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4 网瘾
“所以还可以更好不是么？明明是一棵摇钱树，为什么就不能充分利用呢？只要我们把游戏改成氪金模式，公司营收将大幅度增加！不错，现在《光荣时代》已经是同类游戏的月流水第一了，但我觉得这还不够。还有很大的潜力可挖！我们要争取让月流水收入再上一个新台阶！在我们公司，我是大股东，你是二股东，此外还有一些别的股东，这是对我们每个人都有利的事情，所以你不要再坚持了。在商言商，我们就是要做对投资商最有利的事情！还是刚才的那句话，我可能对游戏不是很懂，但我对赚钱很懂。按照我的经验，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在各行各业，先驱者往往都是注定被牺牲的。你就算是真的做出一款代表着国内最顶尖水平的游戏，可能还不如跟风一款氪金网游挣的钱多。所以我要的不是最优秀的游戏，而是最赚钱的游戏。”
我听着这个大老板的话。
坦白说。
他说的有道理，因为我也是商人。
在商确实就是要言商。
在这个利益至上的社会。
如果连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那么谈什么理想都是奢侈的。
但如果你已经很有钱了。
能不能有些社会责任呢？
左总低着头。
思索了再三，抬起了头：“董事长，这款《光荣时代》是我们公司目前为止，最成功的一款游戏。新版本的开发，也倾注了公司上下同仁的努力。大家加班加点，废寝忘食，就是为了能做出一款没有明显缺点的游戏。一旦改成了氪金游戏，不只是收费模式要改，很多游戏设定同样要改，我不确定能不能赶上下个月的发售时间了。”
大老板摇头：“下个月必须要发售！因为下个月正好是我投资的一家文化公司要上市的时候，你们公司的业绩，对这家文化公司也是有很大帮助的，能够抬升股价。”
左光荣据理力争：“但要是这么仓促的话，游戏难免会出现很多的bug，这样会严重影响到玩家的游戏体验的。”
大老板问：“什么是bug？”
阿曼达解释：“bug就是游戏里的一些错误。比如人物会突然卡住，地图出现走不出来的情况。”
大老板点点头：“奥这样啊，不过不要紧，可以先发布，再慢慢修复吗。对了，你们管这个叫打补丁是吧？或者不叫打补丁，我们就叫更新。”
我看这大老板的意思。
是一定要下个月发布了？
不管遇到多么大的阻力。
可能是他也觉得自己之前的要求有些强人所难。
所以就缓和了一下语气：“我知道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这样，让大家再加加油，我给大家发奖金！还有告诉大家，游戏的收费模式一改，公司能挣更多的钱，我也不会亏待手下人的。到时候每个月的提成，我绝对不会吝啬！”
这大老板深谙领导之道。
恩威并施。
再给压了任务之后，也是适时的许愿给大家好处。
这样大家才能卖力干活。
左总还想在说什么。
但是阿曼达给他使了好几个眼色。
左总还是叹了一口气，闭口不言了。
是啊。
他现在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个公司的老总。
手下有一百多人跟着他吃饭。
不能意气用事，不能太任性。
大家出来工作，第一位的目的永远是挣钱，是养家糊口。
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所以左光荣不能因为自己一个人的坚持，就影响手下人的收入。
所以他妥协了。
妥协不是懦弱。
而只是人要认清现实。
“好了，现在我们说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大老板的脸色变得很是严肃。
他用手指轻轻地敲着桌子：“就是这个防沉迷机制是怎么回事？我看了一下，你们的游戏新版本里面，做了很多改进，但这个防沉迷机制应该是改动最大的。”
左光荣正襟危坐：“董事长，这个机制是我们项目组重点开发的，其实就是要求每个玩家都用身份证实名注册，并且为了防止出现冒用别人身份证上网的情况，在登陆时，要进行人脸识别。”
大老板挥挥手，制止了左光荣的发言：“是啊，按照你们这个机制，如果玩家不超过18岁，那么他们每天的累计游戏在线时间只能有1小时？如果超过1小时的话，就会被强制下线？”
左光荣解释：“这是在工作日，如果是周末和节假日，累计在线时间可以到3个小时。”
董事长：“对啊，所以我很不理解，你开发这个防沉迷机制的目的是什么？你要知道，我们的目标客户，很大一部分都是初中生、高中生！甚至还有小学生，你每天限制他们的游戏时间，知道不知道会影响我们的在线人数？会影响我们游戏的热度？会流失大量的用户？会让很多广告商不满！这个机制简直就是画蛇添足！不，应该叫做作茧自缚！光荣，你是一个聪明人，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呢？”
左光荣解释：“正是因为我们的用户里面，有大量的学生，有这么多的未成年人，所以我才要推出这个防沉迷机制。就是不要让这些学生过度沉迷于游戏，影响学习，影响休息。工作日，也就是学生上学期间，每天只能游戏1小时，放假的话，可以放宽一些限制。本来我觉得这个机制已经很完善了，但既然现在我们要改成氪金网游，我觉得我们还要再补充一些内容。比如未满18周岁的，限制每个月的充值金额。毕竟他们都不挣钱，也不知道钱的珍贵，容易冲动……”
左光荣还想说什么。
大老板已经不耐烦了。
他把茶杯颇有些力道的在桌子上一顿。
发出了“砰”的一声。
“够了！光荣，你到底怎么了？吃错药了？还是抽风了？你这是哪是防沉迷机制？你这完全就是自杀机制！我们游戏的主力就是这些学生，你现在把他们的游戏时间限制了，游戏充值限制了，这些未成年用户都流失了！我们挣谁的钱？你这么搞下去，别说还保持在游戏销售榜前三了，我看我们游戏离关张都不远了！你考虑过公司的营收状况吗！”
面对大老板的怒火。
左光荣应该是有了心理准备。
他说的很诚恳：“我知道我这么改肯定会影响游戏的收入，但正因为我们的客户都是未成年人，自制力比较弱，容易被游戏吸引，荒废了学业，所以我们才要有这样的设定，强制性地让他们可以理性游戏、理性消费。”
大老板眼睛一翻：“光荣，我们是做游戏的！我们不是教育局！不是学校！更不是那些孩子的爹妈！我当然知道沉迷游戏会耽误学业，问题是这是我们要关心的事情么？我们没有义务帮他们管孩子！那是老师和家长的责任！我们的责任就是做好产品！就是挣钱！就是吸引更多的广告客户，让客户满意！至于谁会来消费，玩游戏的人是谁，这与我们无关！我再说一句大实话，怎么才能挣钱？只有冲动消费才能挣钱！所以你看那些商场大促销的活动，2件八折，3件5折，其实都是刺激人的冲动消费！因此从这个角度看，只要我们自己的孩子不沉迷游戏就可以了！我们没有必要对别人的孩子负责！他们能不能成材，根本不是我们要关心的问题！没有任何的法律要求游戏公司还得操心用户的前途！”
大老板说的很现实，很冷血，很无情。
但是也够坦诚。
“可虽然这不管我们的事，虽然那些不是我们的孩子，但我觉得我们还是有责任尽一下社会职责的。我们都是从年轻时过来的，我们都很清楚，老师和父母只能管一时，他们没法一直监督孩子！在游戏上，光是老师、家长的家督是不够的！我们游戏公司也得做点什么！我计算了一下，这样我们还是可以盈利的，因为我的游戏够优秀，玩家的人数很多，就算是少了很多的未成年人，我们还是有海量的玩家的！”左光荣显得有些激动。
大老板也激动了。
“光荣，这话任何人都可以说，唯独是你不能说你明白么？你自己上学的时候就天天旷课上网，但你现在不是也混的很好么？虽然你没有上名牌大学，但现在你的手下可是有很多的名牌大学生都是听你的指挥！所以这人成功不成功，与上学没什么关系。沉迷网络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是啊，左光荣此时说出不要让学生沉迷于网络游戏，确实没有什么说服力的。
因为他自己就是就是一个沉迷网络的典型。
如果他现在蹉跎岁月，一事无成也就罢了。
还能当一个反面的例子。
可现在的左光荣却是一个成功人士。
依靠网络游戏功成名就，发了大财。
他现在跳出来说，小朋友们不要玩游戏。
那样会影响你们的未来。
就显得一点都不语重心长。
而是有些黑色幽默了。
左光荣叹了一口气：“董事长，不只是你，我想很多人听到了我的想法，都会觉得很搞笑。觉得任何人都可以说不要沉迷网络，唯独我不能那么说。可是您知道吗？其实我前几年，因为事业发展得不错，所以也是有些飘飘然的。我觉得我自己的路没有选错，觉得我当初不好好学习是对的，总泡网吧是很明智的，要不然，我也不会有现在这么好的技术？至于没有考上好大学，我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反正我现在功成名就了。所以没有考上好大学不仅不会成为我的短板，还反而成为了我的一种荣耀。让我的创业经历显得更传奇，更有戏剧性。正如董事长你说，现在我的手下就有不少的名牌大学生，他们都听我的。不仅是因为我是他们的领导，还因为我的技术也比他们强！他们虽然在大学读了好多年，可能理论知识比我丰富，但是实际经验却比我差的远。这让我还真是有很大的成就感呢。”
说到这里，左总的脸上露出了追忆的神色。
“记得上学的时候，我们学校有一个副校长，看到我因为旷课被罚站，所以让我当众检讨，还说我这样的人注定一辈子不会有什么前途的。我当时很恨这个副校长，为了报复他，我还弄了一个叫做‘呼死你’的软件，就是给那个副校长每天发大量的垃圾短信，让他的手机都开不了机。”
阿曼达听到这里，不禁微笑。
听到这里，大老板道：“对啊，所以你为什么要搞这个防沉迷机制呢？”
左总继续说：“因为最近这段时间，我发现我之前想的还是太简单了。我之前觉得读书没什么用，觉得学生就算是不好好学习也能有很大的前途，觉得我手下的那些大学生还不如我自己，其实是我鼠目寸光，是我坐井观天了。因为我之前接触的可能只是很一般的大学生，只是有了一张大学的毕业文凭，但并不是最一流的人才。这才让我产生了错觉，产生了优越感。这两年，我有很多出差的机会，国内的，国际的，我认识了更多的人才，还去了不少顶尖的大学，认识了在计算机网络领域真正的牛人。和那些人相比，我还是差的太远了。我之前的知识，靠的是自学，靠的是摸索，根本没有这些牛人的知识系统、全面、深刻！我和他们有档次上的差距！不是我比他们笨，而是因为我没有机会这么深入的学习过。我之前的技术都太杂了，现在或许够用，但要是出现了更新的技术，我就落伍了。所以我现在已经懂了，我没有资格因为自己现在取得的这一点成绩而沾沾自喜。这不是说我自己有多了不起，而只是我遇到了国内互联网、国内游戏行业刚刚起步，资本大量流入的好时候。在风口上，一只猪都能飞起来。但以后不论是互联网，还是游戏行业都会越来越正规，竞争越来越激烈，我这样野路子出来的，以后遇到的限制会越来越多，我会发现自己在知识上越来越多的不足。而我如果当初能好好学习，能考上一所好大学，跟着老师好好学，再加上我自己的刻苦钻研，我相信我可以取得比现在更大的成就！所以我的经历并不能说明读书无用，而恰恰说明，读书很有用。你的知识最后将决定你能取得的事业边际到底在哪。”
我听了，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一个人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功，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难得的是不骄傲，不自满。
还能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短板。
知道自己在做企业的同时，还要肩负的社会责任。
光是这种觉悟，就已经比事业成功本身更让我觉得钦佩了。
“光荣，你不要妄自菲薄！我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你不论从哪方面看，都是最优秀的人才。在我决定对你投资之前，我已经在猎头公司那里看了你所有的资料，外界业内对你的评价。都说你是一个在计算机行业里面难得的人才，就是说天才也不过分。所以哪怕你没有上过名牌大学，你对这些知识的掌握也是毫不逊色的。”
听到大老板的鼓励。
左总并没有觉得很高兴，反而苦笑：“是啊，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我确实是在计算机这一行上有些天赋。在别人看来枯燥无味的编程，我却是乐在其中，不断钻研。所以我之前旷课上网，除了玩游戏，我也在学编程。后来在职业学院，我也是天天泡在机房和图书馆里面自学。其实我付出的努力一点都不比别人少，甚至比那些研究生、博士生更刻苦。但董事长，你不觉得这才是问题么？当别人说起我的故事时，他们不会刻意强调我的天赋，不会刻意强调我自学的努力，只会说，你们看那个左光荣，人家牛逼不？人家天天旷课、逃学，也照样混得人模狗样！似乎我的成功与努力没有任何的关系，就是玩出来的。别人这么说也就罢了，关键是很多孩子也都这么说。半年前，我去和我们公司合作的一个网咖谈业务，正好看到一个母亲来劝自己旷课的孩子回去上课，说马上就要高考了，那孩子成绩本来在级部能排到前100名的，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没有问题。但因为沉迷游戏，已经好久不去正经上课了，成绩一路下滑，现在已经到了500名开外的地步了。可面对母亲的哭诉，那孩子却说，妈，你知道开发这款游戏的老板么？他叫左光荣，他就是不学习天天上网，但人家现在已经是大老板了，所以我的事情你别管了，我这么玩挺好的，这些互联网的事情妈你不懂，你就不要跟着添乱了。孩子的话，让那个当妈的无话可说，抹着眼泪走了。这给了我很大的触动，因为我在后面看了，这孩子就是纯打游戏，看着级别不低了，但水平还是很烂。我几乎可以断定，他对计算机没有什么天赋，就是一个普通的网瘾少年。他没有学到我对技术的钻研，也没有我的天赋。他只是模仿了我的旷课。他要是一直这么沉迷下去，他无法复制我的道路，只能蹉跎了自己的人生。所以当他以后一事无成的时候，虽然是他自己的责任，有他父母老师的责任，但也是有我的责任。是我给他做了一个错误的示范。不是每一个旷课在网吧混的人都会成为左光荣，一个错误的榜样，真的会影响孩子的一生。”
左光荣很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