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0节
“和谈时你撒手不管,现在却横加指责,岂有此理!”盛博源道。
“和谈时,你一意孤行,听不得任何进言,连方虚圣都被你逼走,我在那里又有何用?”于兴舒反问。
盛博源怒道:“方相在双方和谈时吃臭刺瓜,还称之为留恋,闹的会议室臭味数天不散,怪老夫?老夫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赶他走,是他根本不想和谈,自己离开!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方虚圣开出的条件,差点把杂家所有人都逼走!”
在场的官员无奈地看着方运,全人族也只有这位能做出来在那么重要的场合吃臭刺瓜。
“那只是谈判策略,先漫天要价。反倒是你这个主持和谈之人,不仅明确交掉景国的底,还步步相让,岂非卖国贼?”于兴舒道。
“老夫不与你纠缠不休!太后,老臣问您,您是否接受此次和谈的结果?”
众人望向太后。
数息后,太后轻叹一声,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或许想的不如诸位多,但哀家知道一件事,此次的谈判结果,远远好于成立临时和谈司的预期。只要交出吏员考试,归入杂家圣道,杂家与庆国便会放弃敌对,保证不使用圣道镇封,让我景国有喘息之机。哀家知道有人心中不服气,但是,哀家想问诸君一句,除此之外,诸位还有什么手段阻止圣道镇封?”
全场鸦雀无声,包括强烈反对的于兴舒。
“那么,谁还有异议?”太后的声音少了一丝疲惫,多了一丝庄严。
“臣有异议。”
方运的声音在奉天殿中回荡。
“方爱卿请讲。”太后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众官各怀心思,看着方运。
“若景国数十年无忧,此次和谈乃是上上之选,莫说盛贼愚昧、出卖家国利益,便是比这严重十倍,亦可接受。”
在方运说话的期间,盛博源暴跳如雷,想要出口打断,但是一张口,方运身上就散发出莫名的伟力,如山岳悬顶、似利剑在喉,逼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盛博源双手紧握,额头青筋毕露,双目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
方运似是不经意间看了一眼盛博源,继续道:“但是,我景国依旧无法脱离危难,此次若是退了,便再无崛起的可能,甚至……国家不保!”
许多人轻轻一叹,所有人都知道方运所指的危难是什么。
陈观海将陨。
一旦陈观海圣陨,景国最多能维持两三年的时间,之后,周边各国必然会联合本国半圣,吞下景国。
无圣不成国。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现在的景国,无论和谈还是不和谈,最后都逃不出被吞并的命运。
盛博源感到压力消失,立刻道:“既然方虚圣先提此事,那老夫今日便打开天窗说亮话!数年之后,若景国遭遇灭顶之灾,我们还能凭借此次和谈的退让,换来庆国与杂家的优待,若是坚决不和谈,待到圣道镇封降临,数年之后,我景国必将遭遇最残酷的报复!”
第2514章 蠢事
“吏员考试,只是第一步,只要我们交出吏员考试,就必然要交出工家技术,交出农家技术,交出新式学院的控制权,交出工坊的控制权……最终,交出所有能让景国生存的力量!我之所以拒绝和谈,是因为,只要我们景国人不断努力,不断增强力量,或许在灭顶之灾来临的那一天,我景国已经继续足够的力量,战胜大灾难!”
方运终于吐露心声。
盛博源讥讽道:“就凭这些力量,拿什么对抗各国的鲸吞?”
“如果连这些力量都没有,我们拿什么对抗各国?”方运反问。
盛博源一时词穷。
方运冷漠地看着盛博源,道:“既然无法对抗,所以就提前卖个好价钱吗?”
“你……血口喷人!”盛博源大喝道。
方运死死盯着盛博源的双眼,缓缓道:“盛尚书,你会在失败前计算好所有后路,为投降做好准备;而我,只会在失败前全力争斗,在失败来临时,才会认输。哪怕还差一息就会失败,我方运依旧会用这一息的时间想方设法取胜,而不是思索如何在投降后保全自己。这,便是你我的区别。”
“方虚圣,您太执着了。您的精神,老夫十分敬佩,但是若已知失败还去浪费时间思索如何取胜,那便是浪费,或者说愚蠢。”盛博源也说出实话。
“如果没有人做蠢事,现在我们人族会和猪一样幸福,成为妖界圈养的食物。”
“狡辩!”盛博源的声音比之前低了一些。
太后叹息道:“方虚圣,你屡次阻挠和谈,哀家看在眼里。你说的话也有道理,哀家也一直说不过你。但是,哀家想问你一句,你可有把握解决圣道镇封?”
“并无。”
“既然无法解决,为何不和谈?”
“我景国保留吏员考试,就等于杂家少了一部分圣道,这就意味着,在灭顶之灾来临时,杂家可用的力量少一些,也意味着,庆国想要吞并景国会难一些。现在让出吏员考试,便等于帮助景国被吞并。”方运道。
盛博源道:“灭顶之灾来临时,杂家庆国如天火降临,横贯万里,这吏员考试,不过似一滴水,如何能挡天火分毫?”
“这一滴水难敌天火,但无数滴水汇聚成海,便可浇灭万里之火!”方运道。
“我们没有那么多水。”
“我们在努力创造一滴又一滴水。”方运坚定地说道。
在场的众多官员为之动容,为方运的话,也为方运的语气。
方运坐在那里,犹如泰山在前,顶住苍穹,镇压八方。
“我们永远积累不到足够的水!”盛博源的面容有细微的扭曲。
“这与我无关,我的使命便是不断积累力量,击败敌人。即便在失败的前一息,我也会遵循我的使命。”
盛博源阴沉地道:“你的一切毫无意义,你注定会失败。”
“我紧握希望。”方运傲然一笑。
奉天殿中,叹息阵阵,无一不敬。
许多人微微低下头。
少数官员红了眼眶,正如方运所说,即便未来注定失败,即便最后毫无意义,但现在,景国依旧还有希望,即便希望非常渺茫。
“恩师说的好!”
一个稚嫩的声音传遍奉天殿。
景君猛地站起,紧握着小小的拳头,小脸涨红,双目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太后伸出手,要把景君扯回龙椅,但手停在半空,又缓缓收回。
曹德安突然和善一笑,皱纹舒展,满面生辉,道:“老夫毕生所求,无非大儒,至今已心满意足,唯一憾事,便是不愿眼睁睁看着景国沦亡。都说老夫是纸糊的阁老,到了灭顶之时,可使一身破纸,裱糊景国!如此一来,可当得半滴水,此生无憾。”
众官肃立,未曾想这位老相爷竟然说出这等雄壮之言。
张破岳灿烂一笑,露出白齿,道:“我这个人很聪明,我不像你们这般蠢。我能战就战,战败便逃,只是,我张破岳是个记仇的主儿。我不管什么人族大义,不管什么妖蛮威胁,我张破岳不当水,不糊纸,活的就是一口气!顺了就好,不顺,嘿嘿……谁破我家,我灭谁门!”
蔡禾洒脱一笑,道:“你们啊,还是太年轻!从抢了方虚圣的第一首镇国诗《济县早行》开始,我就明白一个道理,跟着方虚圣,吃不了亏。我家里那么多传家宝,到时候让儿女带全了往孔城一住,那就是一方名门!不亏!”
“我们江州官员,别的不信,就信剑眉公!方相好是好,可在我们心里还是比不上剑眉公。剑眉公一走了之,为何?我们后来才想明白,他相信方虚圣!他信,我们也信!”陈溪笔道。
“我能有什么办法?他是我大侄子,到时候我跑不了啊。”方守业表面很无奈,但语气里充满了骄傲。
“半圣守国门,世家死社稷!”陈圣世家陈靖的声音坚定有力。
奉天殿中,声音此起彼伏,却井然有序。
许久,大殿静下来。
盛博源的身体因为愤怒而轻轻颤抖。
“你们,当真是冥顽不灵!圣道镇封之下,景国谈何希望!你们,把杂家读书人置于何地?”盛博源怒道。
就在此时,殿中一个杂家老进士笑了笑,道:“此身未曾误杂家,却道杂家误此生,来世不做杂家人,今以残躯别诸卿。”
众人挽留不及,就见这位在户部任职多年的老人,仰天倒地。
文宫开裂之声,如山峰崩塌。
杂家读书人,退出杂家!
圣道尽毁。
方运一伸手,在老进士落地之前,才气将其托住。
方运望向老进士,生机断绝。
盛博源气愤地指着老进士的尸体对方运道:“你到底是在聚集水滴,还是在抽干景国之水?”
方运没有理会盛博源,而是道:“来人,将老先生的尸身处理妥当,以战场英雄之身厚葬。一切用度,从铎园支取。”
待侍卫抬走老进士,方运冷冷地看向盛博源,道:“逼死他的,是杂家!这笔血帐,我必将讨回!”
盛博源突然觉得一切都无比可笑,忍不住哂笑道:“讨回?拿什么讨回?在奉天殿说几句狠话就能解决圣道镇封吗?你的水呢?你的海呢?我不知道灭顶之灾时,景国有没有希望,我只知道,一旦和谈失败,景国再无一个杂家人!我只知道,一旦圣道镇封,景国将会彻底陷入混乱!你难道要用陈圣的命来挡圣道镇封吗?”
最后一句,盛博源是吼出来的。
第2515章 和谈结束
“把一切希望寄托在陈圣身上的,是你们。”方运的语气无比冷淡。
众官细细思索便明白,方运说的更正确。
方运从来没有把希望寄托在陈圣身上,所以现在要不断积蓄力量,在陈圣圣陨后,全力对抗外敌。
反观盛博源,正是把陈圣看成最后的杀手锏,所以舍得卖出一切,像个赌徒一样,希望在最后通过陈圣翻盘。
盛博源微微一愣,反唇相讥:“难道让我们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
方运却看都不看盛博源,朗声道:“吏员考试乃是所有景国读书人之功,只要有一人不同意,便不能交与杂家。至于和谈,杂家的目的是夺取吏员考试。所以,此次和谈就此中止。”
寂静的奉天殿中,盛博源怒发冲冠,道:“你说和谈便和谈,不和谈便不和谈,你一句话就彻底抹杀和谈司的努力和功绩,一句话就断送双方的和平,你以为你是景国国君还是人族半圣?有国君与太后在,景国轮不到你如此放肆!这景国之主,终究是国君!此次和谈,通过也得通过,不通过,也得通过!”
曹德安厉声道:“盛博源,你想反抗内阁意志吗?”
盛博源昂起头,道:“为了景国百姓,为了我景国皇室,为了君上,此次和谈,必须通过!”
“若是本相不同意呢?”方运反问。
盛博源冷笑道:“老夫已经早早草拟好圣旨,早就加盖玉玺,只待朝会结束,和谈便会正式生效!”
满朝哗然。
大殿上的众官难以置信地看着盛博源,又看向垂帘之后的太后与景君。
太后垂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