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0节
那是外力在文胆留痕!
计知白不过是进士,又非常年轻,所以遭到打击后文胆碎裂。
可柳山的文胆不仅达到二境,还因为经过几十年的磨砺,远强于同境界的年轻人。
民怨的力量无法击碎柳山的文胆,但可以在上面留下破损的痕迹!
文胆崩溃,好似鸡蛋被强大的力量化为虚无。
文胆破碎,犹如鸡蛋摔得粉碎,蛋黄蛋清流出。
文胆开裂,则像是蛋壳之上开了一道裂缝,蛋黄可能会流出。
文胆留痕,则只是伤及蛋壳,蛋壳里面的那层白色薄膜依旧在。
可破损就是破损,极难恢复。
去年的进士试前,方运在狱中书写一首《竹石》,用民心攻击柳山,逼得柳山休养数个月才恢复。
民怨比民心更可怕。
现在柳山文胆留痕并且蒙尘,只要他还是景国的官员,只要他还在帮助宗圣,那这种蒙尘就永远不会解除,他就永远无法晋升大儒。
现在柳山只有四个办法解决民怨。
辞官。
背叛宗圣。
由宗圣接下这些民怨。
景国国灭。
宗圣志在亚圣,任何民怨对他来说都无比致命,一旦他敢承接密州民怨,方运就有办法把整个景国的民怨一起逼他承接,让他获封亚圣的机会变得极度渺茫。
柳山若背叛宗圣,只有死路一条。
他一旦辞官,那意味着左相党将彻底瓦解,宗圣在景国的布局将彻底失败。
现在,柳山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推动景国国灭。
但是,一个文胆有痕的左相,莫说推动景国国灭,在三个月内能不能动用文胆之力都是个大问题!
柳山在未来几个月中只能在家躺着,一旦敢前往朝廷,左相的敌人必然会挑起朝争。
文胆完好的左相在朝争中犹如中流砥柱、定海神针,但是,他现在文胆留痕,一旦陷入朝争之中,文胆必然会雪上加霜,甚至可能被人找到机会,一击开裂!
计知白只觉全身发冷,第一次发觉,方运不止超越自己,甚至已经碾压自己,方运,至少是能与柳山并列的人物!
“方运在状元宴中之所以不打击我,不是不在乎,而是我没有被打击的价值,所以直接越过我去报复恩师!这样,不仅能达到间接打击我的目的,不仅能打击到恩师,更可以在他离开景国去圣院后,避免恩师反扑,这才是他的真正目标!”
计知白望着柳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之前他与柳山已经策划好了反扑计划,只要方运离开景国抵达圣院,左相党就全面出击。
但,方运粉碎了他们的一切计划。
“好一个方运,老夫小瞧你了!”柳山缓缓擦拭嘴角的鲜血,一头银发不仅没有让他过于苍老,反而让他增添一种莫名的魅力。他的双眼变得和以前不同,以前他的眼睛永远平静如湖,而现在,他的眼神如汹涌澎湃的海洋,充满无尽的斗志。
柳山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皱纹慢慢消失,皮肤重新变得紧绷,好像年轻了几十岁一般。
“恩师,您没事吧?”计知白战战兢兢问。
“无妨!文胆留痕而已,哪怕文胆彻底崩溃,老夫也敢与天地斗,更遑论区区方运!”
计知白觉察柳山的声音有了变化,以前声音像是涓涓细流但永不停歇,而现在柳山的声音更粗一些,如同江河奔流。
“您……”计知白不敢说下去,甚至怀疑柳山被打击得头脑不清醒。
“是为师小看了方运,小看了天下英雄,作茧自缚,才尝到今日之苦果。”柳山脸上浮现一抹苦色。
“那您……”计知白还是不敢把话挑明。
“老夫理当感谢方运,若不是遭受此番重挫,老夫依旧会沉迷在过去的成就之中,误以为景国仍在掌控之中。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当年,老夫以执掌景国为志向,一步一步行来,终于完成。而今日,便是以灭景国为志,从头再来!”
柳山的声音掷地有声,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恩师当年冲锋陷阵之时,学生未能追随左右。今日恩师从头再来,弟子必当誓死追随!咱们现在就全力反击!”计知白热血冲脑,心潮起伏。
“咳……为师文胆留痕,先闭门谢客,休息三个月再说……”柳山说完望向窗外,气势十足,不减当年。
计知白呆在原地。
离了潼山,方运带领众人返回京城,还未等到泉园,京城的各种小道消息满天乱飞,众多人传书。
“你把柳山的生祠砸了?他必然找你拼命,赶紧去圣院躲着去吧!”
“你竟然引发了民怨?”
“柳府出事了!”
“柳山称病,闭门谢客三月,怪哉,莫非是虚晃一枪,等你离开景国再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传闻,柳山文胆留痕!好样的!”
“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好!那天日昭昭更好!区区一副对联加一块横批,却仿佛隐藏一段血泪往事,也只有你能做到了!”蔡禾反复称赞方运。
方运暗道这蔡禾眼光果然老辣,不愧是大器晚成的代表,秦桧与岳飞以及当年的那段历史,何止血泪,简直可歌可泣。
方运走到泉园,望向左相府所在的方向,心中大定,现在前去圣院,便没了后顾之忧。
回到泉园,方运把一切抛在脑后,为接下来的遨游学海做准备。
学海之争,志在必得!
第1044章 笨大儒
十一月初七的清晨,方运坐车前往景国学宫。
今天是入学海的大日子,再加上这是人族第一次大规模开放学海,自然成为街头巷尾的话题,一大早就有大量的百姓聚集在学宫街附近。
作为天子脚下的京城百姓,他们总能得到最新的消息,善于侃天侃地、谈圣论祖,无所顾忌,也更喜欢凑热闹管闲事。
龙马豪车一路行驶,为了避免撞到两侧密密麻麻的行人,速度很慢。
方运在车上能听到京城百姓在侃大山。
“多亏了文曲星天降,以后我儿子也肯定能中举!”
“据说学海里全是文心鱼,就算瞎子进去,也能钓一两颗文心出来。”
“胡扯吧,文心鱼那是能随便乱钓的?我家以前有个进士邻居,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海边钓上一颗残破的文心。”
“以前学海一次最多进两三千人,现在倒好,差不多能进三四万人,肯定争的厉害。”
“那些老进士占了大便宜,新进士们要倒霉啊。”
“学海什么样,谁都不知道,肯定是公平的。”
……
方运一路听着京城百姓的闲谈抵达学宫门口。
一身白衣墨梅服的方运刚一下车,周围所有的人都停止说话。
“见过方虚圣!”
“济王晨安!”
“方全甲冬安!”
方运面带微笑,扫视众人并轻轻点头,然后稳步向前走。
前面所有人主动让路,并低下头,不敢直视方运。
两侧人低声议论。
“好一个威武昂扬的读书人!”
“居移气,养移体,方虚圣去年看着还是个孩子,现在越发英武了。”
“能把柳山压得养病三个月,方虚圣和以前比已经大不相同了!”
方运在众人议论声中,进入景国学宫,一路上不断有熟识的读书人前来,一边聊一边走。
不多时,方运来到景国学宫。
学宫广场上站着许多读书人,有的是五年内中进士但没去过学海的,有六十岁以下的立功进士,还有少数翰林和一位大学士,人数足足近千。
仅仅京城就有这么多,那全人族各地的人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
这些人如果能在学海中钓到文心,必然实力大涨,对人族的助力极大。
时间一到,方运与所有人一同进入圣庙大殿内部。
大门轰然关闭,随后整座大殿一团漆黑。
方运只觉眼前一闪,发现自己站在银白沙滩之上,前方的海洋蔚蓝如镜,天空一碧如洗,淡淡的海腥味充斥着鼻腔,让人心旷神怡,心神为之一振。
方运再向两侧看去,心神怎么也振不起来,数万读书人挤在一起,看上去乱糟糟的。
这些读书人最差也是身穿进士袍,穿翰林袍的也不少,青衣大学士有零星一些,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
老人因为年纪过大,骨质疏松,看起来十分矮小,两排牙齿几乎掉光,褶皱的双唇内陷,皮肤上到处都是老年斑。这样的老人,应该晒着太阳慢慢度过余生。
他全身上下都散发着苍老的气息,唯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没有丝毫的浑浊,反而充满了对学问和未知的渴求,无比纯粹。
他身着紫色长袍。
在看到紫袍大儒出现在学海的时候,方运本能地一愣。
学海并不难进,只要参与过各国的殿试,必然能获得进入的机会,而人族的大儒虽然不能说每一个都惊才绝艳,但绝对不可能有太差的,早年成为殿试进士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若连殿试进士都当不上,别说成大儒,成大学士都难。
方运本来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可仔细一看,恍然大悟,然后脸上露出敬重之色。
旁边的景国进士低声道:“若是我没猜错,那位应该是著名的‘笨学士’,前些天受文曲天降的恩惠,晋升大儒,现在可以叫他‘笨大儒’了。”
“嘘……别乱说话,他已经是大儒了,不能再那么叫了。”
“你多心了,这位可是著名的老好人,从小到大无论谁骂他,他都笑面以对,从来不曾生气。再说了,我不仅没有轻视他,反而十分尊敬他。”
“方虚圣,真有这种人?”
方运点点头,正色道:“笨学士与常人不同。他自小就很笨,一句话,先生只说一遍,普通学生就能顺着说一遍,但他要听五遍甚至十遍才能顺下来。至于背诵,一章论语,普通学生一个时辰就可背得滚瓜烂熟,但他至少要三个时辰才能背下来。他之所以不生气,是因为他觉得别人既然那么说,自然有其道理,他要学习;若是别人说的没道理,他就更不用生气,因为,他觉得生别人气很浪费时间,而他最需要的就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