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节
方运这才抬起眼帘,直视前方,目光如剑,让所有官吏感到眼睛微微刺痛。
“也就是说,你们认定本官错了?很好!那本官若是没错,你们可自愿领罚?”方运面色严峻,威似天穹。
众官吏露出疑色,无人答话。
方运脸上浮现一抹讥讽之色,道:“沙土之流,乌合之众!口称风骨,实无一寸脊梁,一副副奴才嘴脸,令本官厌恶!滚远一些,休要挡堂前阳光!”
近百张面孔瞬间又红又紫,一百多道目光几乎要爆裂开。
连事不关己的衙役和笔录幕僚都觉热血贲张,方运这等羞辱之言太过了。
县院君温固怒道:“方县令,您未免太过尖刻!您有过,我等进言指出,我等有过您亦可斥责,为何如此羞辱我等!”
“以下犯上,颠倒纲常,聚众强谏,不是过,是罪!本官,没工夫教婴儿学语。我只问一句,你们退是不退?”方运稍稍抬起下巴,如同身居云端,俯视蝼蚁,毫不掩饰对众官的蔑视。
“退又能怎样,不退又能怎样!我们不只是你方运的属下,更是大景国的读书人。”
“既然知道是我的属下就好,现在不退,那就留在这里吧!”方运道。
申洺嗤笑一声,道:“你们不要被他吓到,他若敢动你们,必然会引发衙门流血事件,足以让他成为天下官吏的公敌,至于吏治一科,必然末座丁等,臭名远扬!”
方运脸上突然浮现奇妙的笑容,望着申洺,缓缓道:“本官刚从京城得知一件事,柳相二公子柳铭志的夫人小产,一对龙凤胎不保,本官已经传书给柳府,望柳家人节哀。”
众多官吏疑惑不解,连敖煌都歪头好奇地看着方运。
桌上砚龟墨池里的小墨女冒出水面,好奇地望着方运,连在方运肩头睡觉的雾蝶都轻轻扇动了两下翅膀。
方运说这些做什么?
唯独申洺眼中闪过莫名的慌色。
方运继续道:“经查证,是柳铭志的妾室兰香投毒。”
一石激起千层浪,全场哗然。
“兰香?兰香不是申主簿的侄女吗?”
“对啊!莫非是同名之人?”
“不可能,柳二少怎可能纳两个同名的小妾!”
“天啊,也就是说,是申主簿的侄女杀死了左相大人的一对孙子孙女?”
“前几日我还听京里传闻,左相大人得知龙凤胎的消息后分外喜悦,穿着木鞋过门槛的时候把鞋跟磕掉都浑然不觉。兰香这是作死啊!”
“不用想了,兰香必死,连他的家人也会被牵连!谁知道她的家人是否与她合谋!”
不过十几息的时间,官吏们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分析得清清楚楚。
申洺的两腿止不住抖起来。
得罪方运,最多是丢官,可得罪柳山,后果不堪设想,柳山对敌人的手段之残酷难以想象,也是密州众官不敢背叛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密州,没有几个官员不知道柳山对付政敌的手段。
方运一拍惊堂木,道:“堂外之人,本县追查谋害柳府二少夫人同谋,尔等认定本官错了?”
左相一党官员如同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这时候,谁敢开口啊?
方运继续喝问:“现在,还有谁义薄云天,愿意帮申主簿洗刷冤情?”
堂外继续鸦雀无声。
申洺突然发疯似的大喊:“你们不要听他的,他在信口雌黄!那些举报信都是他瞎编的!我侄女兰香那么乖巧,绝不可能谋害二少夫人!绝不可能!不信我当众发传书问计大人,我与计大人的关系一直很好,情同手足!你们看,我当众发传书!”
方运笑了笑,放松对申洺官印的限制。
就见申洺手握官印,一大片文字凭空出现在他前方,以半空为纸,组成了一篇文字传书。就见那些文字突然凝聚成一只鸿雁,投入申洺的官印里。
“你们再等等,计大人一定会给我答复的!一定!”
众官吏半信半疑地望着申洺。
很快,就见一只鸿雁飞出申洺的官印,最后化为一个大字在空中漂浮。
滚!
申洺望着硕大的“滚”,目瞪口呆。
第909章 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一尺见方的“滚”字悬浮在申洺面前,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他的额头往下滑落,他的脸由红变紫,由紫变青,由青变白。
正堂内外静悄悄的,近百官吏伸长了脖子望着那个“滚”字。
计知白身为景国状元,左相门生,能逼他说出“滚”,可见事态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陶定年、路弘和温固等人急忙手握官印。
片刻之后,陶定年猛地抬起头,咬牙切齿道:“申洺!你这个老杀才,竟然有一个猪狗不如的侄女,胆敢投毒暗害相爷的一对嫡孙!”
“畜生!”路弘轻轻摇头。
温固更是双眼通红,道:“枉左相与计大人如此信任你,让你担任要位,谁知道你们申家人竟然毫无人性!真想活活砸死那个贱婢!”
“听说把左相大人生生气得踏青云离京,不知去往何处!”
“什么,是真的吗?”
“我在京城的老友说的,现在吏部乱成一锅粥,生怕左相大人被这件事气出好歹!”
“左相大人对我等有知遇之恩,我恨不得杀了申洺这个畜生!”
“你们全家都死光,也不足以给左相之孙陪葬!”
“罄竹难书,罪孽之家!”
“必须重判,绝不能轻饶!”
众多官吏纷纷喝骂,如若这里不是县衙正堂,他们不知道还会骂出什么难听的话。
许多官员简直气得发疯,不是想维护左相,而是为了自己!
左相原本对宁安县寄予厚望,希望宁安县官吏能扳倒方运,最不济也能阻挠方运殿试。
可现如今,众人不仅没能阻挠方运,宁安县的人反而害死左相的嫡孙,以后左相一听到宁安县官吏,必然会想起一对嫡孙胎死腹中。
申洺侄女这次投毒,几乎切断了宁安县籍官吏的上升通道!
许多年轻的官吏除了愤怒,更多的则是恐慌。
“完了,我们的前途完了……”
也不知是谁说了半句,就被人堵住嘴,但无形的恐慌在近百官吏中蔓延。
现在谁敢说方运错了,就等于在说左相嫡孙死有余辜,就是在为申洺兰香洗罪!
方运没错,自然就是官吏错了!
一些官吏望向正堂之中稳坐钓鱼台的方运,胆战心惊,现在众人已经被申洺拉上了贼船,留也不是,去也不是。
对面坐着的可是方运,一个来宁安县第一天就敢拿下一县典史的人,一个能让各殿大儒大学士常来常往的人,他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就是石破天惊。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一些官吏忍不住在心中大骂自己瞎了眼,之前他们还小瞧方运,以为方运根本斗不过这些官吏!
现在看来,方运根本就不把在场的官吏放在眼里!
之前方运忍让,是为了殿试布局,现在布局已成,当天就以雷霆之势提审申洺,甚至故意以申洺为诱饵,宁安县所有官员都上钩了!
申洺低着头,面色灰败。他之前之所以骄狂,所依赖的不过是左相亲戚的身份,现在,这个依仗没了。
一些与他交好的官吏心中暗叹,申洺彻底完了,精气神就跟被抽空了似的。
啪……
方运突然一拍惊堂木,道:“户房总书何在,上前答话。”
所有官吏被惊堂木声惊得轻轻一颤,听到方运的话后,更是胆寒。
方运这是要对宁安县官吏下手了!
哪怕换成一天前,方运若敢动手,他们就敢集体抗命,可现在他们不敢。
左相都被气得离京了,谁还敢说什么?
“户房总书在此!”就见一个年过五十的老秀才缓缓走到正堂门口,两腿止不住地抖。
户房归主簿分管,户房总书乃是申洺的心腹。
方运冷漠地看着户房总书,道:“听说你与申洺交往甚密,你的女儿嫁给申家之人,可有此事?”
“的确如此。”户房总书吃力地咽了一口唾沫。
“哦,那匿名举报信中所言,你与申洺联手侵吞县有工坊两座、倒卖粮食、在丈量土地中中饱私囊等罪名,可属实?”
“下官……”户房总书不敢说下去。
方运缓缓道:“本县吏治的方针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对待疑犯的方针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若如实招供,本官可轻判,你若冥顽不灵,本县自当重罚。”
户房总书身为老吏员,自然听得出方运话里话外的意思,所谓惩前毖后,就是把与申洺相关的人员全部拿下,所谓治病救人,就是若真心悔过帮助方运揭发申洺会减轻判罚,等于是在救他们,绝不会用极刑。
很显然,方运深谙吏治之道,可以在量刑上妥协,但绝不在对错上退让!
“下官……招供!”户房总书半跪在地。
“你这个……”申洺话未说完,方运突然隔空一挥巴掌,官印调动圣庙力量,隔空击在申洺的脸上。
“啪……”
这一巴掌打得申洺踉跄斜退三步,脸高高肿起,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
“嘶……”申洺愤怒地瞪着方运,用手捂着左脸,却一句话也不敢说。
众官吏沉默不语,申洺终究是一位举人主簿,方运说打就打,这就是在彰显决心,谁敢跳出来维护申洺,必然会被无情镇压!
“你一一招认罪行吧。”方运俯视下方半跪的户房总书。
“是……”
接下来,户房总书开始招供,把自己与申洺的事一一说出来,不过大都巧妙地说成是被申洺逼迫,自己也是无奈。最后又招认了自己做的一些事,虽然罪行不轻,但跟前面比不疼不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