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9 装傻

    李导演说得咬牙切齿。
    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我走过去，站在了那个李导演的前面：“闭上你的臭嘴！理想主义怎么了？总比你这一个满是铜臭的臭水沟强得多！”
    李导演上下打量着我们。
    忽然间哈哈大笑了起来：“行，牛逼，你们都牛逼，你们都是圣人！好，我承认，我承认我的节目就是在谄媚富人，就是在消费穷人，我低级，我贪婪，我没有理想，我没有格局。这些我都承认！可是你们呢？你们是圣人么？你们有本事的话，你们就把所有的穷人都解救了啊！你们让所有农村的孩子都能来城里上学啊！或者，你把农村都建设起来啊！都给造上花园洋房啊！让那些打工的不用背井离乡就可以挣钱啊！你要是真这么做了，我就敬你真是一条汉子！对了，你家不是很有钱么？你回去把你家的财产都捐了，都给穷人了，那我也是真觉得你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如果你做不到我的话，那你就不要假仁假义的装圣人，那样只会让我恶心！”
    说到这里，李导演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
    说道：“对了，你们这么有热情，你们去夏庄看看去啊？那里最大的一所打工子弟小学要被取缔了，好多学生都没学上了，现在那些家长和孩子都在发愁。你这么有责任感，你去接收他们啊？都带回你家去教育，反正你们有钱人房子多！温绍年，你要是让一个孩子从你眼前失学了，你就是王八蛋！你要是真把那些学生都安置好了，我姓李的给你端茶认错！”
    说完，李导演带人气呼呼地走了。
    他们上了车。
    但是车开走了十几米，又停下了。
    车上又下来一个人。
    不是李导演，是李导演身边的一个人。
    看样子应该是助理导演之类的。
    他走到了温绍年的面前。
    似笑非笑：“姓温的，刚才我们李导说的话都对，但是有一件事，他没告诉你，那就是就算是你背景牛逼，但是按理来说，你们新闻频道的领导也是不应该让你做这样的节目。因为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但你知道，为什么你的节目播出了么？”
    温绍年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因为我做的节目对社会很有意义，这才让我的节目通过的。”
    “哈哈哈！”
    那个助理导演仰天大笑。
    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我都不知道是应该夸你单纯，还是说你傻？你们领导让你播出这个打脸的节目，只是因为现在省台的一个副台长的位置出现了空缺！而恰好是你们新闻频道的老大和我们娱乐频道的老大在争！所以现在你们领导才会让这个节目播出。明着是打我们节目的脸，其实是打我们频道老大的脸！让他下不来台，你们老大就可以上位了你懂么？这事我们李导都不知道，但因为我在上面有认识的朋友，这才收到的消息。所以我不管你知道不知道，还是你明明知道，你在装傻，你的演技太好。总之，你就是被人利用了，被人当枪用了！你自以为正义，其实你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大傻逼！”
    说完，导演助理上了车。
    商务车一溜烟走了。
    温绍年站在那里，有些沉默。
    我其实也不知道那个导演助理说的是不是真的。
    但从我的社会经验来看。
    似乎很像是真的。
    如此这样，才像是一个真实的职场。
    所以其实温绍年是真被利用了吗？
    成为了上层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工具？
    我想安慰他。
    “温绍年……”
    但是，我刚刚开口。
    却听到温绍年对我说：“其实刚才我是在装傻。”
    “啊？”
    我诧异了一声。
    我没想到，浓眉大眼的温绍年，居然也有装傻的时候？
    “是的，我在装傻，其实我在做这个曝光节目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在揭自己同事的底，很难通过审核。因为会影响台里的广告收入和名声。我当时已经做好了，这节目无法在台里播出的准备。”温绍年说。
    “那你还做了节目？”我问。
    “是的，我本打算要发到我的个人微博上的，你知道，我现在网上的粉丝还是不少的。”
    他这话像是在炫耀，又像是在自嘲。
    我却看到了温绍年在笑容背后的决心。
    不用想也知道。
    如果温绍年做的节目台里不让播。
    他却自己自作主张把节目发到了个人的微博上。
    造成了社会影响。
    那就等于是与台里公开撕破脸了。
    说是鱼死网破有些夸张。
    但一定会让温绍年在台里面被敌视，被针对。
    哪怕他有背景。
    但是省电视台也不是一个小地方。
    不会容忍温绍年如此不守规矩的胡来。
    那么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就是两败俱伤。
    温绍年用一个人的力量，搬倒了《穷与富》节目。
    但温绍年估计也得从电视台黯然离场。
    不能再从事自己喜欢并为之奋斗的记者职业了。
    好在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
    ……
    “后来，一个前辈偷着告诉了我，关于副台长之争的事情，所以我把节目做好后，没有找别人，直接拿到了新闻频道总监的办公室去看，果然就签字通过了。”
    温绍年很认真地告诉我。
    “你看，其实我也是很会耍手段的对不对？我也会玩套路，我也会揣摩别人的心思，我也会溜须拍马、投其所好，看人下菜碟，借刀杀人。我知道，我的这个节目，可能被人利用，成为他们争斗的工具，但是我不在乎。我也不觉得被人利用有什么丢脸的，因为我做的事情是正确的，我不管别人怎么想，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傻子，只要我自己觉得，我在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有价值的事情，我就会去做，义无反顾，不计得失。我不是圣人，但我是一个有理想的人，我不觉得有理想有什么错，哪怕现在这是一个理想缺失，大家一谈理想就会笑，觉得有理想是很羞耻一件事的社会。”
    温绍年说得很认真。
    认真的男人，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