张百仁的难度。
    如果燕王能够站在他这边，那他的压力会小很多。
    如果燕王站在张百仁那一边，那吴维就真的是要一打二了。
    一个天眷之人，一个地面上最强的人，这种压力，即便是吴维也不想自虐。
    本来吴维对于燕王还是抱有一丝期望的。
    不过府里的内奸居然是他的人，而这件事情又被张百仁的人利用了，吴维就不得不抛弃那些侥幸心理。
    因为想着这件事情，所以吴维见到笑笑的时候，脸色就有些不太好。
    “哥哥……？”
    笑笑这声哥哥，喊的很没有底气。
    她对于影子是没有丝毫认知的，只是听孟平凡说影子对妹妹很好。
    可是对妹妹很好，为什么来见妹妹的时候还阴沉着脸呢？
    吴维看到笑笑忐忑的神情，微微一怔，意识到自己没有表现出影子此时该有的态度。
    他本想立刻亡羊补牢，但很快他又暂时放弃了这个举动，转而对系统说：“扫描一下，周围有监视的人吗？”
    系统很快给出了回答：【主人放心，四周没有监视。】
    吴维挑了挑眉，对孟平凡高看了一眼。
    别的不说，在自信这方面，孟平凡还是合格的。
    既然确定了没有人监视，吴维就换了一种说话方式。
    “我还不知道你现在叫什么呢。”
    “笑笑。”
    “姓呢？”
    “没有姓，我一直跟着杂耍班行走江湖，像我这样的人，是不配有姓的。”
    笑笑的声音很低，显然是觉得有些耻辱。
    吴维倒是不以为意。
    影子家变的时候，他和妹妹还都很小，都没有力量阻止灭门的惨案发生。
    所以流落江湖并不是他们的错。
    没有必要因为别人的恶，来惩罚自己，看低自己。
    “我们家姓武。”
    “武？”
    “对，武功的武。”
    吴维也不清楚吴影到底是从哪里找到的影子，除了容貌之外，连名字都和张维那么相似。
    难道当年武家的灭门惨案还有其他的内幕？
    吴维的脑海中突然蹦出来这个想法，但随即就被他斩灭了。
    反正影子已经死了，就算武家真有冤屈，也不关自己的事。
    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武笑笑，武笑笑，从今以后我也有名字了，多谢哥哥。”
    笑笑开心的笑了起来，情绪也放松了很多。
    看到这样一个本应该青春明媚的少女有了些许青春明媚的样子，吴维的心情也变好了一些。
    “以后你不仅会有名字，还会有很多东西。现在我对于孟公来说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只要我不出事，你就不会出事的，而且他对你应该也会更好。”
    接触到现在，吴维已经确认了武笑笑对自己没有威胁，和影子也不熟。
    这是一个很好的事情，吴维就不用太过担心了。
    吴维话里的意思也是让武笑笑安心当好自己的傀儡角色，吃好喝好，不用委屈自己。
    武笑笑一直江湖卖艺，察言观色的技术早就已经炉火纯青，自然也听明白了吴维的意思。
    她也内心长出了一口气。
    她比吴维更加担心会出问题，毕竟吴维对于孟平凡来说有不可替代的利用价值，但她一旦和吴维没有了关系，孟平凡就不会再把她对当人看了。
    现在吴维如此表态，她就放心了。
    不过武笑笑还是多问了一句：“哥哥你为孟公做的事情危险吗？”
    吴维笑：“活着本来就是一场冒险，能够在有生之年见到你，哥哥已经知足了，不再奢求其他。”
    “哥哥，如果因为我你遇到危险的话，妹妹会很过意不去的。”
    “和你没有关系，即便是没有你，我也一样会遇到危险。有些路，一旦踏上，是无法回头的。”
    这点吴维比张维感慨更深。
    武笑笑听不懂吴维话里的深意，但她能隐约体会到吴维的心境，内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哥哥，我给你泡杯茶吧。”
    “好啊，正要欣赏妹妹的手艺。”
    吴维看着武笑笑技艺娴熟的煮茶，忽然开口问道：“江湖卖艺，还需要学习煮茶吗？”
    “卖艺不需要，是妹妹来到这个院子之后，自学的泡茶技术，还有其他的一些本领。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妹妹就想多学些东西。”
    吴维眼神眨了眨，看向武笑笑的目光中就带了一丝欣赏。
    做一个平庸的人不是一种错误。
    努力提高自己，当然更不是错误。
    吴维喜欢武笑笑的价值观。
    只是，可惜了。
    她的身份，注定了她只能一个人默默的提高，不可能会有施展的机会。
    “笑笑，有没有感觉到老天爷不公平，赐给了你一个姣好的相貌和聪明的脑袋，却不给你展现自我的机会。”
    武笑笑把茶水端到吴维面前，然后笑着说：“没有啊，我觉得我已经很幸运了。从前我吃饱了上顿没有下顿，现在我最起码已经能吃饱穿暖了，不用再为钱上的事情担忧，我就很知足了。”
    “知足常乐，挺好的。”
    吴维赞了一句，却不是赞武笑笑心态好，而是赞她够虚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如果她真的有这样的心态，就不会坚持不懈的学东西了。
    每一个努力上进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野心。
    他们都不想让自己的野心失望，所以才不断的努力向上攀登。
    在这种人的人生字典里，知足这个词，是永远不会存在的。
    这个便宜妹妹，有点意思。
    吴维笑了笑，喝了一口武笑笑泡的茶，然后眼神瞬间发生了变化。
    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冷冷的盯着武笑笑。
    武笑笑被吴维看的面色惨白。
    “哥哥，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给我下毒？”
    吴维这一刻，起了杀心。
    茶刚入口，系统就已经示警了。
    里面用的并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所以吴维并不担心。
    但也是能够杀人的。
    所以吴维想杀人。
    当然，杀人之前，他要弄清楚，自己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他自己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
    “你不是我哥哥。”
    听到武笑笑这句话，吴维的眼睛眯了起来，杀心更重。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通过什么发现的？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或许有可能放过你。”
    武笑笑愣了。
    她这一愣，吴维瞬间反应了过来。
    然后他有些小弟弟疼。
    麻蛋，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敢情这位也是个冒牌货，她说你不是我哥哥，根本不是在说吴维，而是在说她自己不是影子的妹妹。
    但吴维自爆了，他接的那句话，无疑是承认了自己冒牌货的身份。
    所以，武笑笑傻了。
    然后就想哭。
    “我什么都没听到，别杀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吴维轻叹了一口气。
    好聪明的女孩。
    可惜，越是聪明，吴维就越不敢留着她。
    不然这么大一个把柄留在武笑笑这里，说不准哪天就爆了，被赵二和孟平凡在背后捅一枪，就有吴维受的了。
    “抱歉，我真的不想杀人。”
    但必须要杀，所以才说抱歉。
    武笑笑能听懂吴维话里的意思。
    她的眼泪直接流了出来，果断跪倒在吴维面前。
    “大哥，有事好商量，我们可以合作。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有先天的合作基础啊。不管你有什么计划，我都会配合你的。”
    这个求生欲，让吴维认真思考了一下。
    但吴维并没有忘记刚才的事情。
    “刚刚为什么要下毒杀我？”
    “我怕你哪天反应过来，知道我不是你妹妹，然后再杀掉我。”
    “你有没有想过，杀掉我怎么对孟平凡交代？”
    武笑笑看了吴维一眼，然后小声解释道：“我用的毒药不是当即就能致死的，会有一个缓冲期。”
    “你还真他娘的是一个人才。”吴维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我也是怕穿帮啊，孟平凡把你描述的对妹妹情深似海，一旦被你知道我不是你妹妹，我肯定死的很惨。”
    如果是影子的话，那武笑笑这番话是成立的。
    虽然她其实也杀不了影子。
    武道高手可以被毒死，但得是非常难以察觉而药性又极其霸道的剧毒。
    这种潜伏期很长的毒药，对付普通人是很好的手段，但用来对付武道高手，终究还是差了很多。
    这是武笑笑因为见识阅历产生的不足。
    即便如此，这个女人依旧很厉害了。
    “你是怎么成为的他妹妹？”
    “莫名其妙就成了，我也不知道。”
    “说实话，否则我不介意马上杀死你。”
    “我偷了她一块长命锁，后来孟平凡告诉我这是证明她身份的信物。”
    武笑笑的声音越来越小，很显然，这种事情说出来让她觉得很没有面子。
    不过吴维本来也没想给她留面子。
    甚至吴维都没有相信她的话。
    “如果只是偷东西的话，只要你坦白交代了，是不会有杀身之祸的。”
    “怎么不会有？你们这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哪里把底层人的命当命？当初厂卫的人找到我，我如果敢说我不是你妹妹，怕是立刻就被杀死了。”
    “或许吧，但我依旧不觉得这是你要杀我的真实原因。”吴维的语气很冷淡，这种冷淡，让武笑笑的气势越来越低。
    “你从前的生活很差，有现在的生活，来之不易，你不会轻易想放弃的。除非，是有什么不得不逼你放弃的理由。让我猜一猜，影子的妹妹，被你亲手杀死了对不对？”
    “没有，绝对没有，我从来没有杀过人。”武笑笑立刻大声反驳。
    但语气显然已经有了几分慌乱。
    吴维冷漠的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终于，武笑笑撑不住了。
    整个人嚎啕大哭。
    “她得了绝症，治不好的，班主说过，她治不好的，治了也是浪费钱。”
    “但她想治对不对？她想活着，活着见到她亲~哥哥。”
    “是，她想活着，但是她也没有钱治病，班主不给钱。所以她就把长命锁给了我，让我去当铺当了，拿钱请医生给她治病。”
    后面的事情，武笑笑没有说。
    但吴维已经可以想象的到了。
    “半块长命锁，就可以收买你的良心啊。良心这个东西，还真的是廉价。”
    “不是我杀的她，她是病死的，请了医生，也治不好她。她是病死的，绝对是病死的。”
    武笑笑神情激动。
    但也仅此而已了。
    良心是人心里一个三角形的东西，没有做坏事的时候，它便静静不动；如果干了坏事，它便转动起来，每个角都把你刺痛；如果你一直干坏事，每一个角都磨平了，也就不觉得痛了。
    武笑笑，已经走完了第二个过程，正走向第三个过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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