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 肆意

    听着严闯的话，想着计鹏对陈丹的溺爱。
    让我不禁想起了一个故事。
    那是一本女性言情小说，我看过一个开头。
    开头是这么说的，一个继母带着自己的女儿嫁到了一个豪门大族。
    继母对丈夫从前的大女儿那是百依百顺，肆意纵容。
    要星星不给月亮那种。
    不论大女儿做什么，继母都没有半个不字。
    哪怕那个大女儿做的是非常无礼，骄纵，没有道理的事情。
    大女儿不想学习，可以。
    大女儿不想学琴，可以。
    大女儿不想跳舞、画画，都可以。
    反正家里面有钱，你也不用学什么。
    有家里面养着你。
    你就当一个养尊处优、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就好了。
    大女儿以为这个继母真的不错。
    于是更加放肆，最后被宠得无法无天、嚣张跋扈、贪婪自私。
    还不学无术，除了会拜金，会败家外，一事无成。
    每个人都讨厌她。
    包括她的亲生父亲，她的朋友，她的同学，她的未婚夫。
    都避之唯恐不及。
    而继母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却是无比的苛刻。
    不许犯错，不许贪玩。
    必须要读书写字。
    必须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并且为人要知书达理，要贤良淑德，不能有丝毫的骄纵跋扈。
    就这样，两个女儿慢慢长大。
    那结果是什么呢？
    结果是，后来二女儿抢走了大女儿的名声、地位、家世、财富。
    她所有的一切。
    包括大女儿的未婚夫。
    最后还有大女儿的命。
    大女儿被害死了。
    当然，那是小说。
    是一本重生小说的开头，后来大女儿重生了。
    重生后，一切就可以重来。
    大女儿能够吸取上辈子的教训，这辈子可以痛改前非、洗心革面。
    还可以快意恩仇，手撕白莲花。
    读起来很爽。
    但现实生活不是小说。
    再有钱的人，也买不来后悔药。
    于是陈丹，就被计鹏给养歪了。
    当然，现实中的生活，可能没有小说那么离奇。
    但是任何一个当继父母的，如果对另一方的子女负责，那除了爱之外，一定也要管。
    甚至不惜唱黑脸。
    否则，不论是不闻不问，还是纵容姑息，都是不负责的表现。
    ……
    说到这里，严闯终于第一次正眼看了陈丹的眼睛。
    第一次和陈丹说了对不起。
    “陈丹，对不起，我不该如此欺骗你、伤害你，其实你是无辜的，你没有做错什么，我不想为我自己的所作所为辩解，事情都是我自己做下的，所有的后果都由我来承担。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可以恨我，怎么都可以。其实在今天之前，我曾经无数次想过，要是我真报复成功了，我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是欢呼？是雀跃？还是痛快地想唱歌？想大醉一场？可今天，我终于报复成功了，但我发现，其实我一点都不开心，一点都不快乐，一点都没有解脱，反而心里面沉甸甸的，因为我欠了被人的债。但如果时间再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因为我妈真的感到了开心，感到了快乐，我是她的儿子，为了她，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做，哪怕这事情伤天害理、天怒人怨。”
    然后。
    严闯继续说。
    “其实，我的心里面还是有些庆幸的，庆幸你并不爱我，那样我只是让你丢了脸，却不会让你真的伤了心。我觉得这样挺好的。陈丹，希望你以后可以找到对的人，找到你爱的人，最起码也要找一个爱你的人。如果再遇到一个对你好的男人，请你不要再任性了，收收你的大小姐脾气，多和他沟通，多一些理解，我相信你们会幸福的，因为你本质上还是一个好姑娘。”
    最后。
    严闯道：“不要因为我的事，让你对爱情丧失了信心，我是一个坏人，我是故意害你的，但这世界上的好男人还是不少的，哪怕不是温绍年，但一样有其他不错的男人。我不能指导你什么，但我只想提醒你一点，不论和哪个男人恋爱，一定要多了解一下他的家庭背景，他的童年经历，他的父母是否恩爱。因为父母的感情，真的会影响孩子的感情观。好了，我已经说了这么多，我们就此告别，我想以后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
    听到严闯说完了，陈丹幽幽地开口了。
    “严闯，不论你去哪里，我都要跟你在一起。不论你是骗我也好，报复我也好，总之，我们都结婚了，无论如何，我都要跟着你。”
    陈丹的话，让我们都一愣。
    我们没有想到，事情已经到了这个程度。
    所有的过往，所有的算计，所有的秘密都呈现于阳光之下。
    陈丹居然还愿意和严闯在一起？
    不只是我和温绍年震惊。
    最震惊的还是严闯自己。
    他愣愣地看着陈丹。
    “怎么？你要和我在一起？难道你不恨我么？”
    是啊，对陈丹来说，哪怕严闯有再充足的理由，再悲惨的童年，再不堪回首的过往，都改变不了他是一个感情骗子的事实。
    他玩弄了陈丹的感情。
    他深深伤害了陈丹的心。
    并且这种伤害，还是在陈家所有的亲友门前。
    众目睽睽。
    大庭广众之下。
    可以想见，从这以后，不论是陈丹，陈丹的妈妈，还是陈丹的继父，都会成为熟人圈子里面，经久不息的谈资。
    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
    成为无法被忘记的侮辱。
    就这样，陈丹还愿意和严闯在一起么？
    听到严闯的问话，陈丹笑了。
    自嘲地笑：“恨你？我当然恨你。恨你居然会这么对我，恨你之前所有给我的感动都是你的套路。但那又怎么样？我之前问，你相信我现在是爱你的么？你说你不信，但我告诉你，我是认真的。我真的是一个奇怪的女人，用你的话说，我就是从小被宠坏了，宠的我不知深浅，不知进退，自己喜欢的就一定要得到。所以我明明知道之前温绍年不喜欢我，我还像是狗皮膏药一样地缠着他，不论温绍年怎么说和我不合适，没有男女之情，我都像是聋了一样，装着听不到。同时，明明那时候你对我那么好，我却一点都不珍惜，都不稀罕，甚至觉得你很烦，你很讨厌。严闯，你说你在利用我，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你？利用你接近温绍年，利用你对我的喜欢，让你为我办事。甚至明明知道每个人都会吃醋，都有嫉妒心，却还要你帮我出谋划策，教我怎么得到另外一个男人的心，甚至主动投怀送抱。所以从这个角度看，其实我也没有资格怪你、恨你。因为你在我和演戏，我一样在和你演戏。我们之前的感情，不是单方面的不纯粹，而是两方面都不纯粹。甚至我们决定今天结婚，我当时也是存了和温绍年斗气的心思。说起来，我真是太可笑了。”
    说到这里，陈丹看了一眼温绍年。
    “温绍年，对不起啊，之前我那么骚扰你，但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温绍年低声说：“陈丹，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
    陈丹又看向了我：“乔欢喜，其实我更对不起的是你。其实你早就说出了我的心思，我就是嫉妒你，嫉妒温绍年喜欢你，所以我才对你百般刁难、挑衅。现在回想一下，我那时候真的是太蠢了。你一定无数次想要打我吧？真的，你想打我是应该的，现在回想，我都自己想打自己。还有，我现在都很震惊，我居然被传肖组织给洗脑了？居然当时信了那些人的鬼话？居然觉得跟着那些人就可以创造财富神话？现在想起来，真是无地自容，都想找个地方钻进去。那个骗局，温绍年没上当，严闯其实也没上当，乔欢喜你也没上当，结果就我一个人傻乎乎地上当了。”
    我笑了一下。
    “是啊，你终于有自知之明了，我都不知道有多少次想打你了。”
    我是想要用这样的玩笑，来中和一下今天如此悲伤、惊悚的气氛。
    陈丹继续说：“真的，在我拍婚纱照的时候，我还觉得这场婚礼与我没什么关系，我就像是一个旁观者，直到了婚礼的现场，我还在想，要是在婚礼现场遇到了温绍年，我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我会不会大闹一场？会不会现场说，温绍年，我马上就是别人的新娘了，我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真的决定错过我么？现在想想，幸亏我没有那么干，那样我就真的是太丢人了。”
    我想了一下陈丹的话。
    如果真发生陈丹说的那样的场面。
    确实是挺丢人的。
    可……可现在的情况，陈丹丢的人也是一点都不小啊。
    当然，这话我没有说出口。
    我爱在仇人的伤口上撒盐。
    但对不是仇人的人，我还是很善良的。
    不愿意做落井下石的事情。
    “可当我走在典礼的红毯上，听着响起的婚礼进行曲，听着司仪煽情的话语，听着周围人真挚的祝福。我看着严闯，回想起他之前对我做的种种，我像是忽然醒悟了一样。一个女人，到底追求的是什么？不就是一份美好的爱情么？其实我已经得到了，我为什么要亲手把它毁了呢？后来，看到了幻灯片里面的一张张照片，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傻，我想起了大话西游里面的那句经典台词，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但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了我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好在那时候，我以为还来得及，因为我就要和严闯结婚了，我不需要上天再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今天就可以在婚礼上郑重地说出那三个字，我爱你，我还可以说出另外的三个字，我愿意。可惜，我猜到了故事的开头，我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局。我的意中人并没有踩着七彩祥云来接我，却给我了人生中最大的意外……”
    说到这里，陈丹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但很快，陈丹的声音又高昂了起来：“可我现在却是想明白了，其实这并不是故事的结局。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接近我的，但现在我们结婚了，这就是事实。或许我陈丹的情路就是这么的坎坷，我总是不能同时遇到我爱的人与爱我的人。就像是你严闯，当你爱我的时候，我对你爱答不理，当我想爱你的时候，你已经成了我的高攀不起。或许我们的关系就永远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我接受它。以后我们只是把角色对换了一下，你当那个冷漠的，我当那个热情的，我还是要和你在一起。你们肯定都觉得我是一个不可理喻的女人，但可能不可理喻，就是我的宿命吧。”
    陈丹幽幽地说。
    “陈丹，我不爱你。”严闯强调。
    “但是我现在爱你！对，我现在就是爱你，在听了你的故事后，我发现我更爱你了！严闯，你是从小缺爱的人，生活亏欠了你，你爸亏欠了你，我妈亏欠了你，我也亏欠了你。所以我真的一点都不恨你，我只是想要有一个机会去弥补，去爱你。”陈丹很认真地说。
    “我不需要你的弥补。”严闯摇头。
    “可我觉得需要！严闯，你不要说让我不要爱你这样的话，因为我爱你，是我个人的事情，接不接受是你的事，但爱不爱是我的事。就像是曾经那样，你不是也不经我的允许，进入了我的世界吗？我不也是不顾温绍年的拒绝，一再地纠缠他么？在我的爱情观中，从来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从来就没有什么你情我愿，都是我愿意，我喜欢就好！”陈丹坚持。
    “啪啪啪。”
    我鼓起了掌。
    看着陈丹，我很认真地说：“陈丹，我发现我现在越来越喜欢你了。真的，之外我很讨厌你，觉得你自恋、可笑，很欠打。觉得你像是狗皮膏药一样，总是纠缠温绍年真是莫名其妙。还有些不知所谓、不知廉耻，觉得你连起码的矜持都不顾了。特别是你好几次都以温绍年正式女友的身份来到我的面前指手画脚，让我离开温绍年，我更是我觉得你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一个疯子，就是一个神经病。可现在我忽然理解你了，我觉得你很了不起，是啊，世界本就这么艰难，人生本就有这么多的不如意，我们就是要做很多我们不情愿的事情。不管是有钱没钱，不管是上班还是上学，都要看别人的脸色，都要面对很多的难题。所以怎么就不能自己随着心意去爱一个人呢？怎么就不能洒脱一点，放肆一点，无拘无束一点，甚至是不要脸一点呢？为什么要看别人的脸色？在乎被人的看法？爱了就爱了，爱谁谁的。不管对方是接受还是不接受。领导可以管我是不是旷工，老师可以管我是不是旷课，顾客可以随意挑剔我的商品，我都忍了，因为这是我了生活。但难道我连自己爱谁我都做主了么？”
    我说的是心里话。
    曾经我最不具备的，就是这种舍我其谁，爱谁谁的霸气。
    “陈丹，你别说傻话了，你想和我在一起？这怎么可能，别说我妈愿意不愿意了，你家里的人会愿意么？我们两家现在已经势成水火，就是和仇人一样，你现在说你爱我，你考虑过他们的感受么？”严闯很认真地说。
    是啊，现在陈家与严家，无论怎么看，都没有成为亲家的可能了。
    这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们的感受并不重要，那个家，我已经不想回去了。因为我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我的妈妈，更不知道怎么面对你的爸爸。反正我任性惯了，我胡闹惯了，我就是以不可理喻闻名的，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以后我就跟着你了。我觉得你妈应该也会同意的，我们家抢走了你们家一个人，现在又还给了你们一个人，你不觉得这样很公平么？所以，你不要想甩掉我，除非你和我离婚，但我是不会离婚的。”
    陈丹说的当然是歪理。
    但偏偏让人一时之间还无法反驳。
    严闯就有些无语。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
    这才抬了头：“陈丹，你不是我的妻子，其实我们还没结婚，因为我们并没有登记。”
    这下反倒是陈丹愣了。
    是啊。
    在法律上，只有登记才算是合法的夫妻。
    其余的不论是拍婚纱照，还是举行结婚仪式，都只是一种风俗。
    并不具备法律上的效力。
    所以严格来说，陈丹与严闯之间，目前还是两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谁也不用对谁负责。
    现在分开了，就真的是分开了。
    大路朝天、各走一天。
    从此天各一方，老死不相往来。
    说完这句话，像是怕继续被陈丹纠缠一样，严闯走了。
    头也不回。
    看到严闯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陈丹的眼泪，如雨般落下。
    之前在严闯面前，她一直哭得很隐忍，很压抑。
    直到此时，终于可以哭得尽兴、放肆。
    她握着我的手：“乔欢喜，你知道么？我之前还以为，他的心里面是有我的，不管多少，至少他是有一些爱我的。因为我的感觉不会说谎，别看我之前那么纠缠温绍年，但我其实心里面很清楚，温绍年一点都不爱我，只是我自己心里不愿意承认罢了，我自己在骗我自己。但我和严闯在一起的时候，我是真的能感到，他是爱我的啊！可直到他说出，他其实都没有和我登记，我们其实没有关系，我忽然有些恍惚了，我开始怀疑自己的感觉。他为什么不和我登记呢？哪怕这婚姻是一个骗局，但如果我们登记了，我们就曾经是夫妻。可他却不愿意这么做，这是不是说明，其实他从心里面就不想和我发生真正的关系？如果和我登记了，就没法断得彻底了？”